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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说史论文十篇

发布时间:2024-04-24 12:19:46

经济学说史论文篇1

据我考证,世界范围内最初研究中国经济思想史的是日本和中国的学者,日本《国家学会杂志》上先后发表了高桥作卫《王安石财政政策》1890年、石渡邦之丞《孔教的经济思想及其政策》1893年、田岛锦治《论中国上古的地租》1894年等;中国的梁启超《论金银涨落》、《论加税》1896年、《[史记货殖列传]今义》1897年等。进入20世纪以后,作为本学科先驱者的梁启超,1902年写了《生计学学说沿革小史》介绍西方经济学说史;同年在《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文中,提出“余拟著一《中国生计学史》”,“以与泰西学说相比较”。所谓“生计学”即经济学。接下来,陈焕章《孔门理财学》(ChenHuan-Chang,theeconomicprinciplesofConfuciusandHisSchool,1911)是迄今知道的最早的英文著作(哥伦比亚大学博士论文),得到该校F.Hirth和H.R.Seager等教授的好评。据胡寄窗先生说《美国历史评论》称之为“破天荒的成绩”,后来哥大对中国留学生的博士论文答辩还常以此书中的观点提问,中国经济学在国际上较早露头角的就是中国经济思想史。不过胡老把该书出版时间误为1912年(1)

20世纪20年代至30年代是中国经济思想史发端的中心时期(2),这是中国社会大变革的历史时期,也是学术思想大发展的重要时期。西方经济学的传入和马克思主义的传播,为中国经济研究的发展提供了学术参照;掌握西学理论又致力于献身本国发展的一批留学生归国,成为探索本国经济学的中坚。中国经济思想史作为经济学独立分支学科在这时形成的主要标志,是这一时期系统性研究成果集中大量问世,同时在南北方约有十余所大学先后开设中国经济思想史课程,这些此前都是没有的。如甘乃光1924年写、1926年1月出版的《先秦经济思想史》《自序》中,说此书是他“在岭南大学教授中国经济思想史的一部分”。(3)又如唐庆增《中国经济思想史》上卷(未续下卷)就是作为大学教本的,其《自序》说“民十七年春,应友人徐君叔刘之约,在交大担任此课,乃着手编著。……著者在沪上及南京各校,担任此课,先后达三四十次……。”(4)他先后在交通大学、暨南大学、浙江大学、光华大学、复旦大学等多所大学任教。再如侯外庐自述1931年“我在哈尔滨法政大学任教,开设了一门‘中国经济思想史’课程,写了一部研究性质的讲义”;又说“但我在此时,除了在北平几所大学讲授中国经济思想史之外,并没有直接在报刊上参加论战。”(5)据上可知中国经济思想史课程当时已普遍开设。

当时,在西方的学者则主要进行典籍如《盐铁论》等的西译工作,专著继前述陈书,似乎直到1936年才有S.Y.李的《古代中国经济思想大纲》,这在J.a.熊彼特(Schumpeter)《经济分析史》(Historyofeconomicanalysis)第2编“本编的计划”中提到,同时也提到了陈书,但认为都还不是“对严格的经济课题进行推理的著作”,又说“没有可以称得上我们所谓‘科学’著作的”。此评价未必客观,何况其评论的对象似乎未含中日文著作,但这比后来美国人H.C.泰勒(taylor)在《东方的经济思想》中所说的“没有一个东方国家有任何东西足可与西方中世纪经院学者们所作的良好开端的经济分析相比拟”(6)已是进步了。日本学者在中国经济思想史系统研究开端期的主要贡献是田崎仁义《中国古代经济思想及制度》(1924年)、田岛锦治《东洋经济学史──中国上古的经济思想》(1935年)和小岛佑马《中国思想:社会经济思想》(1936年)等专著的问世。尤值重视的是,田岛锦治先生1894年即发表相关论文,并在京都大学经济学科开课讲授中国经济思想史,其专著即后学整理汇编之讲义。可惜日本至今没有中国经济思想史的独立学科,研究者分布于东洋史学或经济史学等学科之中。不过,其后学本庄荣治郎等则成为日本经济思想史的开拓者。

