伦理学目的论十篇

发布时间:2024-04-25 20:23:32

伦理学目的论篇1

关键词:环境伦理学;本土化;理论范式;实践效度

中图分类号:b82058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10169(2012)04005808中国环境伦理学的本土化问题是近年来在我国学界引起较大关注的一个问题。当然,任何一种理论在其发展演变的过程中,都会不断地提出新的问题或应对新的理论挑战,这使得理论思潮的流变如同溪流经过,总会激荡出涟漪或波涛。但是,本土化话题的展开并非仅仅理论自然流变而发生的一段微小插曲,它呈现出重要的意义指涉,因而也必然有明确的目标指向。

一、创新环境伦理学的理论范式

根据中国环境伦理学的发展演进状况,本土化建构首先应当明确的目标就是要创新环境伦理学的理论范式。

“范式”(paradigm)这一概念是美国科学史家托马斯·库恩在《科学革命的结构》一书所阐发的核心概念,库恩所谓的范式主要是指“那些公认的的科学成就,它们在一段时间内为实践共同体提供典型的问题和解答”\[1\](序)库恩将模式的特点概括为两个方面:首先,由于所取得的科学成就,因而可以“空前地吸引一批坚定的拥护者,使他们可以脱离科学活动的其他竞争模式”。其次,这些成就又足以无限制地为重新组成的一批实践者留下有待解决的种种问题。”库恩又强调,“一个范式就是一个科学共同体的成员所共有的东西,而反过来,一个科学共同体由共有一个范式的人所构成”\[1\](p158)。因此,科学的革命的发生往往就表现为范式的转换或重建。从库恩的阐述中可以看出,范式所表征的是一个含义丰富的概念,它体现了一个科学共同体的共同信念和共同认可的探索界域,或者表征了一个科学共同体的世界观和公认的方法论原则,范式也是科学共同体共有的范例,它奠定了科学共同体的研究基础。

库恩的范式理论不仅对于科学研究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而且其运用空间也不断被拓展,逐渐成为自然科学领域和社会科学领域都广泛运用的概念。特别是在当今社会科学领域中,关于范式转换或重建(构)的论题不断被提起。

在上述基础上来思考我国环境伦理学的范式转换和范式变化,实际上表达了我们对中国环境伦理学三十年来的发展状况和未来愿景的这样一种基本判断:中国环境伦理学的三十年进程,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就,最起码来说,在伦理学理论阵营中,环境伦理学已经不再被看成是“藏在深闺人未识”的冷僻学说或“哗众取宠”的奇谈怪论了,无论是研究阵营还是研究成果都已成“大观”。但是,中国环境伦理学还不能说已经形成了自己的理论范式,即形成了一个具有共同信念,秉持共同的方法论原则和在共同的问题域中进行研究的学术共同体,质言之,中国环境伦理学的繁荣带有一种表面性的“征候”。

从20世纪80年代以来,伴随着应用伦理学学科群落的崛起,伦理学的谱系得到了快速的扩张,而在应用伦理学的阵营中,环境伦理学在初始阶段可谓异军突起,发展非常迅猛,在一定时间内,成为应用伦理学群落中最引人瞩目的一脉。但是,在今天看来,中国环境伦理学的进展很明显是在外部输入的背景下取得的,即大多数的研究成果都是对国外环境伦理学的翻译或介绍。当然,译介国外的理论成果也是理论研究的一个重要阶段或者说不容贬损的重要环节,但是长此以往则暴露出我国环境伦理学在表面繁荣的背后所存在的弱势或不足:缺乏对理论研究目标的清晰厘定,缺乏对研究方法和研究原则的共识,缺乏对研究使命的共同承诺,缺乏对研究论题的持续规划和深度掘进等等,不一而足,这些问题的存在暴露出了中国环境伦理学当下所面临的一种困境:缺乏自己的范式。

中国地质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年7月第12卷第4期李培超:论中国环境伦理学本土化建构的目标指向从理论研究的视角来看,范式的缺乏在实质上体现的一个学科或学说的薄弱。中国环境伦理学虽然在一段时间内保持着理论研究繁荣,但是学科的理论基础和发展动力存在着明显的不足。一般而论,学科的厚度或繁荣可以通过学派有无体现出来。

人们通常把学派的形成归因于学派三种因缘,即“师缘”、“地缘”和“问题缘”。但是从

质上说,学派是同一学科中由于思想、观点不同而形成的派别。在科学研究的过程中,由于知识背景、切入问题的视角等不同,人们可能形成相同或不同的见解,而持相同见解的人结合在一起,就形成一个学派。学派的产生或更替是学术发展过程中具有规律性的正常现象,也是学者探求真理的一种组织形式。学派的出现对于学术发展所产生的积极影响是非常明显的。从人类文明史上看,许多理论学说的形成与发展,许多重大创新性成就的取得,都与学派之间的论战密切相关。可以说学派论战几乎遍及了所有学科领域,有的甚至贯穿了一个学科发展的始终。因此,可以说如果没有学派之间的争鸣,要实现学术繁荣几乎是不可能的。科学发展史上的一些重大理论和学说的诞生和发展,都证明了这样一个事实:一个新思想、新观点的提出与发展,往往并不是在本学派的赞同声中取得的,而是在它的反对者中实现其发展的。任何学者或学派都不可能穷尽真理,更不能垄断真理。学派的地位只能根据其学说对于学科发展的贡献来衡量,而学术论战是学派互动的基本方式,也是增进学科共识和学术积累的必要平台。因此,没有学派就没有学科发展的内在动力,也就失去了学科的整体厚度。

或许在许多人看来,中国环境伦理学发展到今天并不缺乏学派,诸如所谓的生态中心论、生命中心论、动物解放论、自然价值论,人类中心论、非人类中心论、深生态学等等,都在中国环境伦理学的理论论坛上现身过,众多的研究成果也都是围绕着这些流派而展开。但是从实质上看,这些学派并非中国环境伦理学内生的理论成果,而是对国外已有学术流派的介绍,或者是在移植流派观点或理论框架的基础上所进行的理论再加工或中国化的再阐释,并没有学派所必须具有的原创性特质。而这种“无根”的思想很容易就像“清风逐流云”一样,瞬乎而生,也忽然而逝。们认为,中国环境伦理学的本土化建构首先应致力于形成一种新的理论范式。

二、强化环境伦理学的实践效度

强化环境伦理学的实践效度也是其本土化建构的重要目标指向。

伦理学是一门实践性学科,环境伦理学作为其中之一脉也必然要秉承实践性的特质。但伦理学的实践性并不等同于“工程思维”所主张的实践性。所谓工程思维是专注于对现实世界中杂多的“实体”的筹划或措置,“实体杂多有众多属性,它们之间有必然联系的,也有非必然联系的,因此把握实体的完型,不能诉诸逻辑推论,而只能诉诸非逻辑的直观和描述,即以理性直观的方式将关于实体身上的各种属性的描述复合为一个整体”\[2\](p93)。所以,工程思维所强调的实践带有直接性的特征,即要严格按照筹划者的主观意图来行动,或者直接要将筹划者的主观意图转化为客观实体,工程思维的实践指向重视可行性、标准化、数量化、可检测性或可直观性。在现实生活中,以“照葫芦画瓢”或“按图索骥”来比喻工程思维是较为形象的。

而伦理学所强调的“实践”则与工程思维的“实践”有很大的差别,它强调的是,道德是人类“实践精神”掌握世界的特殊方式或者说道德是一种“实践精神”,而这正是道德发挥作用的特殊性或特殊方式。那么实践精神究竟意味着什么?

从思想史上看,西方近代许多哲学家特别是德国古典哲学阵营的思想家们都非常重视将伦理学与人的意志关联起来,以凸显伦理道德的特殊本质。康德提出了著名的三大“批判”理论,以分别研究与人们的知性思维(理智)相联系的逻辑学、与人们的理性思维(意志)相联系的伦理学和与人们的判断力(感觉、直观)相联系的美学。在康德的“批判思想”体系中,“批判”的主旨意思是“限定效用、划定范围”,即是说,在康德看来,人的知性思维、理性思维和判断力都各自有关涉对象,因而也各自有独特的效用,不能任意僭越。康德的“批判思想”是有很强的现实针对性的,其主要目的就在于抑制知性(纯粹理性或认知理性)的狂妄或独断,限制其应用范围,从而为信仰留下地盘。而道德就是属于信仰的范畴,它是人的知性所无法穿越掌控的,而只能通过实践理性来确立。康德认为,道德与建立在经验论基础上的知识的根本区别就在于其具有普遍必然性,也就是说于道德不是感官经验的结果,而是实践理性所具有的“绝对命令”。人们按照道德律令行事的欲望、企图,即意志,就是康德所谓的“实践理性”。在康德哲学体系中,实践理性是意志的同义语,就像纯粹理性是知性的同义

语一样,而道德体现的就是人的意志或信念,是属于信仰的范畴。康德之后的费希特和谢林基本上都沿用了康德的以“实践理性”以说明意志的特点、以信仰来言说道德的理路。尽管黑格尔反对康德将知性与理性割裂开来的二元论,但仍然强调伦理具有主观精神与客观精神相统一的属性,这种属性是“主观精神”或“理论精神”通过自我运动、发展而扬弃主观内在性的结果,是绝对精神获得实在性规定的标志,这也意味着绝对精神已经发展成为实践精神,所谓实践精神即意志,是理论精神的发展阶段。由此可见,在德国古典哲学中,伦理学研究的是与人们的意志相关联的问题,所谓的实践理性、实践精神都是指人们的意志活动,伦理学关涉的不是知性的领域,而是信仰的空间。

马克思也提到过“实践精神”的问题,他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谈到经济学的研究方法时,批判了早期经济学家遵循从实在、具体到抽象的研究方法,认为这种方法最终会导致实在或具体蒸发为抽象的规定。马克思指出:“具体之所以具体,因为它是许多规定的综合,因而是多样性的统一。因此,它在思维中表现为综合的过程,表现为结果,而不是表现为起点,虽然它是现实的起点,因而也是直观和表象的起点。”在这一问题上,黑格尔就陷入幻觉之中,他把实在理解为自我综合、自我深化和自我运动的思维的结果,这实际上是以思维来代替现实,完全颠倒了思维与实在的关系。实际上,“具体总体作为思想总体、作为思想具体,事实上是思维的、理解的产物;但是,绝不是处于直观和表象之外或驾于其上而思维着的、自我产生的概念的产物,而是把直观和表象加工成概念这一过程的产物。整体,当它在头脑中作为思想整体而出现时,是思维着的头脑的产物,这个头脑用它所专有的方式掌握世界,而这种方式是不同于对于世界的艺术精神的,宗教精神的,实践精神的掌握的”\[3\](p42-43)。尽管马克思在此并未展开对实践精神具体内容的阐发以及掌握世界几种方式的差异或相互关系,但是从马克思思想的来源及其文本总体中可以明确地透显出这样几个重要观点:

1马克思所说的“掌握世界”主要是指人与“外部世界”“交往”或“打交道”的方式。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将这个外部世界也称之为“实在主体”,“实在主体仍然是在头脑之外保持着它的独立性”\[3\](p43)。而在其他著作文本中,马克思又把这个外部世界或实在主体称之为自然界、现实世界、对象化世界等等。在关于人与外部世界交往或打交道的问题上,马克思提出过多种不同的方式,如实践的方式、理论认识的方式、实践精神的方式等等,通过梳理和比较,不难发现马克思在关于人掌握世界的问题上的基本观点。

马克思认为,实践的方式是人与外部世界交往的最基本的方式,它主要体现为人按照自己的意图、目的或愿望来改变外部世界,使其发生能满足人的需要的改变。之所以说实践的方式是人与外部世界交往的最基本方式,主要是因为人通过实践来实现与自然界的物质变换,从而满足人作为一个鲜活的生命有机体维持生命的需要,没有对外部世界实践的掌握,人就无法生存,更遑论发展和完善。实践地掌握世界的最大特点就是目的性、对象性和社会性,即人的实践活动都是在一定社会组织形式下所进行的有目的的创造性活动,以改变外部世界的原初状态来获得对它的掌握,这也是人与动物维持生存方式上的根本区别。

在马克思看来,实践的方式只是人与外部世界打交道的一种方式,但并不是人与世界交往的全部。实践的方式作为一种感性的物质活动是最基本的活动方式,这种活动方式除了以满足人的生存为基本目的之外,还在于它是可以诉诸经验和感觉来捕捉的活动,即表现为直接的现实性。但是,人与现实世界的交往除了发生在物质交换的领域之外,还发生在思想或认识活动的领域,因此理论认识的方式也是人与现实世界打交道的重要方式。与实践掌握世界的方式不同,理论认识的方式从本质来说是属于人的精神活动的范畴,是人认识、反映和再现外部世界的过程,因此,理论认识掌握世界最终并不是要改变外部世界的原初状态,而只是通过思想观念来反映外部世界的样态,它并不诉诸客观的物质手段或以工具实体为媒介,而是通过语言描述和概念概括来体现对外部世界的认知。当然,实践的方式和理论认识的方式之间并不存在泾渭分明的界限,只是二者所体现的人与外部世界交往的侧

点有所不同。实践的方式和理论认识的方式之外,实践精神的方式也是人与外部世界交往的方式之一。所谓实践精神,是介于理论和实践之间的中间环节,是联系理论与实践的桥梁。作为一种在本质上仍然属于精神领域对世界的掌握方式,实践精神通常以方针、政策、路线、纲领、战略策略等形式出现。从功能上看,实践精神是以改造外部世界对象和创造外部世界所没有的崭新的客体为直接目标,是直接支配人的实践活动的观念。因此,实践精神亦可以称为“实践观念”。实践观念虽然在本质上也属于人的精神活动的领域,但是它与人的理论认识还是存在着明显的区别的。这主要在于,理论认识从根本上来说就是获得对外部世界的认知,它以准确地反映、摹画外部世界为目标,因此它追求的是主观对客观的真实表达,因而它总是要剔除人的情绪、情感或欲念的干扰,因此我们可以把理论认识称之为“实然观念”,即它以反映外部世界的实际样态为目标。但是实践观念则不同,尽管它并不排斥理论认识,它却一定要超越理论认识,也就是说它并不满足于获得关于外部世界“实际如此”的了解,更着眼于世界“应当如此”的导引,所以,实践精神是涵容了人的意图、目的思想观念,是要着眼于现实世界的改造,但是这种改造又与实践的方式有所不同。实践的方式是直接诉诸物质手段或者以一定的工具实体为媒介,直接作用于外部世界。实践精神在本质上则并不是物质活动,而是人的思想、观念或者心理活动,但是它能直接作用于人的实践活动,确定实践活动的目的、方向或目标,最终通过实践活动获得现实性的转化。

由上所述,人在现实生活中是全方位地接触外部世界的,所以人与世界打交道的方式也就表现出多重不同的类型或样态。实践的方式是人掌握世界的最基本的方式,是客观的物质活动,以实现人与世界的物质变换为目标;理论认识的方式则是人通过语言表达和概念概括来认识和反映现实世界,它以获得对现实世界本来面目的认知和把握为目的;实践精神的方式则是凝结了人的价值意识——情感、目的、欲求,力图以价值意识对人的行为或实践活动做出明确的规范或引导,它以实现现实世界按照人的价值意识发生“应该如此”的改变为目标。

2道德作为人实践精神掌握世界的方式也就意味着它在本质上就是一种价值意识,或者说它表现为通过价值意识引导、规范人的行为或实践活动的方式来发挥作用的。也就是说,道德的力量不是直接表现为客观的物质力量,而是直接表现为一种现实的精神力量。它是通过怀疑、反思、追问来确立基本的价值坐标,对人生意义、做人目的、人的行为正当与适当等问题作出价值判断,建立起属于人的意义世界。因此,道德作为人类实践精神掌握世界的方式,其功能和效度的发挥就体现在它对人的价值观念的矫正、塑造,就在它通过对人生价值和意义的挖掘与澄明来确定人的行为向度。也就是说,道德在人与外部世界打交道的过程中,主要帮助人们在思想意识中明确什么样的行为是应当践行的,什么样的行为是应当避免的;什么样的生活是有意义的,什么样的生活是没有意义的;什么样的人格是高尚的,什么样的人格是卑下的,……通过这些“应然性”的价值宣示来引导人的行为,干预人的客观实践活动。

3道德作为人类实践精神掌握世界的特殊方式即是说,人们借助道德构筑出一个不同于经由实践活动(物质活动)所建构的物质世界和经由理论认识所积淀而成的观念世界,道德所构筑的是一个价值世界。所谓价值世界,也即意义世界,它是人在超越生存欲望的基础上对生命意义的探求和追问。如果说人居于物质世界之中所主要关注的是生命机体的存活问题,人在知识世界所主要关注的是如何确定人与现实世界的关系问题,那么人在价值世界中则主要关注的是如何看待世界和人生,或者说价值世界主要帮助人来确立好的生活的基本向度和标准,因而价值世界向人敞开的是关于有意义的生活的可供选择的多种路径,它通过善与恶的辨析帮助人们树立生活的理想,确定行为的方向。

价值世界是一个属人的世界,这包括两层意思:其一,价值世界只有在人的生命活动中才会出现。如果说物质世界是人与动物所共栖的世界的话,知识世界中也包括一些感性经验和浅显的意识识别的因素,那么价值世界则只是人所独栖的世界,也就是说,只有人才不满足于活着,而是追求一种有意义的活着,因此,价值世界是专属于人的或者是由人独享的。

这也充分说明了,人的生活世界是丰富的,其与现实世界的关系是普遍的,他“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处处都把内在的尺度运用于对象”\[4\](p47)。其二,价值世界对人来说是普遍的,即任何一个人,无论是社会精英还是凡夫俗子,无论是富足还是贫穷,都会追寻人生的价值和意义或都致力于寻求过一种有意义的生活,这不是人的生理本能,但却是人的文化本能。人可以以多种方式活着(维持肉体的存活)——可以富足地活着,可以贫穷地活着,可以悠闲地活着,可以忙碌地活着……但是,任何人都不能忍受无意义地活着,所以价值世界是对人的真正存在的规范与确证,它向世间所有人都保持着一种敞开的姿态。

综上所述,当我们判断一种道德理论和伦理学说是否对现实生活有影响力,并不是基于它是否直接在维持肉体存在的意义上帮助人们提供了多少实际可以消费的物质资料,也不是仅仅基于它提供了一种认识世界的知识框架,而主要是首先看它提供了一种反思生命的价值和意义的参照系统,即使得人在这种参照系统中省察人生的目标、理想,确定行为的应然向度,自觉地砥砺意志、塑造人格。其次则是看它所提供的价值或意义范导是否已经掌握了社会大众,即被社会大众所熟悉、认可、内化并付诸实践,这意味着,是否获得“生活化”的品格而不是知识化的品格也是衡量一种伦理学说的现实效度的重要标准。

因此,当我们判断中国环境伦理学的实践效度时,不能纯粹以学术圈的热闹喧嚣为基准,也不能纯粹以知识界的成果累计为标的,更应该以它掌握社会大众的广度和深度为尺度。所谓广度即是看它的受众范围,即环境伦理学的价值理念或规范要求在多大程度上为社会民众所了解、理解和接纳、内化;所谓深度则是看它激发人们价值反思所达到的程度,是仅仅局限于功利层面还是在超越功利的层面来思考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来思考人在整个世界中的地位,来确定人生的坐标和目标。以这样一种参照来反观中国环境伦理学的实践效度,就不得不承认一些反差现象的存在:学术圈的热与生活中的冷,学术成果多与实践应用少;理论研究多解决问题少,等等,而这也暴露出了中国环境伦理学实践效度的缺失,也是亟待改变的局面。

三、中国环境伦理学本土化的实现与超越在中国环境伦理学本土化建构的过程中,还必须正确处理本土化的实现与超越的关系问题,这也是本土化建构的应有之义。

从中国环境伦理学范式和效度的缺乏为背景来思考问题,必然的逻辑归宿就是,中国环境伦理学的未来发展应该或者说必须要形成自己的范式。对此,有必要做出如下说明。

首先,中国环境伦理学范式确立的核心问题是要思考一种伦理资源与中国本土社会的适应问题,因此,通过机械地模仿和照搬来获得学术上的喧闹与繁荣的做法是要戒除的。所谓与本土社会的适应主要是要使得环境伦理学的思想资源有利于本土社会环境问题的合理解决,或者要使环境伦理学所倡导的价值理念成为整个社会可统筹利用的一种思想资源。这种思考的立足点是:尽管环境问题是全人类的问题或者全球性问题,但是在存在着利益差异、文化差异和地域性差异的现实背景下,任何一种全人类性或全球性问题的解决都需要通过民族化或区域化的“分解”方能落到实处。换言之,“共同的问题”或“共同的责任”只是人与自然关系普遍性的一种描述性的概括,这种描述并不能掩盖也不应漠视现实的人与自然关系的多样性和差异性。究其实,人与自然的关系既不是孤立地发生的,也不是独自演化的,它要受制于多种因素或者为多种因素所塑形,诸如人的社会关系状况、社会组织架构、社会交往状况、历史文化传统、生活价值取向等等,都会实际地影响到人与自然关系的状况,这就使得任何人与自然的现实关系的状况都是由具体的自然要素和社会要素交叉结合而成。因此,从根本上说,全球性或普适性的环境问题的解决最终只能通过不同自然背景、不同文化传统背景、不同社会组织背景和持不同生活价值取向的人们,根据自身生存和生活的特殊性,采取适应各自生存境遇的举措,最终形成合力来推动人与自然关系的解决,而不可能按照同样的模式或采取同样的举措来应对。

当然,与本土社会的适应也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一方面构成本土社会的要素是非常繁复的,另一方面环境伦理学与本土社会的契合是有特殊的视角要求的。一般来说,人们的现实生活条件

、文化传统、社会价值心理、社会制度条件等等都是凸显本土社会特征不可或缺的要素,而环境伦理学与中国本土社会的适应主要是指,它所倡导的价值理念一定是要获得本土社会要素的支持或者说就是在本土社会要素的基础上生发出来,否则环境伦理学就会与本土社会产生隔膜感而成为一种异质性的价值观念,丧失了伦理学所必须具有的品格而完全堕入形式化的窠臼。

其次,范式的确立并不是要将中国环境伦理学的发展重新纳入到“中学西学孰为体用”的讨论路径上去,重新拾掇起来一些历史片段或学理碎片来生搬硬套到环境伦理学的视域中来,也不是以建立一种话语霸权或弘扬一种“文化山头主义”①为目的,而是在尊重独立思考和自由研究的基础上,建立一种寻求多角度、多层次地建构环境伦理学学术阵营的活动。

对于中国学术界来说,毫无疑问,环境伦理学带有一种“舶来品”的意味,即它并非是从中国本土社会所自然娩出的,而是带有明显的外部输入性特征。而在这样一种学术背景下来探讨环境伦理学与中国本土社会的适应性问题,必然回勾起人们对“中学西学孰为体用”之争的回忆。实际上,尽管在文化论争的过程中,“中学西学体用之辩”仍然会被提起,但是在一种新的经济发展、人际交往和文化传播的格局下,体用之辩往往也只具有某种象征的意义。对于中国环境伦理学范式的确立,可以明确地说,完全照搬国外已有范式会遭遇合法性危机,而完全从中国传统文化中照搬也会遇到同样的问题,所以本土化的环境伦理学绝非通过回归传统的体用之辩就可澄明其建构的路径,而必然要通过超越体用之辩来开辟新路。

同时,中国环境伦理学本土化的建构还应对“文化山头主义”保持一种应有的自觉警示。任何一种理论范式都有独特的原则和气质,这体现了它切入生活的独特视角。但是范式也有相对的封闭性,这也就往往体现出了范式的一种限度,即任何范式都不可能穷尽理论和实践的所有方面,环境伦理学理论范式的建构更应当对此有清晰的认识。因为环境问题亦即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是人类生存发展过程中的两大根本关系之一(另外一种关系即人与人的关系),而且这两大关系并非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而是相互交织、相互影响、相互制约,也就是说,人与自然关系的状况会影响到人与人的关系状况,反之亦然。这就使得环境问题不可避免地具有综合性、历史性和复杂性,因而任何单一的实践模式或单一的理论模式都不可能把环境问题完全地网罗其中——根除其症,穷尽其理。这也就决定了任何一种环境伦理学的理论范式的建构都只能是抓住或强调某个层面的问题,因此范式也是有其限度的。戒除范式建构过程中的文化山头主义情结,旨在强调戒除一种封闭、自大、唯我独尊的学术霸权情结,而以一种宽容、尊重的心态来对待其他范式和流派。借用经济学家尼罗德里克所提出的“一种经济学,多个处方”的说法,环境伦理学范式的确立也应树立“一种环境伦理学,多个处方”的观念。

所以,尽管中国环境伦理学的发展要摆脱或祛除诸多“舶来”的症候,但是也不能因噎废食而对国外的环境伦理思想一味拒斥。实际上,中国环境伦理学的范式建构与文化山头主义是格格不入的,而与积极吸纳国外环境伦理学的发展成果的胸怀和路径是兼容的,因为当今任何一种富有内涵的思想或理论都必须涵盖两大因素:其一是普适性因素;其二是适用于特定地区或者时代的特殊性因素。中国环境伦理学范式的提倡,并不是以伦理学中的地方性经验或特殊性因素取代普遍性因素,而是要矫正一些过度的做法。再者,国外的环境伦理学资源也并不代表普适性的经验,它们也都带有明显的地方性或民族性的特点,因而采取完全输入的做法只是以一种或多种特殊性遮蔽中国的特殊性,因此,普适性的因素是通过整合方能取得,而绝非通过照搬即可获得。,中国环境伦理学本土化的建构不能仅仅被理解为是一条为学术而学术、从思想到思想的发展演变道路。前文已述,伦理学是一种实践精神,是对人的行为的应然性引领,因此对人的行为的实际影响力便构成了一种伦理学理论合法性的重要维度,所以仅仅追求理论上的喧闹或逻辑上的自洽是远远不够的。

当然,这并不是说中国环境伦理学的发展不应当重视理论研究和建构,而是说,中国环境伦理学的发展从理论思维或精神生产的立足点上或参照系应该有所改变。自环境伦理学在中国兴起之日起,总的说来,理论

研究的基本参照系是以欧美经验为主,特别是更加重视美国经验,把它们的环境伦理学知识方式几乎当成了唯一的典范。尽管30年的时间,尚不足以形成一种稳定的知识传统,但是这种知识建构的方式在潜移默化地发生着影响,也产生了一些值得注意的知识效应,即窄化了理论界思考问题的视野,往往把欧美之外的关于处理人与自然关系的应该参照的多元历史经验割除掉了。但是,现实已经逐渐清晰地暴露出这种现有的以欧美知识谱系为参照的环境伦理学知识形态根本无法有效地理解、把握与解释我们所处的生存环境。因此,如何建立一个既反映本土实际,又涵泳本民族的文化价值心理,同时又能以不同民族国家的生存智慧为参照的环境伦理学知识体系就成为了中国环境伦理学发展应当追求的目标,这也即是我们所说的建立中国环境伦理学范式的主旨所在。

总之,从中国环境伦理学30年的发展历程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建立这种范式的必要性或可能性。实际上,中国环境伦理学应该有一种本土化的视野,这也是许多国外环境伦理学家的观点,美国著名环境伦理学家尤金·哈格罗夫(eugenechargrove)的观点是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他认为,伦理学不像法律。要制定法律,人们只要寻找到一个合适的政府实体来执行既定的立法程序就可以了;但在伦理学的情形中,却并没有一个与此类似的过程。无论伦理学家们就某个方面的伦理问题写下了多少论文,提出多少新奇的观点,如果不能为社会民众所接受,这些观点和学说都是没有意义的。一种新的伦理观点只有当普通人开始接受它时,才能发展出来。而人们是否会接受,这一点尽管无法准确去预测,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当一种观点和文化传统相兼容时,它被接受的可能性就会增大,而一旦它被接受,它就成了那种文化的一部分。尤金·哈格罗夫还提出,具体到环境环境伦理学的研究,尤其是在英语国家如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和英国,这种研究已经进行了较长时间,正是由于这种研究上的“先发性”,因而西方的环境伦理学就很可能成为非西方国家环境伦理学研究的出发点或参照系。但是,这种模式究竟在多大程度上能够取得成功,要取决于可资比较的观点在多大程度上能够被内化到每一种文化之中,就像中国园林被采纳和吸收入西方的自然美学一样。实际上,一种环境伦理最终如何被阐述,并不是一个哲学争论的问题。它取决于一种给定文化当中人们自己的决定。因此,西方环境伦理学对于非西方文化充其量只能具有比较的价值,因为设想一种从西方的科学和人文中产生,致力于表达西方环境传统中的意会知识的文献,将会表达非西方环境传统中关于环境的意会知识或个人知识,那是不现实的。虽然西方环境伦理学中有一些“中国园林”式的元素,但是,其中多数也许是无用的——它们和非西方环境伦理学所应当立足的意会知识或个人知识并不相容——即使是其中的“中国园林”,也许也要经过“内在化”,或者“亚洲化”,才能真的有用\[5\]。哈格罗夫的这种观点是非常值得我们深思的。

对于中国环境伦理学本土化的诉求,或许在超出环境伦理学的视阈下加以审视更能凸显其价值意义。因为从当今的学术形态来看,“中国现代的知识体系已经相当‘西化’了,不论是生产知识的方式、传递知识的手段和培育人才的机制,还是观察分析问题的方法、理论架构的进路和言说表达的形式,莫不受到西方的影响乃至支配。在一定的程度上,可以说是亦步亦趋,‘依样画葫芦’,充斥着模仿和依傍的气。且不论社会科学怎样,就拿文学、史学、哲学、宗教、艺术这些人文知识领域来说,离开西方的研究范式和表达手法,我们几乎到了‘失语’的地步。这种状况,极不利于民族文化的创新和发展,严重制约了人文学术的影响力,使得学院化的知识和现实生活的距离越拉越大”\[6\]。所以,以环境伦理学本土化的尝试为中国人文社会科学的发展积累些许经验也是具有重要意义的。

当然,强调中国环境伦理学本土化的视野绝非是要排斥普遍化的价值关切,而主要是针对目前学术研究的现状而吁求一种纠偏之变。这就如同恩格斯在回答布洛赫所提出的把历史唯物主义理解为经济决定论的观点时指出的:“根据唯物史观,历史过程中的决定性因素归根到底是现实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无论马克思和我都从来没有肯定过比这更多的东西。如果有人在这里加以歪曲,说经济因素是唯一决定性的因素,那么他就把这个命题变成毫无内容的、抽象的、荒诞无稽

空话。经济状况是基础,但是对历史斗争的进程发生影响并且在许多情况下主要是决定着这一斗争的形式的,还有上层建筑的各种因素”。“青年们有时过分看重经济方面,这有一部分是马克思和我应当负责的。我们在反驳我们的论敌时,常常不得不强调被他们否认的主要原则,并且不是始终都有时间、地点和机会来给其他参与相互作用的因素以应有的重视。”\[7\](p591-593)因此,我们强调中国环境伦理学的本土化,并非是要与普遍化的价值关怀产生抵牾,而是主张要依据本土化的经验参与到全球性对话之中,也要对应对人类普遍性问题作出自己的贡献,既不能以本土化架空普遍化,也不能以普遍化窒息本土化,中国环境伦理学的未来路向应当是既要回到本土化也要超越本土化。参考文献:

[1]\[美\]托马斯·库恩.科学革命的结构\[m\].金吾伦,胡新和,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2\]徐长福.理论思维与工程思维——两种思维方式的僭越与划界\[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美\]尤金·哈格罗夫.西方环境伦理学对非西方国家的作用\[j\].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3).

\[6\]景海峰.国学的三种形态\[j\].新华文摘,2010,(21).

伦理学目的论篇2

[关 键 词] 亚里士多德;政治伦理思想;体系;内容;方法 

 

亚里士多德作为西方“古代最伟大的思想家”①和古希腊哲学家中“最博学的人物”②,一生在众多领域建树卓越。其政治学的代表作《政治学》一书,第一次将政治学和其他学科区分开来,使政治学形成了独立的研究领域,亚里士多德由此被公认为西方政治学的创始人;其伦理学的代表作《尼各马科伦理学》,是人类第一部系统完整的伦理学著作,奠定了亚里士多德作为西方伦理学创始人的基础。亚里士多德在这两部著作中,既将政治与伦理问题分开来考察,从而在西方思想史上第一次将政治学和伦理学做了学科的区分;又将二者联系起来分析,对政治与伦理采取了“连贯式价值理解方式”③,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政治伦理思想。 

 

一、亚里士多德政治伦理思想体系的完整性、系统性 

 

亚里士多德的政治伦理思想体系大致包括三部分,即政治伦理价值论、政治伦理规范论和政治伦理手段论。其中,政治伦理价值论是政治伦理的观念或理念部分,是其政治伦理思想的灵魂,它直接规约着政治伦理规范体系的建构和政治伦理的实践手段的选择;政治伦理规范论是关于政治关系、政治行为等政治生活中应遵循的伦理道德的原则和规范的论述,是其政治伦理思想的核心,它内在地体现着政治伦理的价值目标,并通过直接规约政治伦理的实践行为将其现实化;政治伦理手段论是关于政治伦理实践手段的观点和主张,是政治伦理价值和政治伦理规范借助于一定的手段得以实现的环节,是政治伦理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 

亚里士多德的政治伦理思想体系的每一构成部分也是一个相对独立、完整的体系。在政治伦理价值论部分,亚里士多德分析了政治伦理的价值主体、价值客体和价值目标。政治伦理的价值主体是人。亚里士多德提出了“人天生是一种政治动物”④的著名论断,并由此论述了人的本质就是要过共同(城邦)生活。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分析了人的特长或功能在于具有德性,在于成为善良的人。亚里士多德认为:“城邦是若干家庭和种族结合成的保障优良生活的共同体,以完美的、自足的生活为目标。”⑤城邦的善即城邦中的伦理道德有意义于主体人,因而构成政治伦理关系中的价值客体。关于政治伦理的价值目标,亚里士多德在论述中用了可以互训的词汇,如“幸福”“自足”“最高的善”“优良的生活”等。 

亚里士多德的政治伦理规范体系主要包括政治伦理的最高原则、政治伦理的核心规范以及政治伦理的主要规范。其中,政治伦理的最高原则是指贯穿于政治伦理规范之中、概括地反映政治伦理规范的基本要求、在伦理规范体系中起主导作用的规范,这一规范即是中庸。“中庸是最高的善和极端的美”⑥。中庸是个人达到至善和城邦优良政体的唯一标准。政治伦理的核心规范是指政治行为主体在政治行为中遵循的最主要的规范,它直接体现着政治伦理的价值精神,是政治伦理价值目标实现的根本保证。在亚里士多德的政治伦理规范体系中,公正即是其规范体系中的核心规范。“在各种德性中,惟有公正是关心他人的善”⑦。可以说,公正就是关心他人的品质或德性。“公正是一切德性的总汇”⑧。各种德性都可以包括在公正之中,公正统摄其他德性。在公共生活中,只要具备了公正的德性,“其他的所有德性就会随之而来”⑨。亚里士多德的政治伦理规范体系中还有勇敢、明智、友爱等。其中,勇敢主要是公民的政治伦理规范,明智主要是统治者的政治伦理规范,友爱则是公民和统治者共同的政治伦理规范。 

 

二、亚里士多德政治伦理思想内容的丰富性、开拓性 

 

亚里士多德不仅创立了相对独立、完整的政治伦理思想体系,还对政治伦理的诸多理论问题进行了深刻的分析,在很多方面都具有开拓性的意义。 

关于政治伦理的目的,亚里士多德以“人天生是政治动物”为理论分析的前提,得出城邦的目的就是满足人的需要的结论;亚里士多德是一个乐观的目的论者,他相信“宇宙万物都是向善的”⑩。因此一切技术、一切规划以及一切实践和抉择,都以某种善为目标,个人和城邦都是如此,而且城邦是最崇高、最有权威、并且是包含了一切共同体的共同体,所以得出结论,城邦追求的目的一定是“最高的善”。他用了一系列具有伦理道德价值内涵的词汇来对城邦的目的进行概括,包括“至善”“幸福”以及“最优良的生活”等,充分反映出政治和伦理的终极价值的一致性,同时,反映出政治伦理应有的人文关怀的意蕴。 

关于城邦政体的分类,亚里士多德首先提出了政体分类的两个原则,即统治者的宗旨和统治者的人数。按照统治者的宗旨是为公众谋利益还是为统治者谋私利将政体划分为正宗政体和变态政体,然后根据统治者是一人、少数人还是多数人,将政体划分为君主政体、贵族政体、共和政体三种正宗政体以及它们的变态形式僭主政体、寡头政体和平民政体。亚里士多德以统治者的宗旨是为公众谋利益还是为自己谋私利作为划分正宗政体与变态政体的标准,其价值取向非常明显。亚里士多德关于政体分类的原则及其价值取向成为西方思想史上政体思想的圭臬。后世如阿奎那的政体思想几乎就是亚里士多德政体思想在中世纪神学条件下的翻版;资产阶级革命时期,无论是霍布斯根据主权的归属,将政体分为君主政体、贵族政体和民主政体,还是孟德斯鸠从法律的角度来考察政体的原则进而认为民主制、贵族制和君主制是三类正常的政体,并否定专制政体的思想,都是亚里士多德政体思想的继承和发展。 

关于政体的选择,即制度安排,亚里士多德不像老师那样试图提供一种理想政体,而是主张“不仅应当研究什么是最优良的政体,而且要研究什么是可能实现的政体,并同时研究什么是所有的城邦都容易实现的政体。”{11}关于所有城邦都容易实现的政体,亚里士多德提出了两个原则:其一,应该以公众的利益为出发点。亚里士多德说:“政治上的善即是公正,也就是全体公民的共同利益。”{12}其二,应该实行法治。亚里士多德指出:“法律是独立成章的,是说明政体性质的一种规章。”{13}也就是说,法律是对政体性质的规定。法律与德性紧密相联,“为教育人们去过共同生活所制定的法规就构成了德性的整体”{14}。但由于法律是针对普遍性问题的,因此,法律也有局限性,为了克服这种局限性,应该让公民轮番参加统治。 

关于政体的维持,亚里士多德提出了政治伦理的核心规范——公正,并指出,“公正是一切德性的总汇”{15},“公正是树立社会秩序的基础”{16}的著名论断,在当代伟大的思想家罗尔斯的《正义论》中仍能找到其思想延续的痕迹。“正义是社会的首要价值,正像真理是思想的首要价值一样”{17}。罗尔斯的名言滥觞于亚里士多德的正义(公正)思想。 