这一时期国人明确以“经济思想”命名的著作陆续问世,主要如熊梦《墨子经济思想》(1925年)、甘乃光《先秦经济思想史》(1926年初版)、李福星《孟子经济思想》(1926年)、岭南大学经济学会编《中山经济思想研究集》(1926年)、李权时《中国经济思想小史》(1927年初版)、熊梦《晚周诸子经济思想史》(1930年初版)、李权时《现代中国经济思想》(1934年)、赵可任《孙中山先生经济学说》(1935年初版)、唐庆增《中国经济思想史》(上卷,1936年初版)、黄汉《管子经济思想》(1936年)、赵丰田《晚清五十年经济思想史》(1939年)等等,这在此前未见;1949年以前约有五百余篇相关,其中绝大部分是在1925年以后问世的。(7)

唐庆增的著作可认为是当时最高成就。他有家学渊源,后留学哈佛大学学习财政学和西洋经济思想史,1925年归国后在多所大学任教。其自序为学目的是“世界各国实情不同,其历史的背景亦迥异,处今日而欲创造适合我国之经济科学,必以不背乎国情为尚。”认为“非审度本国思想上之背景,不足以建设有系统之经济科学也。”他要“为创造本国新经济思想之准备”,“以创造中国独有之新经济学”的努力。该书有马寅初、赵人俊、李权时三篇序言,都提出中国经济思想学说光辉灿烂,很有研究之必要;而要整理国故“以创造中国独有之新经济学”,则学贯东西的唐庆增可当此大任,“固舍君莫属也。”(8)唐书分为十编,阐述儒、道、墨、法、农各家及政治家、商人和史书的经济思想,并设专章研究中国经济思想对西洋各国的影响。作者指出:“中国经济学说,发达确在西洋各国之先也。”并认为“中国之上古经济思想,流入西土,殆为必然之事实。”(9)

关于我国经济学说发达于西方是较为通行的时论,如孙中山先生1912年10月在上海的演说中就讲“经济学本滥觞于我国。”(10)。日本著名经济史家泷本诚一1931年出版《欧洲经济学史》,其“附录”谈法国重农学派思想根源,提出“西洋近代经济学的渊源在于中国的学说”。(11)当时已有大量西方经济学著述中译,不能认为国人不了解西方学说而妄自非议,唐庆增本人即是留学哈佛大学学习财政学和西洋经济思想史的。那时,国人不满足仅仅“引进”经济学说,包括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和西方经济学的传入,而要创造本国经济学、以促进和指导经济建设,这也成为中国经济思想史创始的重要基础。(12)可以看到,中国经济思想史是伴随本国经济大发展的需要而产生的,而且始开此研究的中外学者基本上都是经济学出身而非历史学,这些都是值得注意的。

通过考察,我认为这一时期的研究特点主要有五:

第一,研究内容主要集中在先秦与当时,先秦是中国经济思想的渊源与高峰,百家荟萃诸子争鸣,此后却被认为是渐趋衰落“无大研究之必要”;研究当时则是以孙中山先生的经济学说为主,以求直接为振兴中华发展经济的现实需要服务。