关于个人与城邦的关系,因为“整体必然优先于部分”{18},所以城邦优于个人,城邦善优于个人善,个人善只有在城邦中才能实现;因为“整体的善跟随个人的善”{19}。所以城邦的善离不开个人的善。对于个人与社会的关系,个体道德与社会道德的关系,亚里士多德给我们提供了正确的认识角度和考量依据。在西方历史进入到20世纪时,当道德相对主义和道德怀疑主义盛行时,有识之士如麦金太尔等就主张继承、弘扬亚里士多德的道德思想,以整合个体道德和社会道德,寻求个人价值与社群价值的统一。 

关于公民教育,亚里士多德不仅论述了公民教育的目的应该和城邦的目的保持一致,“既然整个城邦有着唯一的目的,那么很明显对所有的公民应实施同一种教育”{20}。而且还具体分析了公民教育的内容、方式。主张教育要根据教育对象做内容、方法的区分,要根据不同的身份对公民进行教育。如对统治者和被统治者而言,由于“一方面统治者和被统治者固定是同一些人,另一方面又有所差异。因此对公民的教育也必须随之相同或不相同”{21}。 

三、亚里士多德政治伦理思想研究方法的先进性、科学性 

 

亚里士多德在进行政治伦理研究时采用的方法也是其理论特点的重要方面。众所周知,亚里士多德在知识领域中作过许多方面的探讨和研究,他根据研究的对象和目的,将科学分成几类,其中作为探求行为标准的实践科学,就包括政治学、伦理学{22}。亚里士多德已经充分注意到并明确了政治学和伦理学的实践性。他在《尼各马科伦理学》中明确指出:“我们当前所进行的工作,不像其他分支那样,以静观、以理论为目的(我们探讨德性是什么,不是为了知,而是为了成为善良的人,若不然这种辛劳就全无益处了)。所以,我们所探讨的必然是行动或应该怎样去行动。”{23}他在《政治学》中指出:“城邦的目的是优良的生活。”{24}“最优良的生活对于个人或城邦共同体而言,是具备了足够的需用的德性以至能够拥有适合于德性的行为的生活。”{25}在亚里士多德的论述中,政治伦理的实践指向的结论是显而易见的。 

理性与经验相结合的研究方法。政治学和伦理学都是一种实践的研究,而实践知识的真理性是相对的,是有条件的。所以不能精研,只能是粗略的。亚里士多德说:“政治学考察高尚和正义,但这些概念相互间差异极大。”{26}所以政治研究是需要经验的,政治学来自生活经验并说明生活经验;伦理品德不仅是理性的而且还和欲望有关,是欲望经过思考的选择,因此和理论知识也是不同的。所以伦理学和政治学的研究既是一门需要经验的技艺,又是科学,需要经验和实践理性。实践理性需要从人们生活的经验中获得,由于经验使人们掌握善的标准,做出正确选择,自觉按照中庸行为,进而达到至善。 

历史与现实相结合的研究方法。亚里士多德在对城邦政体进行研究时,曾组织学生对希腊158个城邦进行了历史与现实的考察,然后根据所得材料,进行综合分析和比较研究,进而得出普遍性的结论。现存的《雅典政制》就是这种考察的一部分,从这部著作中,仍能看出这位伟大的思想家鲜明的历史与现实相结合进行研究的方法。其政治学的代表作《政治学》就是建立在这种考察的基础上所得出的相对普遍的结论。 

分析综合的研究方法。亚里士多德主张:“我们必须将组合物分解为非组合物(它是全体中的最小部分),所以我们必须找出城邦所由以构成的简单要素,以便可以看出它们相互间有什么区别,我们是否能从各类统治中得出什么结论来。”{27}从事物的组成部分的最小单位开始进行分析,通过综合,进而达到对事物整体的本质的认识。亚里士多德在对城邦进行研究时,从男女两性组成的家庭入手进行分析,得出城邦是为了满足人们的自足生活的需要而产生的结论。其结论严谨自然、符合逻辑。 

 

注释: 

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447页,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 

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417页,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 

伦理学目的论篇3

[关键词]西方德性伦理;理论化;复兴之路。

1958年,安斯库默在英国皇家学会的哲学杂志上发表的论文现代道德哲学公认为当代西方德性伦理复兴的标志。德性伦理分为主张理论化的德性伦理和反理论化的德性伦理这些主张理论化的思想家包括努斯鲍姆!、斯洛特、赫斯特豪斯、大卫?威金斯、亨利?理查森等人。以反理论思潮著称的德性伦理为何后期出现理论化的主张,其思想根源、理论意义何在,很值得探讨。

一、复兴的起点:理性的拓展。

如果说主张反理论的德性伦理主要起源于对康德主义的不满,那么,主张理论化的德性伦理则主要起源于对功利主义的不满。他们认为,善的多元性被忽视;理性仅仅被作为工具性的运用,即理性仅仅能沉思手段而不是目的;情感和欲望成为了非认知性概念,即它们常常在功利主义的哲学,尤其是经济学论文"target="_blank">经济学中被视为当然如此。努斯鲍姆等人试图拓展理性的范围,让理性和沉思在我们的道德哲学和政治生活中发挥比功利主义常常所承认的大得多的作用。另一方面,由于重视理性,他们很喜欢诉诸亚里士多德,同时,对康德怀有同情之心,甚至希望综合亚里士多德和康德。在这些方面,主张理论化的德性伦理学与主张反理论化的德性伦理学有着很大的区别。

其一,相信善的多样性,批判功利主义。相信善的多样性,是欣赏理性的德性伦理学家从亚里士多德那里发展而来的观点。在他们看来,人类生活所珍视的善是多元的,不可公度的。友谊、正义、勇敢、谦虚等等?每一个,就其自身而言,对于行为者来说都是必须追求的。对它们的追求就是要把它们本身视为明确的有价值的目的,而不是作为实现更进一步的价值,如快乐和满足的手段。

因此,这些思想家强烈地反对人类生活中善的可公度性,把它们当做获得快乐或满足的手段。因此,他们对功利主义进行了批判。在功利主义那里,功利?常常是某种单一的价值的最大化的观念,在功利主义者看来,在生活中各种独特的善都臣服于某种特定的并非某种其他类的善。同时,功利这种观念还引进了自利的优先重要性。这些正是德性伦理所要反对的。

这些德性伦理学家反对功利主义主要在社会科学和公共政策方面,因为功利主义常常根据其效果论所构成的经济学理论来引导社会公共政策,其思想完全与从德性伦理学所引导出的社会公共政策相悖。德性伦理学家们常常提倡在社会实施仁爱、关怀等德性,关注社会中的弱势群体。如斯洛特提出了普遍仁爱的思想,希望在社会中推行德性正义,把人与人之间的关怀、关爱视为高于经济利益的目标。他反对从功利论引导出的社会理论和政策。边沁认为:一个行为是善是恶,只要考虑它的结果如何而定。

其所以是善,是因为它能够引起愉快或排除痛苦;其所以是恶,是因为它能够引起痛苦或排除愉快。从同一个动机,以至任何动机都可以产生善的、恶的乃至无善无恶的行动。功利论产生了相应的经济学理论,认为政府与其将财政津贴直接用于福利事业或公共事业建设,不如将财政津贴交由大企业再陆续流入小企业和消费者的手段更能促进经济增长。这种经济学说的倡导者实际上就想要说明推行普遍仁爱动机事实上就是弊大于利,消减福利事业和公共事业有助于社会的发展。斯洛特认为:如果每个人包括经济学家都不知道,冷酷无情的资本主义竞争要比人们相互之间更多地给予仁爱,尤其是同情穷人所带来的结果,创造更高水平的福利,而认为资本主义的冷酷无情在道德上是比善良和怜悯更好的动机,这看起来就不符合直觉。当然,也许有些人会认为如此冷酷无情或许并不是件坏事。因为即使动机在道德上可耻,它的结果是好的,这绝不是有良知的人所希望看到的社会发展方式。正是对这种情况的分析和论述,斯洛特认为,好的效果并不能证明动机是善的。就此而言,德性伦理学在涉及社会公共政策方面要比效果论更有说服力和吸引力。

其二,理性能够调节各种善之间的关系,并且把握最终目的。主张理性追寻的德性伦理很重视理性的作用,然而,这种对理性的重视与功利主义不同。从功利主义的角度看,任何行为都要以功利、效果来评价,就必然要求对行为的后果有清楚的认识和预见,即重视理性的判断力和明智的计算。功利主义是把理性作为实现功利最大化的工具,它臣服于感性的苦和乐这两个主人的统治之下,本身并不能沉思最终目的。而德性伦理则认为,理性不仅作为工具来调节各种善之间的关系,而且它本身还能够把握人生的最终目的,引导情感和欲望。

如所周知,既作为社会成员而存在,又作为个人成员而存在。在社会中,个体总是以某种身份处于某种地位,承担一定的义务,同样在家庭关系或朋友关系中,又要承担与之相应的义务,从而具有其各自独特的价值。即使两个孩子,不管他们在质上多么相像,甚至我们可以假设他们是双胞胎,但每个孩子都是独立的,各有其价值。但是,在社会关系、家庭关系、朋友关系中,彼此冲突的义务是广泛存在的。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彼此之间是不同质的。而且鉴于他们每个人都具有其内在价值,彼此的独立性就会造成令人痛苦的冲突。在解决这些价值冲突时,功利主义会问:我应该为他们投入我的时间和资源吗?提供多少?德性伦理学认为,这种方法根本无法真正解决问题,因为许多问题的解决根本无法量化。从德性伦理的角度来看,每种德性都体现了珍视具有内在价值的特别目的。就此而言,各种德性和它们之间是有序而和谐的。这种有序而和谐代表了一种珍视有价值事物和把它们组织起来的愿望。从古希腊的社会状况来看,我们可以把这看成是其多神论的伦理表现形式:在古希腊,神是众多的、彼此独立的,你必须尊敬每一个神。但是,正如威金斯和理查森所看到的,强调具有内在价值的这种特别目的的组织性协调绝非轻而易举。毕竟亚里士多德的沉思充满了困难。然而,理性能够发挥其作用,形成理论或某种规范,帮助人们沉思。所以,威金斯说:我深入思考((提出不受欢迎的怀疑,借助理性的科学理论,与其说来自对科学的激情((不如说希望通过概念的魔力,把理论转化为规范性的要求,或相应的规则系统,由此免去理性沉思的所有痛苦。也就是说,理性的沉思能够协调各种善之间的关系。

当然,人们可能会同意理性或沉思能理解多元性和不可公度的善,但否认在人类生活中理性能沉思最终的目的,如同石元康所指出:现代人对于理性的观念做了一个大的转变。人们不再认为理性能够处理目的世界的事情,理性的功能只是推论及计算,它所能处理的是经验世界以及工具世界的东西我们要了解经验世界时,理性的功能是帮助我们做计算及推论。但是什么才是有价值的东西这回事,完全只能由主观的喜好来决定。亚里士多德的阐释者就是持如此观点,认为作为人生的最终目的必须通过非理性情感、宗教权威或传统习俗等来理解。威金斯和理查森认为,亚里士多德并不认为如此!。

事实上,整个%尼克马可伦理学&就是一个对最终目的进行理性沉思的扩展了的例子。如此沉思,在很大程度上,如同威金斯和理查森所主张的,一方面产生高度概括的、普遍的最终目的;另一方面,基于你以同样方式理解了其他目的,从中选择。理查森所引申出关于沉思生活最终价值的观点,可以称之为亚里士多德主义理性的当代表现。

因此,理性不仅调节各种善之间的关系,而且在沉思中就向上扩展了它的作用。这样一来,最终目的,不是像典型的功利主义那样由欲望和感觉所确立,而是由理性所确定。

其三,理性渗透于情感,情感并不仅仅是无意识的冲动。理性在沉思中向上拓展了它的作用,确定了人生的最终目的,与此同时,理性采取一种密切相关的方式,向下阐述了欲望和情感的结构。这些德性伦理学家认为,亚里士多德主义的完整人格能够由理性来引导。德性是一种涉及情感和行为的中道,因为亚里士多德认为,理性能够修正激情、引导道德选择,直到在激情和道德选择中展现德性。自我控制并不是亚里士多德主义有德者的理想状态,因为仅仅行为自控的人和他的情感的自然流露之间不一致。默多克举出了很典型的例子。一位婆婆对儿媳在行为上无可挑剔,但自认为自己在遏制憎恨和嫉妒的情感。在去看儿媳的途中,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批评自己的自私情感,直到她以新的比较正确的图式取代了利己遮蔽中的图式。她的情感也就随之而改变。尽管她的行为和过去一样,但是,从德性伦理学的角度上看,她已经在道德上做了非常有意义的工作。用亚里士多德主义的语言来说,她现在是一个有德性的人,而不仅仅是一个自控的人。

这些德性伦理学家们还反对把情感看成无意识的冲动。赫斯特豪斯认为,亚里士多德很重视人的理性,承认情感具有理性的成分,而不是仅仅表现为动物性的非理性冲动。在她看来,德性与行为和情感有关,道德教育的发展离不开情感教育。她以种族主义为反例,认为极端种族主义就是由于种族主义的灌输所形成,其中情感教育从儿童时期就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

努斯鲍姆认为,情感构建了我们精神生活和社会生活的图景。情感在道德哲学中被赋予重要的地位,并不意味着它由此获得特别的信任,从而免于理性的批判性审视。在努斯鲍姆看来,一种好的伦理学理论就是发展适宜的情感的理论。鉴于此,她运用斯多葛的思想,对个人的情感做了深入的分析和理性的探讨,从而使她在学术上备受瞩目而达到新的顶峰[9]。她认为,那种把情感视为完完全全的非认知性的观点是值得商榷的。努斯鲍姆还提出了情感启蒙的观点。她指出:哲学治疗人类由于错误观念而产生的疾苦。它要治疗人的灵魂,就像医生治疗的是人的身体一样。在她看来,如果我们是真正的当代亚里士多德主义者,我们就必须给自己设定如下任务:通过教育来帮助人们选择合适的价值目标,我们能够而且应该根除诸如种族仇恨之类的不良情感,它们是能够通过教育改变的思想和判断。

总之,这些自称的新亚里士多德主义者很重视对道德心理学的研究,认为情感并不是无意识的冲动,理性不仅能够渗透在情感中,而且还能把握调节各种善之间的关系,把握最终目的。

二、复兴的特色:伦理理论化。

与崇尚情感、传统的反理论化的德性伦理学家不同,主张理论化的德性伦理学家,认为只有伦理理论化,德性伦理学才能真正与规范伦理学相抗衡,从而成为真正独立的第三种伦理方法。斯洛特指出:这些主张理论化的德性伦理学家们负有重任,来解释他们所提出的理论与效果论者、康德主义者以及其他人所提出的伦理学类型的区别,同时证明他们所提出的理论是有道理的。因此,我们首先需要看看这些主张理论化德性伦理学家是如何诠释伦理理论的内涵,这种伦理理论的内涵与主张反理论化的德性伦理有了哪些不同,然后在此基础之上探讨他们是如何阐述接受伦理理论的原因。

(一)理论化的德性伦理学家视野中的伦理理论。

努斯鲍姆认为,伦理理论的界定是个很棘手的问题,因为这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分歧。这些分歧如此之大,如果接受它们就等于直接承认了伦理理论已经陷入危机。比如说,如果认为伦理理论能解决一切道德两难,或规则没有例外,这本身就意味着这些伦理理论是错误的。而一些反理论的德性伦理学家又往往拒绝给伦理理论给出明确的定义,比如,拜尔指出,伦理理论应该是具有清晰性、普遍性、系统性、等级秩序,但没有提供这些理论的一般界定,因此,当她认为亚里士多德、休谟都没有伦理理论时,就令人怀疑她所提出的伦理理论标准。应当说,努斯鲍姆的确看到了伦理理论与反理论中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如何理解伦理理论。反理论的德性伦理学家们对伦理理论的攻击,很大程度上就如同罗伯特?劳顿所说,反理论的道德理论的概念是有目的地过于狭窄。它并不能准确地反映伦理理论的本质和特征。

努斯鲍姆正是在对罗伯特?劳顿等人关于反理论思想家们所提出的伦理理论的总结基础之上,明确地提出了主张伦理理论化的伦理理论的六条标准:

其一,为实践问题提供建议。在努斯鲍姆看来,一个伦理理论要能指导实践,能够为我们解决实践中的问题。

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认为,这种进步一定要求把理论没有变通地直接运用于实践之中?相反,它需要对制度革新和道德教育具有指导作用。

其二,阐明了如何验证信仰、规则和原则的正确性。

努斯鲍姆认为,对于任何一个理论而言,最重要的是它能够为我们道德判断提供如何继续前进的说明。同时这些说明也会为进一步的判断与阐释提供了发展的空间。因此,理论能够阐明如何验证信仰、规则和原则的正确性。

其三,系统化并拓展信仰。努斯鲍姆进一步指出,伦理理论的一个重要目标就是调整伦理经验材料,使之系统而有序,通过必要的修正与放弃,将不一致的变成一致的,并能够揭示出各个相关事物之间的联系,从而将原则运用于尚未经考虑的伦理经验之中,引导人们的具体判断。同时,各种伦理经验材料的系统化,在帮助人们做出具体判断的过程中,使人们逐渐形成某种信仰。

其四,具备某种程度的抽象性和普遍性。在努斯鲍姆看来,伦理理论具有相应的抽象性和普遍性。一个伦理理论并非仅仅由具体和特殊关系的具体陈述汇集而成。理论之所以为理论,就在于它至少在某种程度上的抽象性,能够指导未来。

其五,可普遍化。努斯鲍姆认为,一个伦理理论应该适用于所有行为者,而并非仅仅适用于某个特定的社区或宗教社团的成员。每一种好的理论都具有触类旁通的效力。它可能包括,也可能不包括对家庭关系、朋友关系以及人的性格倾向方面的质疑,还有是否代表其本人的意见。如果说理论不能涉及这些方面,这种理论只能是空洞无力的,不能算为理论。从某种意义上看,理论的普遍性是高度具体的,能够进行相应的指导。

其六,明确性。一个伦理理论就是针对一系列行为的指导原则,能够为人们提供相应的明确指导。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能明确人的一切方面,如人们的内心世界所在的爱与就很难明确化。同样,这也不意味着它在许多确定的环境中不能提供明确的指导。在这里,努斯鲍姆看到了理论自身的有限性。事实上,她就把那些把伦理理论歪曲为凡事都要提出明确的原则的观点排除掉了。

总之,伦理理论,按照努斯鲍姆的归纳,是指具有明确性、系统性、清晰性和某种程度的抽象性和普遍性,可以用来指导实践一系列的推论。应该说,努斯鲍姆对伦理理论的概括,有效地把一些反理论思想家们所强加给主张理论化的伦理学家们的显著谬误删除了,如道德两难的问题、规则的例外、原则先于境遇的无例外等级秩序等。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努斯鲍姆特别把理论和普遍性的规则作了区分,因为她认为伦理理论的任务是描述普遍性规则的特点、作用和局限性,给规则提供一个相应的解释。也就是说,伦理理论实际上内在地包括了规则的产生和形成,但不等同于规则。这样一来,伦理理论和反理论就具有了在一定范围内进行比较的可能。