第二,研究方法基本上是依循中国思想史划分的主要学术流派来进行研究,采用历史学与经济学的方法,还不能抽象出中国经济思想史本身的理论方法。

第三,对先秦为主的中国经济思想史资料进行了发掘,在大量历史著述文献材料中爬梳、收集本学科的基本资料,奠定了本学科文献史料学的初步基础,并为此后的研究开辟了道路。

第四,集中出版了一批研究成果,在中国经济学术史上开启了中国经济思想研究的新的一页,并为本国的经济学术遗产的发掘整理和经济学说理论的总结提炼打下了基础。

第五,在全国多所大学开设了中国经济思想史课程,普及相关的知识、培养学术人才,使这一新学科的形成初具规模。但到30年代末期以后,由于众所周知的战争破坏等原因,本学科的发展很有限。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中国经济思想史研究有了“质”的飞跃。1956年“中国科学院十二年规划”由巫宝三先生牵头制定科研规划开展本学科的研究,并在1959年出版《中国近代经济思想及政策资料选辑》(1840-1864)。作为中国经济思想史发展前期的系统性代表成果(发展后期的代表就是《通史》),就是胡寄窗先生的专著《中国经济思想史》3卷本,从1962年至1981年出齐,其研究起自上古止于鸦片战争,1984年另有《中国近代经济思想史大纲》出版。此外,1964至1966年间赵靖、易梦虹主编的《中国近代经济思想史》3卷本陆续出版,作为高校的授课教材(此后多次再版)。与此配套的是《中国近代经济思想资料选辑》3卷本,因“文革”而停顿,到1982年才面世。“文革”后系统性的著作如叶世昌等《中国经济思想简史》也是3卷本,同样作为高校教材自1978年至1983年出齐,研究时段拓展至“五四运动”前(此书近年也在修订再版)。到此时,中国经济思想史的研究无论深度、广度都有很大发展,成果中专题性、类别性、断代性的著作逐渐多了起来,资料的发掘也有很大发展,如巫宝三主编的《中国经济思想史资料选辑》从先秦至明清共分5卷先后出版,配套的系列专著已出版“先秦卷”70余万字,其余待续。另外许多成果问世,汇聚而成1980至90年代中国经济思想史发展后期的高峰。(13)

更为重要的是,多所大学逐步开设中国经济思想史课程。1961年全国文科教材会议制定综合大学经济系教学计划,正式将中国经济思想史列为必修课。本科教育以外,从60年代起北京大学开始招收中国经济思想史专业的研究生;到70年代末国家施行学位制度,中国经济思想史是最早设有博士学位的学科点之一。全国有4个中国经济思想史博士学位授予点的“学术堡垒”,即以胡寄窗(上海财经大学)、巫宝三(中国社会科学院)、赵靖(北京大学)、叶世昌(复旦大学)为主要学科带头人的学科点,他们也是中国经济思想史全国四大博士点的开山人(胡、巫两位均以九旬有余的高龄回归道山)。1980年代即已培养出了一批本学科最早的硕士和博士,此后更有大发展。近年,在教育系统中国经济思想史又与外国经济学说史、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说史合并为经济思想史,成为经济学下的二级学科,多所大学具有经济思想史博士点。

上述四个学科点除了研究中国经济思想史的许多共性外,均又形成了各自的学术风格和治学特点。概括说来,上海财经大学和中国社会科学院都比较重视比较研究,胡、巫两位先生早年都留学西洋,具有外国经济学说史和中西比较的功力(中国社会科学院后来还发展到以中国为主的东亚研究);但前者的系统性研究以个人专著为基点,注重研究的理论性与贯通性(近年上海财经大学在新中国经济思想史的研究方面颇有成就);后者则以源头资料发掘为基础,以集众人之长为特征,专著亦采用“剑桥史”式的合作方法,突出研究机构的学术风格。复旦大学也提倡“史料学”基础,著作兼有科研与教学结合之长,合着简明扼要突出重点,个人专史如货币理论史、人口思想史等深入细致古今贯通。

透过本学科长年的研究历程和学理分析,结合新世纪学术创新和发展的趋势,可以抽象概括出中国经济思想史主要具有以下独特的学科优势:

1、本学科惟独在中国是经济学的独立学科并具有跨学科性质,其边缘性、交叉性等学科特性与优势是其它学科或国外相关领域所不具有的;新世纪的学术发展,要求在“精深”的同时也要求“广博”,诸如行为方式、制度变迁、道德伦理、观念意识等越发为经济研究所不容忽视,而本学科具有学术创新的特有优势。

2、我国学术在世界上居于领先地位的人文社科成果中,传统的“中国学”(亦称“汉学”)无疑是“长项”,而以自古及今的中国为研究对象的中国经济思想史,最具学术与现实紧密关联的特性,无论研究内容还是方法均对“中国学”有着特殊意义。就经济史学而言,中国经济史与经济思想史是相辅相成的“双翼”,在世界经济史学中独具优势,而后者更具理论性和跨学科性质,且更年轻、更有理论发展前景。