(二)接受伦理理论的原因。

接受伦理理论的重要性可以从德性伦理的批判对象、伦理理论自身的重要性和人类基本需要的满足等三个方面来探讨。第一,从德性伦理的批判对象来看,德性伦理的主要对手是那些理论化的规范伦理。斯洛特敏锐地看到:

康德主义、契约主义和后果主义都是理论化的最佳例子。

伦理学目的论篇4

关键词:伦理伦理学

一、前言

高科技时代是个日新月异的时代。科学技术的高速发展不断提高生产力,而生产力的发展则促使生产关系发生变革,进而影响到社会结构、制度的变化,与之相应的意识形态、信仰体系、道德标准、审美意识也都会受到冲击。对伦理学而言,社会剧变带来的既是挑战又是机遇。现实中社会道德准则的变化和科技发展所产生的前所未有的新事物,都会为伦理学带来困境。但是如果我们把伦理学看成一种不断发展的学问,就会认识到所谓困境正是发现现有伦理学体系缺陷的机会,而发现缺陷和修正原有理论克服缺陷则正是一切学问发展的动力。反之,如果我们把伦理学看成一成不变的教条,就会在剧变的社会现实和陈腐的道德教条之间进退失据,陷于无法逾越的困境之中,甚至希望扼杀科学进步,以削足适履的方法维护道德教条。这样的态度不仅使伦理学成为社会进步的阻力,败坏了伦理学的声誉,也制约了伦理学自身的进步,丧失学科发展的机遇。

二、伦理伦理学释义

科学技术的高速发展及其引起的社会变化为伦理学开辟了广阔的空间。医学伦理学、生命伦理学、技术伦理学、应用伦理学、生态伦理学、环境伦理学……如参天大树上的茂密分枝竞相萌发。按照一种流行的说法,自然科学解决“是什么”的问题,而伦理学(以及人文学科、社会科学)解决“应该做什么”的问题。因而一切科学的发展都离不开伦理学的指导、约束和“规范”,名目繁多的“科学伦理”也就在这种默认前提之下应运而生了。

这种默认前提中至少存在两个问题有待讨论:第一个是可行性问题。即伦理学是否有能力或在何种程度上有能力对科学及其他学科进行“规范”。第二个是交互性问题。即是否只有伦理学对其他学科的“规范”,而没有科学及其他学科对伦理学的“规范”;伦理学与其他学科之间的“规范”关系是单向的还是双向交流的。仅仅从目前流行的“商谈(交流)伦理学”的角度来看,单向规范的思考也是片面的。

为了回答和拓展上述的两个问题,我们面临一个近乎“理发师悖论”的问题:伦理学为科学和其他一切不能为自己提供规范的学科提供“规范”,那么伦理学是否能为伦理学自己提供规范?我们可以仿照“医学伦理学”一样的命名法来创造一个“伦理伦理学”,即由伦理伦理学为伦理学提供规范,从而消解掉伦理学是否为伦理学提供规范的问题。

伦理伦理学不是元伦理学。其区别在于,元伦理学研究的是“伦理学是什么”的问题,为伦理学提供形而上学的预设。而伦理伦理学实际上是“伦理学家伦理学”,为伦理学家所应遵守的道德规范寻找根据。正如“医学伦理学”实际上是“医学实践者伦理学”的简称,研究医生所应遵守的道德准则,而“医学”本身其实并不具有法人资格,不构成道德主体,也就不存在“伦理学问题”。

通常我们会认为,伦理学家是研究关于道德的理论的专家,最懂得道德,所以为人处世也最容易做到“不逾矩”。遗憾的是,历史事实很清楚地否定这种看法。著名历史学家钱钟书有一段被我多次引用的名言:“世界上的大罪恶,大残忍——没有比残忍更大的罪恶了——大多是真有道德理想的人干的。……上帝要惩罚人类,有时来一个荒年,有时来一次瘟疫或战争,有时产生一个道德家,抱有高尚得一般人实现不了的理想,伴随着和他的理想成正比例的自信心和煽动力,融合成不自觉的骄傲。”[1]

这里需要注意的是,伦理学家并不是道德家。正如经济学家不是投资家,政治学家不是政治家。但是经济学家有时也会成为独立董事,或者发表言论实际影响经济运行,此时他是个对社会有影响的经济学实践者。政治学家也有时会从政,成为影响社会的政客。同样,伦理学家也有时会通过宣传某种伦理观念来影响社会,此时这位伦理学家就起着道德家的作用,因而也具有产生“大罪恶,大残忍”的可能性。伦理伦理学所研究的就是伦理学家应该如何避免自己的伦理宣传对社会产生危害,以及如何在理论上分析产生“大罪恶,大残忍”的道德家的伦理学原因,从而避免由于伦理学的缺陷而导致人间浩劫。

由此可见,虽然伦理伦理学为伦理学家提供规范,但是并不研究伦理学家的一般道德问题,例如伦理学家是否可以有婚外情,儒学家是否可以带六个妻子出国,伦理学家是否可以抄袭剽窃,都不属于伦理伦理学的研究范围,而属于通常的伦理学的研究范围。因此称之为伦理伦理学,而不是伦理学家伦理学。简单地说,伦理伦理学研究的是伦理学特有的“学品”而不是“人品”或一切学者共通的“学品”。

二、道德的目的

伦理伦理学为伦理学提供规范,使得伦理学得以更好地实现其目的。伦理学是关于道德的学问,为道德的存在或消灭提供理论支持。

按照我国的通行概念,伦理学是一门哲学分支;而按照罗素的说法,哲学又是处于神学与科学之间的东西。伦理学乃至元伦理学都有很多流派,而且和哲学一样,在这些流派之间不存在公认的评价准则。关于伦理学派的分类方法众说纷纭,在此我们可以在神学与科学之间建立一个“连续谱”,将各个伦理学派向神学—科学坐标轴上作投影,就可以知道它们在连续谱上的位置靠近哪一端。为此我们提出一个伦理学家们很少给以重视但又带有根本性的问题:道德为什么存在?或曰道德的目的是什么?对这个问题的不同回答,会使伦理学具有完全不同的面貌。

偏向神学的伦理学认为,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野兽。道德的目的在于增加人性中天使的成分(神性特征),减少人性中的兽性(生物学特征),使人更接近神。因此道德本身可以成为终极目的,道德应该是具有超越性的,道德需要与本能作对并战而胜之。持此态度的伦理学家必然认为道德多多益善,道德越拔高越好,道德的根本目的就是不断带领人们一步一步地上层次,最后达到完全的神性,彻底脱离兽性。既然上帝可以制造洪水消灭几乎全部的人类来制止邪恶,那么为了道德的高尚目的更不需要考虑人命或财产的损失。可见伦理学的神学倾向正是道德家得以制造人间浩劫的根本原因。

偏向科学的伦理学认为,人是生物进化的产物,是社会性的动物。一般社会性动物(蜜蜂、蚂蚁、狼……)的社会行为准则是刻印在基因中与生俱来的,而人却是高度文化依存的,社会结构的创新与变化层出不穷,基因进化的速度远远不能跟踪,所以需要文化中的道德与法实现对社会的支持。道德与法都是维持社会运行的“必要恶”,是手段而非目的。一个国家不能没有税收,但是税收绝不是多多益善;一个社会不能没有道德,但是道德也绝不是越多越拔高越好。道德只有在社会受益大于成本时才是合理的。伦理学的一个最重要却往往被伦理学家所忽视的任务,就是审视和反思道德规范,提防制造“大罪恶、大残忍”的“真有道德理想”的“道德家”降世,阻止这些“道德家”引发像饥荒、瘟疫、战争一样的人间浩劫。

三、伦理学的限度

近年来谈论科学的限度好像成了时髦,但是也只是抽象地指出科学有限度,对于限度在何处却大多语焉不详,或证据不足。但是如果用自然科学作为一个参照系来考察,就很容易发现伦理学的一些“限度”。了解这些限度,对于我们掌握应用或宣传伦理学时应遵守的规范,即伦理伦理学具有基础性的重要作用。

限度之一:伦理学的预测能力不足。自然科学具有高度的预测能力,所以科学理论对实践也有很强的指导能力,而社会科学或人文学科则由于社会本身固有的复杂性和价值体系的多元性,导致预测能力的欠缺。因此,自然科学的理论可以走在实践前头指导实践,而社会科学的“理论”则缺乏这种能力。在自然科学领域,是先有牛顿定律,后有航天事业;先有法拉第电磁感应定律,后有电动机和发电机;先有麦克斯韦方程,后有无线电通信;先有核能理论,后有核电站。而在社会科学领域,则是先有语言,后有语言学;先有道德,后有伦理学;先有政治,后有政治学;先有战争,后有军事学;理论只是对实践的追认解释,正如语言学没有能力为语言制定规范一样,伦理学也没有能力为社会生活制定规范。其中,经济学算是最接近科学的,欧元的成功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经济学的先见之明,甚至近年引出“经济学帝国主义”之说。但是“经济学家解释不了边币和法币”的现象并未根本改观,以至于被誉为“走在股市曲线前面的人”的乔治·索罗斯也仍然声称:“我坚持社会科学是一种炼金术,不是科学,科学有很高的声望,因此说你在研究科学很有吸引力,这是一种有魔力的说法,社会科学家可能被这个说法迷惑了。”“社会科学家”“有玩弄魔法的机会,自然科学家大致上没有这种机会。”小平同志对这种现状了如指掌,故而提出“摸着石头过河”、“不争论”的主张,对那些有机会“玩弄魔法”的“理论”嗤之以鼻。

限度之二:伦理学的文化依存性。科学具有跨文化的普适性,而伦理学则表现出强烈的文化依存性。这不仅由于各文化中伦理学面对着不同文化历史形成的不同道德体系,更在于前节所述对道德根本目的的不同预设。因此,自然科学没有国界,对西方的科学知识我们可以完全照搬而不会影响其有效性。而对于伦理学,我们就没有这种便利。西方的科学技术比我们起步要早,目前也仍然走在我们前面。但是在伦理学领域,西方对我们并无明显优势。西方伦理学具有明显的宗教神学背景,这一方面成为西方伦理学产生根本性错误的根源,另一方面也使得西方伦理不能适应中国的文化背景。中国文化传统不语怪力乱神,中文“伦理”的“伦”字的本意就是人际关系,伦理也就是人际关系之理,与神无涉。中国伦理的核心“仁”就是两个人,自始至终就是人际关系,无须扩大,也不会缩小。而西方伦理学更偏重于神性,为了神是可以牺牲人的,这就使得西方伦理体系影响下更容易产生制造浩劫的道德家。

由此可知,伦理学并不是诸善的发源地,只是诸善的解释者。正如语言不是语言学家创造的,语言学家不能指挥语言的发展方向;道德也不是伦理学家创造的,伦理学家也不可能指挥道德的发展方向。伦理学是研究“应该”的学问,但绝大多数“应该”却并不产生于伦理学,这是由于伦理学不能超越实践。例如交通规则或电站操作规程都是充满了“应该”如何的文献,但是这些条文都出自于以往血淋淋的经验教训,而不是来自伦理学的推导。制定这些条文所依据的伦理学原则极为简单——尽可能减少人身和财产的损失。非伦理学家的普通人也都知道这个原则,甚至动物也不得不按这个原则行动。而那些血淋淋的经验教训却是伦理学家所不知道的。当然,这并不是伦理学无用论,遇到复杂的高层次的伦理学问题,例如是否可以“撞了白撞”,伦理学还是大有用武之地的。

四、伦理伦理学纲要

伦理学家的本职工作是研究伦理学的学术活动,任何学术工作都必须是完全自由的。正如不应给科学设定禁区一样,对伦理学自然也不应设定禁区。学术自由是学术得以生存的起码条件,伦理学家愿意研究什么,怎样研究,在学术刊物上发表什么观点,是伦理学家自己的事,他人无权干涉,也不产生伦理伦理学问题。

但是,一旦伦理学家通过大众传媒发表言论,就必然对公众和社会产生影响。既然有影响就既有可能是好影响,也有可能是坏影响。伦理学家在对公众(而非学术圈子内的专家)发言时就发生了应该避免坏影响增进好影响的问题,也就是伦理伦理学问题。这就像科学家可以在自己的实验室里摆弄任何剧毒、易燃易爆、腐蚀性、放射性的物质,但是他不能把这些物质随意倒进下水道或扔到垃圾箱里,从而对社会对他人产生有害影响。当伦理学家面对公众发言时,就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伦理学家,实际上起着道德家的作用。这时伦理学家的心情应该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时刻警惕着不要让自己的言论危害社会。在政教分离的现代社会,道德家造成浩劫的可能性已经大大减少了,但是造成危害的事例还是屡见不鲜的。道德(即应该如何的规定)源于实践,伦理伦理学(即伦理学家不应该如何的约束)也来源于实践。以下所述的各项准则都是来源于近年国内实际发生的伦理学争论。

准则之一:伦理学家不要试图干预科学。

近年来关于克隆人和转基因的争论屡见报端,很多伦理学家参与了这些争论,所发表的意见大多是反对这些科学研究,客观上起到了阻碍我国科技发展,危害公众利益的作用。在这些伦理学家看来,科学如脱缰的野马,如果没有伦理学家的指引,就会奔到邪路上去。然而这种科学观既不符合历史事实,也不符合社会现状,只是西方近代反科学思潮所刻意制造的一种错觉。好莱坞的科幻恐怖大片在散布这种错觉的宣传活动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我国一些伦理学家所列举的反克隆人理由和多是基于这些反科学的影视或文学作品。如果一个学者把西游记当作事实根据用来讨论科学政策,我们很容易感觉到其荒谬性。但比起西游记更加荒诞的科幻恐怖片被用来反对科学研究却很少有人感到不自然,这是非常令人忧虑的事。例如反对克隆人和转基因的理由中经常提到“科学狂人”,但在科学史和现实生活中从未真正出现过一个“科学狂人”,反倒是造成人间浩劫的“道德狂人”在历史上和现实中数不胜数。

世界上没有一种知识(包括科学知识)和技术是不可能被“坏人”使用的,但这不能成为反对知识,阻碍科学发展,提倡蒙昧主义的理由。有人对于作家群体作过调查研究,发现反科学倾向(对科学持负面看法)的强度和作家本人对科学的了解程度成反比。或者说,越是对科学了解少的人,对科学的反感或妖魔感越强烈。如果我们掌握了高中程度的科学知识,就可以知道同卵双胞胎就是天然的克隆人,从人类诞生开始就伴随我们生存而没有造成任何危害和“伦理学问题”;而转基因比传统的诱变杂交育种方式更加透明也更加安全。我们只要知道一点科学史就可以明白,自从有科学以来,无论是宗教、政治还是伦理对科学的干涉从未得到过什么好结果。

掌握科学知识是件好事,但是我们不可能要求伦理学家都要钻研科学。作为伦理学家,我们至少应该有一点自知之明,当我们对科学还涉世不深的时候,要懂得“藏拙”,要学会压抑由于对科学的妖魔感产生的反科学冲动,以免我们的公开言论危害社会。为此应尽可能地把伦理学家对科学的指责限制在伦理学的学术圈子之内,而不要企图去影响公共政策。

准则之二:伦理学家要甘当事后诸葛亮。

科学是追求可预测性的学问,也在预测能力方面居诸学之首,并因此成为最可靠的学问。由于理论本身的未成熟和社会自身的复杂性,使得伦理学的预测能力与自然科学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对于新的发明及其对社会产生的影响,即使是科学家也是不可能未卜先知的。当法拉第被问及“电有什么用”的时候,他的回答是:“一个婴儿有什么用?”可见法拉第也无法预知电磁感应定律的发明对社会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影响。伦理学家对科学的用途和社会影响的预测不可能超过科学家,所以我们的预测很容易被荒诞无稽的科幻小说所劫持。充分意识到预测出错的风险,作为伦理学家,我们应该尽量避免对未完成的科学研究和未发生的事件做出判断,以免出错而降低伦理学家在公众心目中的信誉。

为了防止人口性别比例失调,目前我国明令禁止用b超判定胎儿性别。但是我们在此之前并不应该禁止b超这一医疗器械的研发、生产、和使用,更不能认为b超信号处理的算法研究是“不道德”的,毕竟b超在很多疾病的检查方面功不可没。因此我们只有在实际害处发生之后才可能判断应该禁止的范围,任何“事先”判断(即使可能)都会造成禁止的扩大化,结果是得不偿失。

去年揭露出前年在北京地坛医院所进行的非法药物试验[2],却被“性病艾滋病预防控制中心伦理审查委员会”所认可[3],而且该委员会的成员中包括了我国著名的伦理学家[4]。这一事件对伦理学家的声誉造成了恶劣影响,但我们不能因此指责伦理学家学艺不精,因为伦理学家的职责所在是弄清伦理学的理论问题,而不是精通于药物试验的法律法规或判断药物本身是否在科学上可信。为了避免类似事件的发生,伦理学家应该记住这次教训,在事实不清的时候避免卷入负责任的角色。实际上,对事实本身很清楚的已发生事件,伦理学家是比较容易做出正确判断的。例如同一位伦理学家,在对摘除痴呆少女子宫事件中所发表的评论就很正确,而且表现了很高的理论水平[5]。

准则之三:伦理学家要有独创性的思考。

独创性是做学问的核心价值,这一论断并不特定于伦理学,对任何学问都适用。但是此处特别提出这一点,是有其现实的具体针对性的。西方伦理学有其明显的神学背景,因而在方法论上也有神学特色,即非理性和追求有害的道德高标的倾向。在伦理学研究中借鉴、介绍国外的研究成果无疑是必要的,但是与此同时我们不应放弃独立的判断能力,不应认为这些“新发展”都是当然正确的。如果我们伦理学家脑子里缺了这根弦,见什么拥护什么,学什么宣传什么,我们就会从伦理学家堕落成为“道德家”,完全放弃了理性思考这一伦理学的核心任务。正如一个宗教学的研究者,不应成为该宗教的信徒,否则就会像一句外国谚语所说的:“找木乃伊的变成了木乃伊”,从研究者蜕变成研究对象。

动物福利/权利伦在我国的传播,部分是一些国际组织金钱资助的作用,但也有一些伦理学家在推波助澜,使得反科学、反人类思潮泛滥,造成了实际的社会危害。而为这些有害的伦理学辩护的无非是外国的某名人如何创始之,而后如何推动了立法云云。但是这类理论对人类社会有什么好处和危害,从来都是语焉不详,更不要提证据。这就是“人云亦云式”学问的特点。“证据是相信某事的一个好的理由,它让你对相信某事的坏的理由产生警觉。这些坏的理由叫做‘传统’、‘权威’和‘启示’。”[6]提倡独创性,也就是提醒我们,无论相信什么,或是向别人宣传什么,都请使用“好的理由”,摈弃“坏的理由”。

以上诸点肯定不能构成伦理伦理学的完整内容,今后还会有广阔的发展空间。本文只是创立一个学科的提案,希望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参考文献

[1]钱锺书著,《写在人生边上》,辽宁人民出版社,辽海出版社,2000.4,p58

[2]北京地坛医院到底发生了什么?《南方周末》2004-04-22

[3]艾滋新药临床试验疑云重重:伦理审查和仲裁《青年参考》2004.04.21

[4]性病艾滋病预防控制中心伦理审查委员会会议资料《青年参考》2004.04.21

[5]福利院切智障少女子宫之人道伦理争议《南方周末》2005-6-9第一版

伦理学目的论篇5

论文关键词:中美;网络伦理;教育;比较

根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的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11年6月底,中国网民人数达到了4.85亿,互联网普及率攀升至36.2%。互联网在带给人们交流、工作协作、商务交易、娱乐、教育等巨大便利的同时,网络伦理失范问题也日益突出,如何加强网络伦理教育成为当前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美国作为互联网技术和使用的诞生地,在网络伦理教育方面开展较早,有许多有益经验值得借鉴,有些不足也需要我们引以为鉴。因此,立足国际视野,探索我国网络伦理教育的内容与方法,提高网络伦理教育的有效性是笔者撰写本文的目的。

一、中美网络伦理教育的相同点

1.重视网络伦理教育,总体目标趋同

中美两国对社会快速信息化进程中产生的大量伦理道德问题十分关注,出台了一些标准、纲要等,提出网络伦理道德的教育目标是教育学生在正确理解认识技术的基础上遵守公德与法律,负责任地使用技术,希望从制度之外寻求发挥道德教育的功能。

2.重视网络伦理道德规范和法律的约束作用

在教育内容上,中美两国都就网络活动中一些基本伦理问题做了原则上或者规范上的规定。如美国计算机伦理协会制定了“计算机伦理十戒”和南加利福尼亚大学制定的“网络伦理声明”,指出了网络不道德行为类型。我国对网络伦理教育内容最为集中和专门的一次表述是在教育部等部委联合于2001年11月22日的“全国青少年网络文明公约”里,要求学生遵守网络道德规范、诚实友好交流等。

3.信息技术类课程主要承担网络伦理教育内容

从教育途径与方式来看,中美两国主要是通过信息技术课程来实现网络伦理教育的。在中小学,美国各州的网络伦理教育主要是通过名称各异的信息技术教育课程来进行的。同时,许多大学开设了网络伦理教育相关课程。如杜克大学正式开设了“伦理学与国际互联网络”课程;长岛大学开设了“信息伦理学”课程;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开设了“因特网伦理学”;麻省理工大学开设了“电子前沿的伦理与法律”等。我国中小学生在学校里接受的网络伦理教育主要是来自“信息技术教育”这门课程。与网络伦理相关的道德教育也已经走进了北京的高校,如2001年初北方交通大学就编写了名为《网络道德》的教科书,作为该校思想品德课配套的参考教材。华中科技大学也从信息技术的角度编写了《计算机伦理与法律》一书,并开设了相应的本科生课程。

二、中美网络伦理教育的不同点

1.价值观基础不同

美国是倡导个人主义价值取向的国家,它强调个人的能动性、独立、行动和利益。因此,网络伦理教育从目标到内容再到途径,更多地从个体的角度和立场上,根据个体的个性特点和需求开展生动活泼、形式多样的网络伦理教育,以激励、敏感、纪律、忠告、察觉等具有个性化的网络道德规范教育学生。教育内容上,美国体现了地方分权的管理模式特色,各州大中小学制定的教育内容都更具个性,更加丰富多样、细致实用、比较具体。

我国是倡导集体主义价值取向的国家,自古以来在思想政治教育价值取向上更强调整体价值,在其伦理思想体系中,重视整体的要求多于重视个体的发展,要求个人要服从和服务于整体和社会价值。反映在网络伦理教育中,要求网民始终要把国家和公众利益放在首位,坚持文明办网、文明上网,目标比较宏大。

2.研究的理论基础不同

网络伦理研究最早开始于美国,最早可以追溯到20世纪40年代,至今有70多年的历史。从伦理理论基础看,美国社会伦理理论流派众多,归纳起来大致有三个方面:一是以罗尔斯为代表的新自由主义伦理理论。1971年罗尔斯发表了《正义论》,重开西方现代规范伦理学探究新风。他围绕正义这一核心范畴,提出了正义伦理学的两个基本原则:个人自由和人人平等的“自由原则”;机会均等和惠顾最少数不利者的“差异原则”。[4]二是以麦金太尔为代表的共同体主义伦理理论。麦金太尔以历史文化、哲学的视角,批评新自由主义伦理学没有找到建立正义伦理的内在德性基础,因而使正义伦理失去了道德主体的依托。他认同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社会“人是异化的、片面”的人的观点,认为在现代社会,人被异化,为外物所奴役,只知道机械服从外在的道德规范,而内心缺乏一个完整的自我,必须的美德资源,因此他提出“美德伦理”。三是以哈贝马斯为代表的交谈伦理理论。他将新自由主义伦理学的正当性规范伦理与共同体主义伦理学的共同善德性伦理主张结合起来,主张立足于交往行动的社会实践基础,建立一种能够用“理想语言”进行“对话”、“交谈”的“理想的言谈境况”或“伦理情景”,达到相互的对话、理解和认同,最终形成一种可普遍化的伦理规范体系。

美国各派理论的争鸣深刻反映了美国社会多元价值与道德观念,尽管各派理论都存在自身的局限,没有统一的理论指导,但各派理论之间相互批判、吸收、交流,使其理论正在朝着整合的方向发展。

我国伦理理论主要有两方面:一是中国传统儒、道、墨、法等伦理理论。我国古代社会非常注重道德教育在治理国家、维持社会秩序、规范国民行为中的作用,如儒家倡导“仁爱”、“诚信”;墨家倡导“兼爱”、“尚贤”、“节用”;道家倡导“少私寡欲、道法自然”;法家倡导“废私立公”等。中国传统伦理注重个体心性美德和理想人格信仰规范,如自省、慎独精神的培养,这对于今天构建网络伦理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二是马克思主义伦理理论。马克思、恩格斯认为,道德作为调节人们行为的规范,是社会关系的产物,特别是经济关系的产物。人们在从事物质生产的过程中,必然会形成各种社会关系,产生个人与集体、个人与社会、个人与个人之间利益上的矛盾或冲突,为解决这些矛盾或冲突,调节社会关系,就逐渐产生了一些行为准则和观念,这就是道德。道德归根到底是人们物质生产和交换关系的产物。马克思主义伦理理论是在批判借鉴黑格尔、费尔巴哈等西方哲学家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一种历史唯物哲学的伦理观点,具有科学性。

尽管我国有着深厚的伦理理论基础,但对其开掘还不够,网络伦理理论还停留在对国外网络伦理理论的认识和发掘阶段,还没有与我国深厚的传统伦理、马克思伦理及我国信息化进程的现状结合,因此也没有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网络伦理体系。

3.实践的途径与方法不同

从教育途径看,除了课堂教育以外,美国还开展了形式多样的网络伦理教育:如以地区大学为中心,面向社区居民开展网络伦理教育;如马里兰州大学设置了“网络伦理”项目,主要目的是对学校和社区进行伦理和法律教育,教育的对象包括各系教员、管理和工作人员、政府工作人员、非盈利组织的成员及社区居民等。同时,以图书馆为资源中心开展网络伦理教育,如詹金法律图书馆面向大众开设了在计算机网络环境下进行的网络伦理课程。在教育方法上,美国反对灌输,强调隐性、生活化方式,通过讨论法、呈现情景法、案例教学法等多种方式进行渗透。

我国网络伦理教育由于起步较晚,网络伦理教育从途径和方法来看还相对比较单一,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中小学网络伦理教育主要以信息技术课来进行,其他途径,如与道德教育、语文、数学、计算机等课程的结合还有待加强;二是主要通过校园文化活动开展网络伦理主题教育。如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师范大学等四所著名高校的学生会向全国大学生发出了“大学生做文明网民”的倡议,高校发放并张贴5000张海报等;三是仅有少数高校开设了“计算机伦理与法律”、“网络道德”课程,多数高校没有明确这部分教育内容应如何发展和建设。从教育方法上看,我国网络伦理教育以显性教育为主,内容相对宽泛,缺乏针对性,网络伦理教育的形式单一、呆板,教育有效性差。对于网络伦理教育的基本内容、实践途径、教育方法,尚缺乏统一的规范和操作性强的理论指导。

三、经验启示及加强网络伦理教育的建议

1.立足民族,借鉴国外,加强理论性、针对性和实用性研究

通过中美网络伦理理论的比较可以看出,美国理论研究更注重理论与现实的结合,无论是规范伦理还是美德伦理等都是在分析历史与现实的基础上提出原理主张,而且通过不断地争论、交流、探讨,正在朝向整合的方向发展,理论的针对性和可操作性强。我国网络伦理理论从研究的深度与广度上看,与美国相比还有差距,尤其在理论的针对性、现实性、实用性研究方面明显不足。在网络伦理教育的研究中还没有超越经验层面,上升到理论高度。鉴于上述情况,一些国内研究者对于美国的理论采取全盘接受与认可的态度,想直接将美国的网络伦理教育嫁接到中国,也是不妥当的。只有立足国内,充分从本土民族文化中挖掘有利于网络伦理生成的合理因素,同时批判地吸收借鉴美国的经验与教训,针对实际问题,加强理论研究与现实的结合,才能找到一条适合我国国情的网络伦理教育发展之路。

2.加强学校网络伦理教育,不断拓宽教育渠道与方法

网络上的伦理问题几乎是伴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而同步发展起来。及早研究这些问题以便人们在这些问题刚有所表现时就加以重视,这是保证未来电子信息网络朝健康正确方向发展的前提之一。而学校作为网络道德与文明教育的主要阵地和场所,应当充分重视信息社会网络伦理道德素质的培养。网络伦理教育从中小学到大学应当分层次、循序渐进地引导和培养,体现教育的系统性、连贯性。不仅在信息技术课上加强伦理规范的教育,同时,在德育课中也要将网络伦理道德作为正式内容开展生动活泼的教育。通过多学科不同角度的渗透,达到学生对网络正确而理性使用的教育目的。

在教育方法上,应当由关注知识传递向关注主体学习过程转变,改变过去单纯以教师为主体的显性教育过程,不断探索、增加有效的教育方法,增强学生的主体性、能动性及师生之间的互动性,采取引导、渗透的方法提高学生道德判断、评价、选择的能力。

3.重视图书馆、网站等社会资源的开发,提升全民信息素养和网络伦理道德素质

应当立足大学,充分利用学校图书馆和社会图书馆丰富的信息资源,开发网络伦理教育的课件,实现大学生在进入社会之前能够树立正确的网络道德意识,合理、负责任地使用信息技术。同时,利用网站、社会图书馆等资源,通过培训、网上教育等多种途径,实现信息素质和网络伦理道德素质的普及性教育,引导网民能理性地利用网络。此外,对于技术使用和设计者也要加强网络伦理教育,使其树立正确的网络伦理道德意识,在设计时能充分考虑可能出现的伦理问题,或者在发现此类问题时及时弥补,从而大大减轻网络功能异化造成的负面影响。

4.重视网络伦理课程学校与家庭教育的结合,提升学生的道德自律意识

未来社会是信息社会,培养学生信息甄别、分析、判断能力是今后教育的一个重要方面,也是学生形成自身竞争能力、适应社会生活的一项基本技能。因此,对待互联网,学校与家庭教育应当采取审慎的方式,正确认识和对待学生上网现象,实现学校与家庭的互补。以立足培养学生信息综合能力为目标,一方面要加强引导,充分尊重学生在网上学习中的主动性和能动性,使其掌握正确的使用和操作技能,提高学生的综合素质与能力;另一方面,要强化学生的自律意识,注重道德意志力的训练,使其能理性运用精神力量生活。

5.完善网络伦理规范,健全网络立法,加强过滤与监管技术,合理保护未成年

伦理学目的论篇6

文学伦理学批评方法是中国外国文学学会副会长、华中师大聂珍钊教授在2004年6月召开的“中国的英美文学研究:回顾与展望”(南昌)全国学术研讨会上首先提出来的(《文艺报》曾做了深入报道)。次年,在武汉召开的“文学伦理学批评:文学研究方法新探讨”全国学术研讨会上,来自全国各高校和研究机构的120多位代表就文学伦理学批评的相关话题展开了广泛深入的探讨。大家围绕伦理学批评方法与外国文学经典作品的解读、文学存在的价值判断与伦理批评、文学批评的道德责任、伦理学批评方法同其他批评方法的融合等议题进行了交流。在研讨会上,聂珍钊教授对文学伦理学批评的方法、对象、内容等问题做了全面、系统的阐述,其学术观点引发了与会学者的强烈反响。在这前后,他在《文学理论前沿》《外国文学研究》《学习时报》等重要期刊上发表了一系列论文,深入阐述了文学伦理学批评的意义和研究路径,其中发表在《外国文学研究》的三篇论文尤其重要。“文学伦理学批评”方法的提出适应了当前我国文学批评的需要。武汉大学文学院陆耀东先生认为,在当前社会转型时期我国文学创作缺乏足够的伦理道德关怀的语境下,文学伦理学批评这一问题的提出有“现实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确实如此,文学伦理学批评方法是针对20世纪90年代以来我国文学批评,尤其是外国文学批评出现的某些令人担忧的问题提出来的。这些问题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是近年来我国文学批评理论严重脱离文学批评实际。从上世纪90年代到目前的一段时间里,我国文学批评界出现了重理论轻文本的倾向。一些批评家打着各种时髦“主义”的大旗,频繁地引进和制造晦涩难懂的理论术语,沉湎于编织残缺不全的术语碎片,颠倒理论与文学的依存关系,将理论当成了研究的对象,文学批评成了从理论到理论的空洞说教。文学批评话语因而变得高度抽象化、哲学化,失去了鲜活的力量。令人担忧的是,这种脱离文学文本的惟理论倾向还被认为是高水平的学术研究,一连串概念和理论术语的堆砌竟成为学术写作的时尚;扎实的作家作品研究被打入冷宫,文本研究遭遇漠视。学术研究的导向出现了严重问题,文学研究的学风也出现了问题。聂珍钊教授用“理论自恋”(“theoreticalcomplex”)形容这一不良的学术现象。他指出,这种现象混淆了学术的评价标准,使人误认为术语堆砌和晦涩难懂就是学问。其实,就文学批评来说,理论是一种方法、一种工具,理论的价值在于帮助我们去阐释、理解和批评文学,在于帮助我们对文学作品或者作家进行更深刻的理性把握。但是,目前有许多人却本末倒置。文学伦理学批评方法首先是针对上述这种状况提出来的,它强调的是对作家作品的研究,强调文学批评必须批评文学,而不是批评的批评。

二是目前文学批评和文学创作的伦理价值的缺失。在我们现在的一些文学批评和文学创作实践中,往往忽视文学作品的伦理价值,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受了西方现当代文学批评理论和创作的影响。现当代西方的诸多批评理论,如形式主义、原型批评、精神分析、女性主义、文化批评、结构主义、后现代主义等种种批评模式,或偏重形式结构或倾向文化、政治和权力话语,虽然它们各有其合理的一面,但却普遍忽略了文学作品的伦理价值这一文学的精髓问题。西方的批评方法和理论影响到作家的创作,使他们专注于本能的揭示、潜意识的描写或形式的实验,忽视了对文学作品的内在的伦理价值的关注。文学伦理学批评认为文学作品最根本的价值就在于教人从作品塑造的模范典型和提供的经验教训中从善求美。作为一种方法论,它旨在从伦理和道德的角度研究文学作品以及文学与社会、文学与作家、文学与读者等关系的种种问题。它主张文学作品的创作与批评应该回归到文学童真的时代,应该返璞归真,也就是说要重视文学的教诲功能和伦理价值。文学伦理学批评关注的是文学之“人”作为一种道德存在的历史意义和永恒意义。

“文学伦理学批评”的提出具有学理上的创新意义。它对传统的有关文学的起源问题进行反思、追问,大胆提出“文学源于伦理的需要”这一崭新的命题。这一问题表明了该批评方法倡导者勇于探索的学术胆识和富有挑战性的创新思考。关于文学起源的问题,国内外教科书中似乎早已多有定论:或曰文学源于劳动,或曰源于摹仿,或曰源于游戏或源于表现等等。但文学伦理学批评在学理上对这一问题提出怀疑,认为文学与劳动和摹仿虽然有关,却不一定起源于劳动和摹仿;文学艺术作品是人类理解自己的劳动及其所处的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的一种情感表达和理解方式,这种情感表达和理解与人类的劳动、生存和享受紧密相连,因而一开始就具有伦理和道德的意义。也就是说,文学是因为人类伦理及道德情感或观念的表达的需要产生的。如希腊神话中有关天地起源、人类诞生、神与人的世界的种种矛盾等无不带有伦理的色彩。《荷马史诗》往往也被用作对士兵和国民进行英雄主义教育的道德教材。从根本上说,文学产生的动机源于伦理目的(ethicalpurpose),文学的功用是为了道德教育,文学的伦理价值是文学审美的前提。

“文学伦理学批评”作为一种方法论具有其独特的研究视野和内涵。文学伦理学的特色在于它以伦理学为理论武器,针对文学作品描写的善恶做出价值判断,分析人物道德行为的动机、目的和手段的合理性和正当性,它指向的是虚构的文学世界中个人的心性操守、社会交往关系的正义性和社会结构的合法性等错综复杂的关系。总之,它要给人们提供某种价值精神或价值关系的伦理道德指引,即它要告诉人们作为“人学”的文学中人之所以为人的道理。“文学伦理学批评”要直面三个敏感的问题:一是文学伦理学批评与伦理学的关系问题;二是文学伦理学批评与道德批评的关系问题;三是文学伦理学批评与审美的关系问题。首先,文学伦理学批评并不是社会学或哲学意义上的伦理学。它们的研究对象、目的和范畴不尽相同。伦理学研究的对象是现实社会的人类关系和道德规范,是为现实中一定的道德观念服务的,重在现实的意义上研究社会伦理,它可以看成是哲学的重要分支(即道德哲学);文学伦理学批评的对象是文学作品的虚拟世界,重在用历史的、辩证的眼光客观地审视文学作品中的伦理关系,在方法论上它以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为基础。其次,文学伦理学批评不同于道德批评。道德批评往往以现实的道德规范为尺度批评历史的文学,以未来的理想主义的道德价值观念批评现实的文学。而文学伦理学批评则主张回到历史的伦理现场,用历史的伦理道德观念客观地批评历史的文学和文学现象。例如对俄底浦斯杀父娶母的悲剧就应该历史地评价,要看到这出悲剧蕴涵了彼时彼地因社会转型而引发的伦理关系的混乱以及为维护当时伦理道德秩序人们做出的巨大努力。同时,文学伦理学批评又反对道德批评的乌托邦主义,强调文学及其批评的现实社会责任,强调文学的教诲功能,主张文学创作和批评不能违背社会认同的伦理秩序和接受的道德价值。其三,文学伦理学批评并不回避文学的伦理价值和美学价值这两个在一般人看来貌似对立的问题。在文学伦理学批评看来,文学作品的伦理价值和审美价值不是相互对立的两个方面,而是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的一个硬币的正反两面。审美价值是从文学的鉴赏角度说的,文学的伦理价值是从文学批评的角度说的。对于文学作品而言,伦理价值是第一的,审美价值是第二的,只有建立在伦理价值基础之上的文学的审美价值才有意义。