3、惟经济思想是物质与精神、上层建筑同经济基础的“中介”,经济思想史研究直接产生并作用于经济活动的思想学说,非其它间接性的宗教或文化的研究可比。惟经济思维与观念是经济文化的接点和核心,研究经济思想与社会发展的内在而有机联系的经济思想史学科,不仅最有利于研究经济与文化的关系(这是颇受广泛重视的问题),更有着探索“经济文化一体性”理论与实践的专长,而这些都将成为新世纪的学术热点。

4、本学科具有总结和提示“有中国特色”的经济学说和理论的基础性质,在汗牛充栋的文献资料中保存了较世界发达得多、丰富得多、早得多的珍贵资料,并有总结中华文明宝库中丰富的经济思想、提炼有中国特色的管理经验与理论之长,这些对于经济改革、政策制定、国情认知、观念变革、企业文化建设等等都有重要作用。

5、本学科不仅具有经济思想史的一般特征,还有其特别的意义。众所周知,经济学是西方的东西,而东亚地区有着儒学传承与历史积淀的一些共性,中国传统时代早于西方几千年就很发达的经济事象和学说理论中,蕴含着有别于西方的古典经济学的基本理论,这在东亚各国具有一定的普遍意义,并对现今的现代化发展起著作用。研究中国经济思想史具有研究东亚经济思想之“源”的意义,有利于从深层结构上探究东亚有别于西方现代化的发展模式,为东亚经济思想奠定理论基础,也能对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提供历史和经验借鉴。

6、迄今为止世界经济学说史大抵仍无中国甚至整个东方,这与我国乃至整个东方社会的发展极不相称。中国经济思想约80年的系统研究史,在非西方国家中是很突出的,具备填补空白的独有优势,也可能成为中国对世界的又一重要贡献。

7、本学科具有发展理论经济学的学科基础。在“西方”和“近代”两个前提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社会科学尤其是经济学,不断面临“时”与“空”发展的挑战;而中华文明的漫长岁月蕴聚了先进而丰富的经济思想与理论,现今的经济改革更是前无古人的事业,既能为创新中国的经济科学提供借鉴,又能丰富发展经济学的理论基础。

8、本学科具有全方位、多视角等系统研究之长,不仅有丰富和发展中国学术如历史学、经济学、文化学、哲学等学科的价值,而且有着诸多实践意义,如先进的管理思想与经验的总结,可以作用于深化企业改革、创新企业文化和建立有中国特色的管理秩序;经济思维和观念的梳理以及经济伦理的研究,可以提供深化改革和观念更新以及市场经济体制培育与发展的借鉴;本土经济思想在本民族族群域外的延伸与演化的考察,可以成为华夏文明演进和开展海外华人经济研究的基础。如此等等,对于中国经济文化在新世纪的发展具有重要作用,中国经济思想史将越来越显现其强劲生命力。(14)

这些年来,本学科学者在学科建设和基本理论以及研究方法等方面做出了许多创新的努力;尽管基础研究工作在现今确有很大压力,但其重要性与必要性将越来越得到证实。祈望学界同道尤其是青年学人用心关注中国经济思想史这一独具特色与发展前景的学科,企盼更多的学者投身本学科的学习与研究,共同推进本学科及中国经济史学以至理论经济学的新发展。

注释:

(1)胡寄窗:《中国近代经济思想史大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476页。

(2)关于中国经济思想史系统研究的发端期,包括世界范围内的情况请参考拙作:《1920-30年代中国经济思想史研究之分析》,载《中国研究》(东京)1995年12月号、1996年1月号;英文版见editedbyaikoikeo:economicDevelopmentintwentiethCenturyeastasia,Routledgepress,U.K.1997.pp35-54。此后的发展参见James.L.Y.Chang:HistoryofChineseeconomicthought:overviewandRecentworks,Historyofpoliticaleconomy,19:3,1987byDukeUniversitypress.拙作《中国经济思想史研究的回顾与展望》,载《经济学动态》1993年第4期;《中国经济思想史研究现状与课题》(岸本美绪译),载东京大学《中国:社会与文化》第9号,1994等。