“文学伦理学批评”具有学术的兼容性和开放性品格。这一品格是由其方法论的独特性所决定的,即它牢牢地把握了文学是人类伦理及道德情感的表达这一本质特征。“文学伦理学批评”并不排斥其它的文学批评方法。相反,它可以融合、吸纳和借鉴其它的文学批评方法来充实和完善自己。譬如,它可以借鉴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方法就人格的“自我、本我、超我”之间的关系展开心理的和伦理道德的分析;它可以结合女权主义批评理论来剖析性别间的伦理关系和道德规范等问题;它还可以吸纳后殖民主义理论对文化扩张和全球化进程中不同文化的伦理道德观的冲突进行反思;它还可以融合生态批评就人与自然的关系进行伦理层面的深入思考,从而构建一种新的文学生态伦理学或文学环境伦理学。更具现实意义的是,文学伦理学批评还可以为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以及树立社会主义荣辱观服务,为在全社会大力弘扬爱国主义、集体主义和社会主义思想服务,为倡导社会主义基本道德规范和促进良好社会风气服务。文学伦理学批评坚持认为文学对社会和人类负有不可推卸的道德责任和义务,文学批评者应该对文学中反映的社会伦理道德现象做出客观公正的评价,让读者“辨善恶知荣辱”。文学和文学批评要陶冶人的心性,培养人的心智,引领人们向善求美。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文学伦理学批评对目前和将来我国和谐社会的构建、对正处于社会转型期的我国伦理道德秩序的建设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

文学的伦理问题是当前国内外文学界和文艺批评界十分重视的问题。例如挪威奥斯陆大学“易卜生研究中心”主任克努特・布莱恩希尔兹沃教授(prof.KnutBrynhildsvoll,2005)主张对易卜生的戏剧进行文学伦理学的重新解读;曾在美国哈佛大学、布朗大学任教、现为芝加哥大学伦理学教授的玛莎・纽斯鲍恩(marthanussbaum,1990)主张应该对文学作品的伦理道德内涵做出更精细、微妙的感受;《维多利亚研究》杂志执行主编、美国西密执安大学的吉尔・拉森(JilLarson,2002)对维多利亚后期的英国小说的伦理做了富有见地的分析。希利斯・米勒(Hillismiller)在其《阅读的伦理》一书中明确指出“叙述与伦理不可分离”。当代美国著名的小说理论家布斯(C.w.Booth)也认为艺术形式离不开道德判断。显然,聂珍钊倡导的文学伦理学批评方法论将会大大推动上述问题的研究。国内许多学者也意识到当下提倡文学伦理学批评的必要性和紧迫性。清华大学王宁教授特别强调文学伦理学批评对生态批评的意义,主张建立有中国特色的文学的环境伦理学;针对当下国内文学批评和创作的道德关怀的缺失,中国社科院陆建德研究员多次在学术会议上呼吁文学批评必须从文本出发,在字里行间的文本细读中培养我们的道德敏感;东北师大刘建军教授认为新的文学伦理学批评应该是从文学的角度来促进人类和谐相处,文学创作要把握人的个性要求与时代要求相统一的关系。从时代的新要求来看,当下伦理批评的重要目的在于达到不同个体、不同民族、不同文化之间的和谐互补。事实上,文学伦理学批评已经引起国外相关学术机构的关注,美国的《文学与环境》杂志准备与中国的文学伦理学批评倡导者一道在中国举办一次国际性学术会议,共同探讨二十一世纪人类面临的新的伦理问题。

伦理学目的论篇7

 

1起点与终点

 

医学伦理学是从哪里生长出来的?是从外面引进到医学中来的吗?不是,医学伦理学是从医学的土壤中生长出来的,它与医学是同时降生的。它不是从外面,不是从某一学说中引进医学之中的,也不是哲学家、伦理学家心灵的创造物。也就是说,医学伦理学的起点是医学,终点也是医学。一个医生运用某种技术医治病人,救人性命,本身就是一种善行,就是一种伦理行为。卡斯蒂廖尼说得好t医学随着人类痛苦的最初表达和减轻这痛苦的最初愿望而诞生,由于最初需要解释人体发生的各种现象和以心灵为主题进行最初的辛勤探索而成为科学。的确,医学首先是为解除和减轻人类的痛苦而产生的。神农为何尝百草?李时珍为何走遍大江南北寻求草方?无不是为了解除和减轻人类因患疾病而带来的痛苦。为此,就需要了解人类机体的构成,就需要揭示疾病的病因,就需要探求医治疾病的方法,并在此种实践中尽可能地避害趋利,更多地造福于人类的生命与健康。这就是医学发展成为科学的历史主脉,而医学的每一次发展,也正是受动于关爱人类生命的心灵,而这也正是医学伦理学的产生与发展的全部历程。可见,医学与伦理学的产生与发展,都是亦步亦趋,相伴而行。医学与伦理学的起点与终点,都是落实在生命与健康这个基点上。医学是治病救人这一伦理目标的体现,伦理目标始终孕育于医学技术之中。医学是躯壳,伦理是躯壳之魂。Ronaldmunson说t医学实践有它固有的道德方面“隐含在医学中的原则在科学中没有,这把医学与科学截然分开”111。所以,中国古代医家称医术为“仁术”,谓医学“非仁爱不可托”。医学伦理学的根基在医学。

 

回顾当代生命伦理学的出现,难道不正是医学将它推上历史舞台吗?纽伦堡审判,tuskegee梅毒案曝光,代孕母m案、麦卡非案、艾德林案、昆仑案、克鲁赞案的法院审判,多莉羊的诞生,试管婴儿的出现,人们可否克隆自己,人体干细胞研究何去何从,如此种种,不都是催生生命伦理学诞生的事实吗?而对这些两难案件或事件的处理与求索,都是为了使这些事件有一个合理的、社会公众能够接受的了结。这里所谓合理的、社会公众能够接受的了结,无非是从当时当地的习俗、文化、道德传统、法律等诸多因素中做出的最佳选择。美国女植物人夏沃昏睡15年夏沃的丈夫和夏沃的父母亲,围绕着夏沃是否有权活下去,先后经历了进食管三次放置又被拔除、7年的法律纷争,几经周折,最后联邦法院驳回了要求给这位41岁妇女重新插进食管的再一轮起诉。的确,夏沃昏睡15年没有任何意识,其丈夫无法承受,但其父母要求无限期地为其植入食管以维持其生命。在全美几次大辩论中,包括总统布什就此发表讲话,人们最终还是做出放弃这无意义的生命的选择。生命伦理学问题就是这样一个个产生的,也是这样一个个解决的。生命伦理学起源于当今医疗实践中的种种难题,其结局也就是对这些难题的解决。医学实践是生命伦理学的起点,同时也是它的终点。

 

这就是说,医学伦理学是为解决当今医学实践中的难题服务的,是为实现使医学更好地服务人类这一崇高的目的服务的。生命伦理学的水平与能力,首先体现在它对当前医学实践中种种伦理问题的感悟能力及解决的能力,体现在它对这些伦理问题的谈判、引导公众思考、协商与决策的能力。从这一角度看,我国生命伦理学的强盛,主要有赖于医学伦理学家与医学专家的合作与联盟;有赖于全体医学伦理学工作者更深入地了解医疗保健实践,敏锐地发现医学实践中的伦理问题;有赖于动员和运用各种文化资源求索这些问题的解决途径。

 

当前生命伦理学的一个突出现象,是医学伦理学越来越深入到医疗、保健和保健政策、医学研究、生命科学,甚至是动物保护、环境保护等广阔领域医学伦理学越来越体制化,医学伦理学己经不是停留在课堂、教科书、论文上,医学伦理学己经进入技术准入、新技术研发、公共健康政策和许多有关卫生问题的决策程序中,一些专门的伦理审查委员会,如药物试验伦理委员会、辅助生殖技术伦理委员会、医院伦理委员会的出现,给医学伦理学开阔了广阔的舞台,有的如药物伦理委员会还实行了伦理一票否决制。也有一些伦理委员会,由于没有懂医学的伦理学家参加,伦理委员会中伦理学者缺位。药品食品管理局提供的数字表明,至2008年底,经该局批准药物伦理审查委员会有335个,但真正起到伦理审查作用的只占18%2。某市31家三甲医院,成立伦理委员会的有14家,分别由7人~16人组成,伦理委员会主任多由党委书记或院长担任,其中某家医院的伦理委员会委员有医学背景的12人,具有伦理学背景的仅1人|3]。

 

这一切都说明,医学伦理学界仍需大力加强对医疗、保健、生命科学研究实践的了解还必须将根深深植入医疗保健与生命科学的实践中。在这方面,我们不是过头了,而是很不够。近30年实践的一个重要启示就是,我们未能对医学伦理学的起点与终点给予足够的重视,学科建设、教材的编写也是必要的,但不能长期停留在这些方面。20世纪后半叶,人文学者因远离当代生产、科学实践而导致人文学日益势微的教训,值得引以为戒。

 

2伦理问题的解决与学科理论的构建

 

医学伦理学的根基在于医学与生命科学的实践,并不是说理论不重要。但理论与实践相比,终究还是第二位的。只有首先将根子扎稳、扎深,才能开出好的理论花朵,而目前我们的这个根子很难说稳,更难说深。

 

医学伦理学的理论研究有两方面的任务,一是如何挖掘传统哲学、伦理学理论资源,从中寻找借鉴和启示,二是理论的创新,挖掘是为了创新。由于当今生命伦理学遇到的问题,完全是当今医学与生命科学技术发展过程中产生的新问题,诸如呼吸机、进食管可不可以撤除,合子是不是生命,可不可以合成生命,可不可以克隆人,胚胎干细胞的研发如何对待,在医学与资本日益结合的情况下,如何坚持医学的公益性,如何维系医学的公平,都是以往从来未遇到的问题,以往那些哲学、伦理学大师铸造的理论,无论是古希腊的德谟克利特、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或者是15、16世纪以来的斯宾诺沙、休谟、边沁、密尔、康德,或者是20世纪的实证主义、新弗洛伊德主义、罗尔斯的正义论,亦或是后现代学派的萨特、海德格尔、福柯,他们的理论只能给我们提供某种启示,几乎不可能对这些伦理问题有现成的答案,人们在解决这些难题过程中,几乎很少引用这些大师们的学说和观点,而是根据各种具体情势做出的某种选择。追索生命伦理学的理论历史渊源,要作具体的分析,否则将无助于现实伦理问题的解决。我们很难将某种理论定位为生命伦理学的理论,是义务论?后果后论?公正论?价值论?当代生命伦理学问题的解决之道,都与这些理论有关,但几乎任何一种理论都无法对此做出令人满意的回答,这就需要创新,需要新思维。

 

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生命伦理学的理论探索,更多的是创新,是结合与融合,是寻求既能将当今的医学视为善举,又能适应其功利的需要;既能体现个人的特殊要求,又能坚持正义与公平;既要体现人类共同愿望与道德生活准则,又要反映民族、地区的特点;既要与时俱进,又要保持其核心价值的永恒;这就是说,生命伦理学理论的构建是一个创新的过程,而不是以往的理论的翻版或改装。但是,谁都了解,创新需要积累,需要时间。所谓积累,是指生命伦理学更多的实践积累,是指这种实践的不断丰富与更新。虽然我们己经有了一些实践,但这些实践是在变化的、发展的,并未划上句号。当前新一轮生命科学研究还只是开始,重头戏还在后面。诸如生命合成、胚胎早期干预、干细胞研究,还只是初露端倪,离其终点还很遥远。因此,对于理论的研究,我们不可急于求成。

 

3关于伦理学者的话语权

 

时下,我们经常听到伦理学和伦理学者未能受到应有重视的话语,经常听到没有伦理学者话语权的怨声。的确,当前我们医学伦理学者的话语权是不多的。比如,前几年制定和讨论新医改方案的过程中,经济学、社会学、法学和政府官员的形影比比皆是,而唯独没有伦理学的声音,而“任何医疗体系的基本问题都是道德问题”、“医疗体系反映国家基本的文化价值观”16,一个本质上是道德问题的医改,却没伦理学者的呼声,岂不怪哉!高等医学院校的伦理学教学,也大多限于课堂的理论讲授,引导学生触及当前医学实践的伦理问题的分析与讨论极少;再如,目前各地建立的药物试验伦理委员会及其他伦理委员会,伦理学者也很少参与。像卫生部这样最高级别的伦理委员会,其职责也远未到位。目前我国医学伦理学的状况,基本上仅限于课堂教学和自身的学术会议上,少有机会与医学家、生命科学家共同讨论和解决医学与生命科学研究中的种种伦理难题。伦理学者的工作,主要忙于编写各自的教材,忙于学术会议。这就是目前我国医学伦理学的现实。

 

是谁剥夺了我们的话语权?是谁压制了伦理学者的声音?的确,由于金钱与权力至上的思想影响,一些卫生权力决策机关和掌握卫生决策的实权人物,确实很少关注我们这些成天讲解伦理道德学者们的声音,这是不容怀疑的客观事实。但如果认为有人在剥夺和压制伦理学者的话语权,则似乎有些言过其实。反过来,可否向我们自己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我们是否具备了话语权的能力?我们能否发出与医学专家、生命科学家讨论各种专业问题的话语?在一次涉及人的生物医学研究伦理委员会的学术会议上,笔者曾向某院伦理委员会负责人提出,为何没有伦理学者参加?对方答之曰:没有懂临床药物试验和医学科学研究的伦理学者。事情确实如此,我们伦理学者深入病房、深入实验室、深入城乡基层卫生保健服务第一线的实践努力确实太少了。以当前卫生保健服务为例,我们虽然批评了一些方面缺乏公平与正义的事实,但我们至今也没有提出一份有说服力的调查报告和像样的个案分析。如医院的无序扩张、日益强化的特殊服务、二级分配制度,都是涉及医疗公平和医院公益性的难题,我们也感悟到其伦理问题的存在,但感悟不能说服人,更不能作为制定政策的依据,只有建立在系统调查研究基础上的报告和政策建议,才能引起决策者的兴趣。

 

这里还涉及医学伦理学的最终成果是什么的问题。编写了一本教科书,是成果;开了一成功的学术会议,是成果;有的学者还在努力构建伦理学新理论体系,如果成功的话,当然也是成果。但笔者以为,伦理学的最终成果不是在这些方面,而是使我们的保健服务和生命科学研究,朝着更有利于人民健康的方向发展,使这方面的事业能够沿着可持续的、公平的、尊重人类尊严的、国家和个人能够承受得起的方向发展。谁都知道,当前医学和生命科学研究,存在偏离人类利益方向的危险,而正是这种危险催生了生命伦理学的诞生。因此,医学伦理学和生命伦理学的最终成果,只能定在清除医学与生命科学发展可能存在的偏离人类利益危险这一基点上,虽然上述各项工作有利于这一终极目标的实现,也是应当认真去做的,但它终究不是伦理学的最终目标。我们千万不能满足于为终极目标所做的搭桥铺路工作,而忘记了伦理学的终极目标。

 

4区别与归但

 

学界大致认可将生命伦理学当作医学伦理学发展的新阶段,生命伦理学是在医学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生命伦理包括医学伦理学。两者的研究对象都涉及人体生命,其目的都是捍卫生命尊严,维护人的健康与生命权。因此,人们常常将医学伦理学与生命伦理学相互替代使用。但是,这两者仍是有些不同的,而区别此种不同仍是有意义的。

 

生命伦理学与医学伦理学至少有以下几点不同:第一,两者的研究对象有不同。生命伦理学的研究对象除了包含医学的研究对象外,至少还包括动物福利、环境与生态、物种保护、人口伦理、灾难救治伦理、性伦理等,其研究对象比医学要广阔得多。比如,当今对全球人类生命构成严重威胁的恐怖主义、人体炸弹不也是尖锐的生命伦理学问题吗?还有人口、领养、难民、移民,都涉及人的生命,当然可以列入到生命伦理学课题中,但这些显然不属于医学的对象,因为医学主要是以人体的疾病与健康为主要课题。当然,生态、环境、物种也和人体的疾病、健康有关,但这些问题的解决是医学难以承担的,需要从国家、政府、甚至联合国等高层次协调才能有所作为;第二,道德主体的地位不同。医学道德主体是病人与医生。医生的道德与施之于病人的道德密切相连。医学道德规范能否得到实施,取决于医生自身的道德水平。

 

一项新技术,比如起搏器、支架,严格掌握适应症,用得好,对治疗疾病和健康恢复就有好处。用得不好,比如为了从开发商那里多拿回扣,扩大适应症的范围,不应放支架的也放了,只需放一个、两个,却放了四、五个,给病人健康带来了危害。这就是说,技术的运用与医生的德行有直接关系。而生命伦理学则与此有着明显的区别。生命科学家对生命问题的研究,如生命合成、干细胞研究,其自身的道德,远不及医生德行修养的重要和直接。有些生命伦理学的课题,如动物实验、生态环境的保护,对从事研究的道德主体的道德要求,与对医学的道德主体一医生的要求大不相同;第三,学科领域中的人际间的关系不同。在医学实践中,医患关系是医疗实践中必然存在的一种特殊关系,并且在任何情况下不能脱离这种关系,因而如何对待患者,如何搞好医患间的沟通,如何争取患者的配合与支持,是医学伦理学的重要课题,而生命科学研究在这些方面则与此不同。

 

例如,动物伦理、生态伦理、人口伦理,就没有类似医患沟通这样的课题;第四,研究方法的不同。生命科学中的一些研究,可以直接采取实验研究,即研究者可以直接面对被研究的客体,如生命合成、人兽混合胚胎研究,环境生态的研究,与医学面临的研究对象所采用的方法,是大不相同的。医学研究不能直接将人体生命作为研究客体,不能没有充分的中间试验基础而直接在人体上做试验,这是医学的最高戒律,任何人不能逾越;第五,伦理规范有其共同的方面,如善与恶的界定,但也有所不同。比如,医学伦理学的历史传统,各国在历史发展中形成的道德规范,对医学伦理学与生命伦理学的意义,也是有区别的。医生的忠诚、公平与正义、保护患者个人隐私,无论过去或现在,都具有重要意义,都不会过时。当我们回顾以往30年的伦理学实践时,我们似乎对医学伦理学的历史传统未有应有的注意,而这些对当代生命伦理学来说则未必如此。

 

因此,似乎应当将医学伦理学与生命伦理学加以适当的区分,保留医学伦理学的独立性,不宜以生命伦理学替代医学伦理学。所谓适当区分,一是指这两者不是截然不同的,而是彼此有着密切的联系,不是井水不犯河水;二是指在不同情境下使用不同的称谓。适合使用医学伦理学的场合使用医学伦理学的称谓,如在医疗保健领域还是使用医学伦理学为好;医学院校开设的课程,一般来说,使用医学伦理学的名称比较恰当。在适合使用生命伦理学场合下则使用生命伦理学的称谓,如生物技术开发、生命科学研究领域使用生命伦理学比较合适。从欧美一些国家的情况看,他们也是同时使用医学伦理学与生命伦理学的。但是,这种区分仍是有实际意义的。它有利于不同领域中伦理问题的深入研究,有利于专业人员的伦理培训,有利于某些特定伦理规则的制定而避免混乱,有利于伦理学脚踏实地地发挥作用。

 

作为当代重要的新兴与交叉学科的医学伦理学或生命伦理学,可以是普通伦理学的分支学科,是它们的应用学科;但从当前医学伦理学与生命伦理学发展势头来看,己经是越来越深入到医学与生命学科之中,其根基越来越扎入医学与生命科学之中。请看,长期没有知觉的植物人的气管插管是否被拔除?严重缺陷新生儿是否让其存活?可否允许无望治愈又处于极度痛苦中的病人安乐地死去?可否赞成对早期胚胎进行干预?治疗性胚胎与生殖性胚胎干细胞研究如何取舍?如何面对己经成年的试管婴儿要求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可否允许合成生命?这些医学难题难道不是医学和生命科学应有的内容吗?医学伦理学或生命伦理学,在今日己经愈来愈成为一门显学,愈来愈与医学或生命科学融为一体。从这个意义上说,医学伦理学或生命伦理学,更应成为医学学科的组成部分,纳入医学学科体系之中,如同生物学与化学结合而产生的生物化学、生物学与物理学结合而产生的生物物理学纳入医学学科体系一样。

 

5魂归医学与生命科学故里

伦理学目的论篇8

 

医学是什么?医学是人学,医学是为人的健康和幸福服务的。医学能呵护生命,减轻痛苦,促进健康。由于关涉人的权利和利益,医学具有浓厚的伦理性。因此,医学发展伊始,伦理道德就纳入了医学的范畴之中,并贯穿于医学发展的全程。实践证明,弄不清医学的伦理性、医疗行为的技术与伦理的统一性,在实践中就很难成长为医德高尚、医术精湛的高素质医务工作者。因此,为了医学生的健康成长和专业发展,医学人文教育、道德教化成为了医学教育的必要内容。为帮助医学生增强职业道德责任感,国际上自20世纪70年代开始在医学高等教育领域内加强了医学人文教育,《医学伦理学》是其中重要的课程。从1980年代开始,我国各医学院校也大多开设了这一课程,从其在国内的发展历程来看,应该说,《医学伦理学》对医学生的成长、成才起到了重要作用。为进一步加强和改进《医学伦理学》教学,充分发挥其积极作用,笔者认为,由于该学科课时少、教学条件相对有限、伦理学理论本身飞速发展而教材建设相对滞后、医学伦理学实践性极强,伦理学理论十分抽象、复杂而具体的临床医疗行为对道德判断、道德行为决策提出的高要求等原因,寄希望于“一本教材打天下”,通过传统的教学单纯的传授、灌输一些基本的知识、思想观念而忽视能力的培养,难免挂一漏万。因此,我们应重视在教学中加强医学生能力尤其是道德思维能力的培养。

 

一、加强医学生道德思维能力培养的理论依据

 

如前所述,《医学伦理学》是医学生医德教育的主要课程。根据道德教育的有关理论,道德教育是教育者按照一定社会、阶级的要求设计教育的目标、内容(包括道德观念、道德要求、行为规范等),通过教育活动使之转化为学习者的认知、品格,并通过学习者的决策转化为行动,同时进行事后评价,以深化道德教育成果的活动。道德教育的目的是综合性的,它既强调学习者对一定社会的道德观念、行为规范进行认知,培养健全的人格和高尚的品德,又注重培养学习者的道德分析、判断、决策、评价及行为能力。也就是说,只有把一定社会的要求转化为个体的认识、观念、品格、行为能力、评价能力,才算是达到了道德教育的全部目的。其中,分析、判断、决策、评价能力就是所谓的道德思维能力。因此,道德思维能力的培养应是道德教育的必要内容。同时,从个体的道德发展来看,仅仅掌握一定的理论知识并不足以适应复杂的道德生活,在道德生活中学会分析、比较、判断、抉择、评价应是道德发展的关键。个人和社会都是动态发展、不断变化的,当人们在与复杂而不断变化的社会生活相互作用时,个体道德行为的选择、实践、道德品格的形成,离不开人们对各种道德观念、道德现象进行正确的判断、决策和评价。也就是说,个体的道德思维能力的培养和发展应是道德发展的必要环节,是个体实施道德行为、形成道德品格的前提和基础。具体到课程本身而言,《医学伦理学》教学究竟应教给医学生什么?从现实来看,尽管国内《医学伦理学》教育界尚未有明确、统一的提法,全球也没有统一的表述,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基本的共识。2000年,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医学院校的伦理学和法学教师学会即ateam(associationofteachersofethicsandLawinaustralianandnewZealandmedicalSchools)的工作会议根据国际共识提出了《医学伦理学》教学内容——知识(knowledge)、技能(skill)和态度(attitude)三个方面,明确提出了《医学伦理学》的教学目的为:培养医学生正确的医学职业态度和价值观、学习伦理学的基本知识以及掌握这些知识并将其运用到与病人的沟通和对病人照护所需要的技巧。国内的《医学伦理学》教育界则大多认为:课程教学应提高医学生对伦理学问题的敏感性和意识,提高对实际案例进行分析和解决伦理问题的能力,提高医德修养水平等。从国际、国内的认识来看,《医学伦理学》的教学目的强调知识、态度、能力并重,而在能力的指标体系中,笔者认为道德思维能力居于核心地位。那么,要完成这样的教学目的,必然要求我们在课程教学中重视医学生道德思维能力的培养。因为,在道德教育中,道德知识、道德观念要转化为学习者的态度和行为,道德思维能力是必不可少的中间环节。

 

二、加强医学生道德思维能力培养的实践意义

 

医疗行为兼具技术性和伦理性。一方面,医疗行为的正确选择离不开伦理道德的保驾护航。医务工作者能否自觉地提高医疗质量和服务水平,能否充分发挥自身的专业优势,正确诊断,采用有效、最佳的治疗手段来解除患者的痛苦,绝不仅仅是个技术问题,同时还关涉医务工作者的道德水准。另一方面,在医疗实践中,由于任何一个医疗行为都会给患者带来影响,轻则影响心情,带来经济损失,重则影响健康,危及生命,因此,任何一个医疗行为的选择,都既是医学问题,又是伦理问题。那么,兼具技术性和伦理性的特性就决定了对行为本身进行医学判断和伦理判断是完全必要的。而由于医学本身充满了不确定性,任何一个医疗行为都很难在事前就给出十分肯定的答案,这种不确定性就使得行为本身可能存在道德问题甚至是道德风险。那么,在这样的现实面前,对于医务工作者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从伦理学的角度而言,每一个具体的医疗行为都处于具体的道德情境之中,都有其特殊性。因此,具体的道德分析、判断、决策必不可少,光有伦理学知识而不去做具体的分析、判断,我们似乎永远也不可能有积极、主动、正确的道德选择和道德行为。同时,作为一门课程,《医学伦理学》的教材内容必然是相对滞后的,原有的教学内容有可能已经跟不上时代的需要,而即使是已经更新的教材内容,也会因为目前新的伦理学问题的层出不穷而具有时代的局限性。很多问题教师本人也可能还没有确切的答案,答案的寻求可能是在实践中不断深化的过程。现实生活中,我国社会正处于转型期,各种思想观念、价值观多元呈现,社会变化的速度越来越快,信息传递越来越快捷,在医疗卫生领域中,随着医疗实践的不断发展,出现了许多需要人们重新审视并作出回答的新问题,而伦理学本身还难以作出明确的回答,很多涉及到伦理难题的案例往往都可能是两难选择。例如,克隆技术、器官移植、安乐死,人们似乎总是在不断的争论,争论的双方又似乎都理由充足。也许,在这些争端面前,唯有一定的道德思维能力能帮助医务工作者在临床实践中面临道德的“两难”选择时保持清醒,做出理性而又合乎人情的选择。此外,尽管我国医学教育界对《医学伦理学》课程重要性的认识并不存在分歧,但不少医学院校却在现实中存在着课时严重偏少的问题。据不完全统计,我国大部分医学院校课程开设的总课时约为30学时,不及美、日等国同类课程学时总数的1/5。在如此有限的时间内,教学内容从绪论(基本概念和学科发展历史)、伦理学理论(义务论、功利论、美德论)、美德的追求和行为修养、医学伦理学的基本原则及范畴、医患关系及医患双方的权利义务、改善医患关系的方法、临床科研和人体实验中的国际伦理准则、生殖技术、器官移植等高技术引发的伦理问题,教师在教学过程中始终存在着时间有限、内容太多之困。另一方面,即使我们无限延长教学时数,对医学伦理学的理论学习和研究也不过是一个只有起点没有终点的历程。那么,《医学伦理学》究竟应该教给医学生什么?或者说,什么更重要?故此,笔者认为,面对复杂的社会道德生活和临床医疗实践,对医疗职业活动中的具体行为进行道德考量的前提是掌握基本的伦理学理论,具备一定的道德思维能力,并在此基础上进行道德决策、实施道德行为和行为后评价。因此,道德教育仅仅只是传授、灌输一些基本的知识、思想观念是远远不够的,培养学生的道德思维远比让他们记住也许并不存在的唯一正确答案更有意义。

 

三、培养医学生道德思维能力的现实途径

 

道德思维是指人们对社会现象及自身行为从道德角度进行观察、比较、分析、综合、抽象、概括和做出判断、进行评价的思维活动。培养医学生的道德思维能力,就是指导学生按照社会道德规范的要求,正确运用科学的思维规律、思维方式、思维方法和艺术,观察、分析和解决医疗实践中的伦理道德难题,培养道德智慧以规范自身行为,完善自我,实现医患者关系的和谐发展。许多研究成果表明,人的思维能力包括道德思维能力是可以培养和训练的。在医学生道德智慧的培养中,归根到底就是教导医学生在实践中能够分析自己所处的道德具体情境,审视自己的道德行为,并对不同的道德实践手段进行比较,选取达到道德行为目标的最佳手段。笔者认为,医学生道德思维能力培养的现实途径包括:

 

1.理论教学是基础,让学生“学”起来。《医学伦理学》是一门运用一般伦理学原则解决医疗卫生实践和医学发展过程中的医学道德问题的学科,理论性较强。要培养医学生学会运用伦理学的理论、方法判断、处理医学领域中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关系的道德问题,离不开伦理学理论的指导。因此,我们必须高度重视《医学伦理学》的理论教学,这是医学生未来进行道德判断、分析、决策的基础。在理论教学中,有如下几个问题是我们应该加以注意的:一是理论教学的结构设计应着眼于实现人才培养目标,完善医学生应具备的知识结构和能力结构,而不是过分追求理论自身的系统性与完整性。课堂理论讲授以必需、够用为度,以留出足够的时间突出重点,帮助学生掌握医学伦理学的基本理论、基本方法。二是理论教学应该注重联系实际。理论教学的目的是为了指导实践,为医学生未来的临床实践服务,课堂教学应帮助学生养成理论联系实际的学习习惯,培养他们关注现实道德生活的态度。三是传授知识应与发展能力相统一。理论教学是为能力培养服务的,不能只关注学生是否掌握了理论知识,还应重视学生的学习过程,让每一个学生都参与到对伦理学相关理论的探求过程中来。只有经过一次次学习过程中的感知、思考、讨论、发言,才能确实提高学生的能力,开拓学生的思维,培养学生的道德思维能力。

 

2.引入案例,让学生“想”起来。掌握了一定的伦理学理论和方法,并不意味着医学生就已经具有了正确进行道德分析、判断、决策及评价的能力。为了培养医学生的道德思维能力,实践证明,引入案例教学法是正确的选择。

 

案例教学法是指在教师的精心策划和指导下,根据教学目的和教学内容的要求,运用典型案例,让学生在情境中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最终提高学生素质、培养能力的一种教学方法。案例是现实问题的缩影,它为培养学生的临场决策能力和综合素质提供了一个训练的场所。通过具体案例的分析,展现一些真实的典型问题,让学生进入案例情景,设身处地面对、处理和分析各式各样的伦理问题,学会多方位思考,设想种种道德选择的可能性,能帮助医学生克服用一个角度、一种观点、一种思维方式思考问题的局限。同时,它缩短了理论与实践的距离,帮助学生站在具体医疗行为伦理决策者的角度分析、解决问题,从而提高了学生处理、解决临床伦理问题的能力。案例教学应以学生为主体,精选案例,选取与讲授内容相符、有针对性的案例,案例中的伦理问题应有争议性和讨论的余地,存在着从各方面进行研究分析和解释的可能性。同时,不论是发生在身边的现实事件、科研时遇到的伦理难题还是临床发生的真实事件,案例应具有典型意义。

 

3.积极组织课堂讨论,让学生“讲”起来。课堂讨论可以是针对某一医学伦理问题进行分析及讨论,目的是使学生在讨论中找到有关临床伦理难题的解决之道,在争辩中巩固理论知识,培养道德情感。同时帮助教师从学生的论辩中发现教学及学生道德情感中存在的问题,进一步改进教学内容及方法,引导学生培养高尚的道德情操。课堂讨论能够有效培养医学生的道德思维能力,因为,当一些富有个性的学生聚集在一起时,由于观察问题、分析问题的不同角度,研究问题的不同方式,可能产生种种不同的观点和解决问题的办法。通过课堂讨论中的比较、对照、切磋,同学之间就会有意无意地学习到他人思考问题的方法,从而使自己的思维能力得到潜移默化的改进。组织课堂讨论要求教师在课前对医疗实践中的道德问题、道德现象、伦理困境设置讨论题,并要求学生根据讨论的问题广泛收集资料、写发言稿,积极参与讨论。在此基础上,教师应在课堂参与讨论并对学生的发言作简要点评。课堂讨论一是要求适宜的教学班级规模,班级人数太多会使许多人没有发言机会,太少则不利于讨论的进行;二是要求教师有较高的理论水平和综合素质,对课堂管理有较高的组织驾驭能力,能够控制现场局面,善于归纳和总结,只有这样,课堂讨论才能达到理想的效果。

 

4.开展实践教学,让学生“动”起来。医学伦理学是一门实践性很强的学科,要增强教育教学效果,单靠课堂教学或单靠医学伦理学专职教师的教育可能是不够的,让学生在真实的道德实践中学会道德分析和道德判断是培养道德思维能力的重要途径。我们的教育应引导学生走出课堂,到临床实践中去,让他们在其中感受道德、践履道德,选择行为方式,在活动中发展品德。引入实践教学环节,一是可以组织学生就一些医疗卫生领域的热点、焦点问题进行调研,如组织学生在本地医疗机构开展医患关系现状及问题的调研,也可以组织学生到医院做导医,体验医学职业道德的基本精神等等。另一方面,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医学伦理学》的教学还可以与医学生的临床见习结合起来,通过引导学生在临床见习时对临床常见的伦理问题进行思考和讨论,使抽象空泛的医学伦理学理论在实践中得到检验和论证。这样,既帮助医学生更好地理解和接受医学伦理学的基本原则、行为规范和基本范畴,又在临床实践中使学生的医学技术和伦理决策能力都得到提高。

 

对医学生进行有效的道德思维能力的培养是一个需要学生理性和思维参与的过程,因此,《医学伦理学》课堂教学绝不是全部也绝不是终点。但是,课堂教学是培养医学生道德思维能力的起点和重要平台,如果能够充分利用好这一平台,帮助医学生学会开始思考医疗领域中各种道德问题、伦理现象,为未来的职业行为奠定道德基础,无论是对医学生、医学院校、医疗机构还是整个社会,对于构建和谐的医患关系,无疑意义重大。

伦理学目的论篇9

关键字:海洋伦理;生态伦理;体系建构

目前人类各项涉海活动的一个明显特征就是涉海活动的频繁性、多样性与公共性。随着人类各项涉海活动的日益增加,海洋环境问题显得尤为突出。如何对海洋资源进行文明有效的开发管理亦成为学者们探讨的热点问题。我国目前对于海洋伦理相关问题的研究已开始起步,更多的学者与专家对于海洋伦理在人类涉海活动过程中的重要影响给予了充分肯定和重视。将海洋伦理作为一种完整的规范的体系应用于促进各项涉海活动以及提高人类的海洋环境保护意识之前,将其理论性质与规范体系做出详细的界定与条理的分析至关重要。目前学界对于海洋伦理的研究大致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海洋伦理的内涵

清晰的概念界定是研究相关问题的基础。对于概念、内涵的模糊性势必导致研究方向的盲目性。对于"海洋伦理"的定义应从其根基--"伦理"的内涵开始研究。"伦理"因其内涵和外延的特性而多种多样。伦理是一种特殊的社会意识形态,是依靠社会舆论、传统习俗和人们内心信念来维系的,表现为善恶对立的心理意识、原则规范和行为活动的总和。[1]其有两种存在状态:一是人们观念中由思辨把握的伦理,一是存在于现实社会生活中的伦理。[2]

对于"海洋伦理"的定义,国内学者并未达成一致见解。侧重于不同的研究领域与视角就会形成思路不同的概念界定。目前学界主要从生态伦理、公共伦理和公共行政伦理三个领域对其做出了相关阐释。

学者邱文彦、吴成根,滕娜以及王刚、吕建华从生态伦理三个角度对海洋伦理的内涵进行了阐述。"海洋伦理"一词较早出现于台湾海洋大学海洋资源管理研究所邱文彦教授的《海洋新伦理--跨世纪的环境正义》一文当中,其主要思想是将海洋作为一国国土,质疑了台湾现有法律的现实执行性。他认为我国的海洋或自然资源开发利用,在"永续性"和"跨时代公平正义"上,还有很多有待商榷的余地。[3]但其仅将海洋伦理作为生态伦理和环境正义来探讨而未对海洋伦理的内涵及特殊性作详细阐述。学者吴成根结合人类涉海活动愈加频繁,由诸多海洋行为引发了道德关注的现实状况,从全球范围和国家层面将海洋伦理体系的建构上升到海洋伦理学这一学科理论的创建层面。[4]其更多的将伦理学作为海洋伦理的研究基石,以生态伦理的观念阐述海洋伦理体系的建构,对于海洋伦理的内涵阐述欠充分。滕娜认为海洋伦理是一种海洋环境道德,是人们为了保护海洋生态环境而自觉调整人与海洋的关系而形成的道德意识、道德规范和行为实践的总和。[5]其更多的是将伦理与道德,手段与目的相等同,仅仅将人与海洋作为海洋伦理的调整对象。学者王刚,吕建华从生态伦理角度探讨了海洋伦理的内涵。他们认为海洋伦理是一种生态伦理,我们在构建海洋伦理的过程中所关注的不是"人类中心主义"与"自然中心主义"之间关于人类是否是自然界唯一的价值体的争论,而是他们对全球生态环境的一种保护和敬畏的心态,这种心态对于海洋开发显得尤为重要。[6]与此同时,他们认为海洋伦理也是一种公共伦理。

学者俞树彪将公共管理学作为海洋伦理学的元理论,以海洋科学、海洋管理学、伦理学为学科基础,认为对于海洋伦理内涵的界定至少应当包括:生态公平,公共正义,全球责任,人海和谐,敬畏生命,大海有机和边际效应七个方面。[7]其将人类作为价值论的本体,更着重强调人类涉海活动是一种管理行为。

学者吕建华,吴失在海洋伦理内涵方面加入了公共行政伦理这个创新性的视角,以公共性为基础元素,将海洋伦理纳入到公共行政管理的范畴。其从海洋伦理的诸多特性进行探讨:生态性、公共性以及行政性,探讨层面相对较广泛。

综上所述,海洋伦理的概念尚未被进行确切、清晰的界定,缺乏系统的、可以引以为标准的海洋伦理概念。概念的模糊性在一定程度上使得海洋伦理的理论性质的研究具有延展性。但不论学者从何种视角进行阐述,海洋伦理本质所具有的,以及其区别于生态伦理,大地伦理等的特殊性应当包括三个方面。一是依据海洋的自然属性以及海洋活动的公共性与外部性,海洋伦理应具有"公共性";二是从探讨海洋伦理的根本目的出发,在保护海洋环境及合理、有效利用海洋资源的前提下,约束人类各项涉海活动,使得人类与自然和谐共处是我们研究海洋伦理,建构海洋伦理体系的初衷。因此,海洋伦理在根本上具有"生态性";三是立足于人类涉海活动的公平性与可持续性,人类的各项涉海实践是满足人类开发利用海洋、管理海洋的需要。与此同时,海域的权属归于国家,从公共管理与公共行政角度看,海洋伦理还具有"行政性"。

伦理学目的论篇10

海德格尔的学生、20世纪著名的哲学家约纳斯(hansjonas,1903年~1993年)在1979年出版了《责任原理:技术文明的伦理研究》一书。此书出版后很快就成为了当代的经典之作,于1984年被翻译成英文,于1987年获得德国图书业和平大奖。约纳斯在这本书中提出了一种与传统和现代的各种伦理学截然不同的技术时代的责任伦理学。约纳斯的技术时代的责任伦理学并不是像传统的和现代的各种伦理学那样去研究人与人之间的道德规范,而是力图“给科技时代的伦理一个本体论的解释”。这一本体论的解释基于亚里士多德的自然目的论的思想,从自然的本体论来论证技术时代的伦理学,使约纳斯在20世纪哲学史上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www.133229.Com[1](p214-236)一、对传统伦理学的人类中心主义的批判

约纳斯对技术时代伦理的本体论解释并不是想在现代的各种伦理学之中加入一个所谓的“生态伦理学”或“环境伦理学”的分支,而是要从人的本体论的根基上改变整个伦理学。约纳斯认为,无论是亚里士多德的德性论,还是基督教的良心论;不论是康德的义务论,还是密尔的功利主义;不论是罗尔斯的正义论,还是各种道德相对主义,所有这些伦理学无一不是一种人类中心主义的伦理学。约纳斯认为这些伦理在本质上都是一种“近距离的伦理”(n?chsten-ethik)。比如说圣经上说,像爱自己一样爱你的邻人,或者你希望别人怎样待你,你也要怎样对待别人。或者像康德说,决不要把你的邻人当成手段,而总是要把他当成目的本身。这些伦理学在本质上是一种主体上或主体间自律或他律的伦理学,是对人与人之间的道德关系提出的规范和约束。无论道德的目标是在于自由,还是在于德性,也无论道德的标准是个人行为的内在准则,还是社会契约的正义和外在规范,这些伦理学的实质都是对人的善与权利的关注。概而言之,“整个传统的伦理学就是一种人类中心论的伦理”[2](p24)。

人类中心论的伦理学不言而喻的核心就是人或人的社会,伦理学作为一门学科就是研究人的学科。但是,从古至今的各种伦理学在我们的时代已经显露出它们的贫乏和无能为力,因为它们在技术的无目的性的庞大力量面前束手无策,它们对自然和未来的生命置若罔闻。它们的那些崇高的道德价值随着技术时代里传统形而上学的终结和上帝之死而彻底崩溃,与此同时它们却未能提出一种直面技术时代的道德责任原则。各种人类中心主义伦理学面对技术对地球的统治以及为争夺这种统治权的斗争无能为力,这种伦理学的失败促使约纳斯针对传统伦理学的困境提出了一种“远距离的伦理”(ethikderferne)。这种“远的伦理”首先面对的不再是人的精神性的道德困境,而是在技术统治的威胁下人所应当承担的责任。这种责任无疑是一种道德伦理,但是它的本质是首先对自然的关注的义务(fürsorgenpflichtfürdienatur),而不是首先对人的关切(sorgefürdiemenschen)。“远的伦理”并不只是提供了一个新的范畴,而是意味着敞开了一个新的维度,一个新的价值尺度,所有的古代的和现代的伦理学都将在这一尺度中重新得到检验和批判,所有的传统的伦理学都将在这一维度中被重写。以前的伦理学与其说是没有思考到“远”的维度,毋宁说是在根本上存在着人类中心论的限度。

当然,这一“远”的维度不同于“远”的乌托邦。在《责任原理》的最后一章“从乌托邦批判到责任原理”中,约纳斯以人的自然的“已经存在”(schonda)拒斥了布洛赫空洞的“尚未存在”(noch-nicht-sein)的“希望原理”和“乌托邦精神”。在他看来,布洛赫的“希望原理”仍然只是是一种人类学性质的本体论。[2](p56-376)约纳斯所说的“远”是从现在的人对“已经存在”的自然和“未来”的生命的责任出发的,因此它是一种直面已经存在的人的生存境况的本体论。约纳斯将责任原理的绝对命令表述如下:“你的行为必须是行为后果要考虑到承担起地球上真正的人的生命持续的义务。”其否定形式的表达是:“你的行为必须是行为后果不能破坏地球上人的生命的未来的可能性。”[2](p36)

约纳斯的责任伦理是一种考虑到人类行为的后果,甚至很大一部分是不可预测的后果的伦理,他不像基督教的和康德的伦理学那样诉诸人的行为的良好动机、善良意愿和自由意志等等。在他看来,在伦理学中诉诸人的动机是一种人类中心主义,它将人类从自然以及未来的生命的整体中完全剥离出来,将人类个体的自由和尊严视为最高的价值。它的原则是,个人按照正义行事,行动的后果交付给上帝或普遍的道德原则。责任伦则理要求人类充分考虑到技术的权力所带来的大量的不可预知的全球性的破坏性的后果。责任伦理也不同于效果取向的功利主义伦理学。因为功利主义伦理学虽然是以理性化的、实用的效果甚至是长远的效果为目标,但是就真正的价值尺度和本体论的基础而言,它却是盲目的和虚无的,它的效果是以利益甚至是长远的利益而非以自然的目的作为评价道德行为的标准。在一个技术文明时代,在福利社会和消费的时代中,功利主义使得人们无法摆脱人类中心主义的利益和需要的逻辑去思考我们人类和地球的生死存亡的问题。

韦伯在人的行动的价值领域区分了责任伦理和信念伦理。在韦伯看来,尽管康德的伦理学是一种理性自律的、形式反思的、可普遍立法的伦理,但仍是一种信念伦理。韦伯的责任伦理认为,在人类的政治行为中,必须从政治义务和行动的后果出发,而不是从善良意愿、良好的动机、伟大的信念等等出发。[3](p30)如果从约纳斯的责任伦理来看韦伯的责任伦理,那么韦伯的责任伦理仍然是一种康德式的伦理,一种人类中心的伦理。霍克海默、阿多诺、马尔库塞和哈贝马斯等人对启蒙辩证法和技术理性的批判同样陷入一种对技术文明的悲观主义之中,而缺乏一种规范技术力量的责任伦理。责任伦理的关键是我们要对什么负责,即衡量我们行动的后果的标准到底是什么。对于约纳斯来说,责任伦理要求行动的后果要对自然的未来和人类的未来负责。

二、责任关系的原型和责任原理的宏观伦理学

约纳斯的责任伦理的绝对命令是要求人对自然承担责任和义务,因为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对时间上未来的人类和空间上遥远的区域的影响远比我们所能想像的深刻得多。技术力量的未来的危险已经超出了人们的计算和想像。因此,人对自然和未来的人的责任和义务构成了责任原理的核心。人的责任并不仅仅是为已经做的事情负责,而且还要为未来做的事情负责,承担自己的义务。约纳斯为责任伦理学原则提出了一个生动的原型关系。约纳斯说:“所有责任的原型就是对孩子的关系。”[2](p184)这种“父母与孩子的关系”(eltern-kind-beziehung)是一种“不可逆的关系”(einnicht-reziprokesverh?ltnis),[2](p176)因为“孩子要求人的庇护是种不可逆的关系。”[2](p192)一个小孩有什么用呢?他不过是个小生命而已。然而,“责任的原初的对象就是孩子。”[2](p234)父母对他的孩子具有不可推卸的义务。在不可逆的关系之中,要求庇护的是弱者,而承担庇护责任的是有行动能力的强者。相对于人而言,自然和未来的生命就是弱者,尤其在技术统治的强大力量面前,作为弱者的自然和未来的生命更需要我们当代人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在技术文明中,人的力量随着技术的疯狂突进而空前地增长,但是人的欲望和需求的增长并没有同时伴随着人对弱小者的责任的增长。因技术而强大的人类的责任意识仍然需要启蒙。人的尊严不是体现在他的强大之上,而是体现在他的责任伦理之中,因为“只有人具有责任意识”[2](p185)。

人对自然和未来的生命的伦理责任就在于:“任何行动必须从人类的长远存在着想,或者任何行动的后果不能对未来的生命造成破坏。”这是对整个人类提出的伦理原理,而不是针对某个个体。现代自由主义的个体伦理学只注重个体的自由、权利与尊严,而无力承当集体行动的责任。只有古典哲学和宗教的伦理才针对共同体或集体提出伦理原理和道德律令。自从宗教作为伦理被驱逐出现代世界以来,一种面向未来、面向集体行动和公共领域的“大伦理”再也没有出现过。现代哲学制造了宏观伦理学和微观伦理学以及元伦理学和对象伦理学之间不可弥合的分裂。结果是现代社会缺乏一种能思考人类行为的巨大后果的元伦理学,而那些诉诸个体权利或自由的伦理学却无力拓展人的道德责任能力。约纳斯的对自然和未来的责任伦理再次将道德责任承载者确立在整个人类身上,而不仅仅是理性自律或意志自由的个体上。因为责任原理所基于的“人的自然”(humannature)是处于自然和历史中的整体的存在,而不是基于人的反思理性、自我意识或良心。约纳斯认为,伦理学首先应该追问的是:为什么人根本存在于世界之中?为什么要有保证未来生存的无条件的绝对命令?这一问题不可能在任何一种传统伦理学中得到回答。这是一个最为本体论的问题,也就是说,这是一个最低限度的根本问题。将人置于伦理的核心的传统的意识哲学或现代的生存哲学,都追求一种高级目标的伦理,却在根本上忽视了其最低限度的本体论基础。这一本体论的基础就是被整个现代哲学所遗忘了的自然本体论。

约纳斯的责任伦理是从自然的本体论来界定道德伦理的绝对命令的,这意味着善的概念既要在自然中得以思考,同时也要在未来的时间维度中进行思考。善的概念既不是基于人的权利或社会的契约,也不是按照价值的原则人为地建构起来的,它是植根于自然之中的,因为自然本身就有价值和目的,而且它是人类行为的价值和目的的基础和源泉。自从康德以来,对事实和价值的区分已经成为了现代思想尤其是现代伦理学的自明的前提。然而这一前提却是以自然本身没有目的和价值为前提的。正是现代技术文明的兴起才造成了一种二元论的普遍的意见,这种现代性的分裂左右着现代哲学的基本范式。

约纳斯在《责任原理》一书中对事实与价值,或“是”与“应该”的现代性分裂的批判不遗余力。他将这些区分和对立视为“现代性的教条”:“我们时代的一个根本的教条就是从‘是’不能推导出‘应该’”[2](p92)。他认为这是整个现代哲学内在的价值主体性(wertsubjektivismus),或者说主体性强大的意志的恶果。[4](p101)正是这种事实与价值的分裂造成了两个不同的学科门类,即本体论和伦理学。现代所有的伦理学都建立在人权、自由、正义和价值的人类中心主义原则之上,而不是建立在传统的对自然的沉思的本体论之上。人们认为伦理学与本体论无关。与此同时,传统的本体论或自然哲学已经被现代的自然科学体系所取代。对此,约纳斯坚决拒绝认为我们时代的“自然科学说出了自然的真理”[2](p30)。他甚至认为自然的真理恰恰是毁在自然科学手中。约纳斯试图重返古代哲学的视域,重新追问“是”与“应该”、原因与结果、手段与目的、自然与价值等等之间的关系,重新在本体论的基础上建立伦理学,从自然的本体论追问人曾经生存的基础、未来生存的权利和现在生存的伦理责任。就打破事实与价值的对立以及对自然概念的追问而言,他和海德格尔、施特劳斯、洛维特等人的努力有许多契合之处。用谢林的话说,约纳斯的责任伦理不是建立在人的自由之上,而是建立在自然的自由之上。

约纳斯批判整个现代哲学基于一种“传统主义”立场。[5](p12)约纳斯试图重返古代的传统,尤其是亚里士多德的古典哲学对人与自然的理解,思考人在宇宙中的位置以及人对自然的责任,以克服现代哲学包括海德格尔早年的存在主义的虚无主义的后果。约纳斯早年曾经批判了现代虚无主义对世界的漠然态度和对人的进化论生物学观点。约纳斯发现,现代虚无主义和灵知主义一样,是一种极端分裂的二元论,一种在人与世界、上帝与世界之间的二元论,它导致了人在体验世界的情绪上产生一种异化感、孤独感、陌生感、冷漠感、无家可归感和根本的虚无感。对自然的理解,现代人认为是物质的、同质的、冷酷的、僵死的;而灵知主义则认为是反神的、魔鬼的,但这个世界仍然是活生生的人的世界。约纳斯说:“现代自然科学的宇宙和灵知主义所认为的宇宙具有某些共同的东西:它们相对于人来说都是陌生的。只不过在灵知主义那里,世界是敌对的,而在现代人这里,对自然完全是冷漠的、漠不关心的。人的价值只体现在人的意志之中,此外别无它矣。”[6](p102)约纳斯在《虚无与永恒之间》(zwischennichtsundewigkeit)中称光怪陆离的各种现代哲学乃是“一堆失落了世界的哲学”,一种“宇宙的虚无主义”,是“对自然的遗忘”。笛卡儿的身心二元论经过康德的主体性、黑格尔的绝对精神、胡塞尔的意识现象学和海德格尔的人的本真生存等日益加剧的过程,已经彻底地埋葬了古代人所体验的整全的世界和自然。约纳斯批评海德格尔说:“从未有过一种哲学像存在主义这样对自然漠不关心。在海德格尔那里,人们听到的是作为烦劳操心的此在,但是这是从精神方面来谈的,而不是从定要烦劳操心的物质基础即身体来谈的。只有通过身体,我们才是自然的一部分,并且受制约地融入周围的自然世界之中。”[7](p19)约纳斯认为存在主义是双重地或加倍地遗忘了自然世界。

在《生物与自由》(organismusundfreiheit)一书中,约纳斯对生物的本质进行了新的反思,尤其是批判了进化论的生物哲学和普列斯纳的新人类学。约纳斯援引亚里士多德的古典目的论说明任何存在于“永恒与虚无之间”的生命都有自身内在的目的和自己的意志,都具有其本体论的价值,任何一个生命都是对抗对自然的虚无主义的动力、条件和归宿。约纳斯认为,现代虚无主义的哲学有意忽视了生物的有死性。在进化论的生物等级的哲学里,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低级的关系,它无视每个植物和动物都有其作为生命存在的内在性和自身的目的,一个自然的目的。现代进化论的生物哲学将自然视为自身没有价值而只有使用价值的无意义的物质,剥夺了生物的自然的本性。启蒙运动从基督教人类学和自然法理论中发展出一种人类学的自然权利和社会契约理论,人从《圣经》所说的上帝管理自然僭越为培根所说的对自然的控制和征服。人的权利不再基于自然本身的权利,进而剥夺了自然的神圣性和权利,人们再也无法体验到古人对自然和生命那种神圣的敬畏感。约纳斯说:“将自然视为冷漠的、中性的存在物实际上成了意义丧失和虚无主义的起源……这同时也是自然的价值和尊严的丧失。”[2](p156)

约纳斯试图重返亚里士多德的古典思想。亚里士多德论述了自然具有自身的目的,认为自然具有最根本的存在下去的生命意愿。自然的本体论就在于所有的生命存在都通过生命自身显示其克服虚无的价值,生命的目的就是自我肯定的生命本身,生命自身的目的性要求不能破坏生命本身。约纳斯说:“所有价值中最基本的价值就是自我肯定和自我维持,它自在地就是善,就是存在对虚无的克服。”[2](p155)自然就是最高的善,自然不是人的利益。人必须放弃他的空前膨胀、肆无忌惮的人类中心主义,承担起对自然和未来生命的责任和义务。四

但是,在技术文明时代,让人类放弃自己的利益和权利而承担起对自然和人类的未来的义务是何其艰难的一件事,因为技术至上论和技术乌托邦已经深入到现代文明的方方面面了,以至于我们把现代文明称之为“技术文明”。约纳斯认为,在技术的框架之内是根本不可能给出任何克服技术控制人与自然的解决答案的。技术本身不能克服技术的风险和危险。对技术本质的认识以及对技术的警惕是责任伦理首要的任务。技术实用主义者认为技术可以充分考虑到长远的利益,但是这种辩护实际上何其虚伪和软弱。[2](p7)

首先,约纳斯认为,技术文明的本质就在于技术已经内化成为人自身的需要了。技术不再是一种人所能控制和运用的工具和媒介,而是一种深刻的改变了人与自然的关系的力量。技术就是人的欲望和力量的载体,是人的意志的体现,是人的权力的象征。[8](p43-44)其次,约纳斯认为,技术时代的绝对命令是一切皆可利用,一切皆可制造,一切皆可消费。然而,能做的是不是就等于一定要做,是不是应该去做?也就是说,是否凡是技术力量所能做到的都应该去做?在约纳斯看来,现代人更多地考虑技术上能否做到,而人对技术说“不”的能力和智慧已经荡然无存了。再次,技术不仅改造了人类生存的整体的自然,更为重要的是技术重新界定了人的自然(humannature)。人不再被视为智慧的人(homosapiens)了,人的本质就是劳动的人(homofaber),或者说技术的人。因此,技术已经不再是人自身之外的东西了,而是技术的人的一整套的思维、情感和行为方式。现代人几乎不能在技术思维之外思考问题,诸如事实与价值的区分、可能与现实的区分等等都已经根深蒂固地扎根在我们时代的自然科学和社会思潮之中。最后,自从培根提出科学技术的新工具以征服自然的近代转折以来,人们形成了一整套的评价自然和生物以及人的本质的知识,成为整个现代文明技术乌托邦的基础。[2](p251-255)因此,技术时代的伦理问题首要的就是对技术乌托邦的清醒认识。

技术乌托邦对未来的危险虽然是无法加以确切地计算的,但是它并不因此而不存在。约纳斯提出了一种尽可能想像技术在未来的难以预料的巨大危险的“恐惧的启迪术”(heuristikderfurcht)。“恐惧的启迪术”有助于人们在面对技术时代里去测度技术的力量及其威胁,去思索自然和生命的本体论地位和意义。对于约纳斯来说,伟大的圣徒施韦泽提出的“敬畏生命”(ehrfurchtvordemleben)是一种最值得尊敬的思想。恐惧技术,敬畏生命,这种技术悲观主义和自然生命神圣论就是约纳斯的责任伦理的基本精神。责任伦理首要针对的就是技术文明本身的危险,那些技术至上论和技术乌托邦的危险,那些使人成为“技术的人”的危险,那些疯狂地生产一切、制造一切、消费一切、享受一切的危险。责任伦理要对技术本身坚决地说“不”。对于技术文明来说,不仅仅是负责(verantworten)的问题,而且是给出解决的答案(antwortenzugeben)的问题。约纳斯说,在现代科学技术的世界观和现代哲学的视域之外去思考技术时代人与自然的关系,并使人承担起对自然和未来的责任和义务,这就是哲学的未来,也是自然和生命的未来。[9](p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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