(3)甘乃光:《先秦经济思想史》,商务印书馆1926年版,《自序》。

(4)唐庆增:《中国经济思想史》上卷,商务印书馆1936年版,《自序》。

(5)侯外庐:《韧的追求》,三联书店1985年版,第224页。

(6)《美国经济评论》1956年5月号。泰勒的武断不实之辞也从反面刺激着中国经济思想史的研究者们不断努力,巫宝三、胡寄窗、赵靖等人的著作中对此都有提及,并都以实实在在的成果予以有力回击,《通史》就是最好的证据。

(7)据我统计解放前相关论文约五百余篇,多为1925年以后问世。

(8)唐庆增:《中国经济思想史》上卷,商务印书馆1936年版,《自序》、《马序》、《赵序》、《李序》。

(9)唐庆增:《中国经济思想史》上卷,第362页。

(10)《孙中山全集》第2卷,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510页。

(11)有关此问题可重点参考谈敏:《法国重农学派学说的中国渊源》,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应当说明,也有学者不同意法国重农思想导源于中国,认为“那是太牵强附会了。”见王亚南:《中国经济原论》,广东经济出版社1998年版,第298页。

(12)据我迄今看到的材料,西方经济学的传入最早大概是1840年德国传教士郭实腊(K.F.a.Gutzlaff)编译的《贸易通志》,介绍西方商业制度和贸易情况。后主要有清同文馆1880年以《富国策》为名出版H.Fawcett的[manualofpoliticalecomomy];1886年海关总税务司署出版w.S.Jevons的[primerofpoliticalecomomy]名为《富国养民策》等等。此后西文及日文经济类书的中译以及中国人的自着大量增加,篇幅所限此处不赘,请参考拙作《1920-30年代中国经济思想史研究之分析》,载《中国研究》(东京)1995年12月号、1996年1月号;《“中国经济学”寻根》,载《中国社会科学》1998年第4期、英文版“etymologicalStudiesofCHineSeeConomiCS”,SocialSciencesinChina,no.4,1999;修改稿收入中国经济思想史学会编:《集雨窖文丛》,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

经济学说史论文篇2

一、李达的历史理论及其对中国史学的影响

在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的传播中,有三李(、李达、李汉俊)并称之说。三李的学说各有特色。主要宣传了唯物史观。李汉俊以宣传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说见长,李达则以科学社会主义为切入点,比较系统完整地传播了马克思主义。李达早年在传播马克思主义的过程中,就翻译了《唯物史观解说》、《马克思经济学说》和《社会问题总览》,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三个组成部分均有涉及。

李达在理论上的成就,以他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研究最为突出。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他尤其注重对唯物史观的介绍。李达对唯物史观的认识有一个不断发展的过程。早在1918年秋至1920年夏,李达就翻译了荷兰人郭泰的《唯物史观解说》一书,他们专门写了《唯物史观要旨》一节作为全书的附录;《唯物史观解说》及其附录,对国人接受唯物史观起了启蒙作用。在1919年到1922年,李达发表《什么叫社会主义》、《张东荪现原形》、《讨论社会主义并质梁任公》、《马克思还原》、《社会革命底商榷》等文章,宣传了包括唯物史观在内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李达认为,马克思主义最重要的原则有五条:"一、唯物史观;二、资本集中说;三、资本主义崩坏说;四、剩余价值说;五、阶级斗争说"(注:《李达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30-31页。)。在《马克思还原》一文中,李达论及了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一、一切生产关系财产关系,是社会制度的基础,一切社会宗教、哲学、法律、政治制度等组织,均依这经济的基础而定。二、社会的物质生产力,发展至于一定程度时,就与现社会中活动而来的生产关系财产关系发生冲突。"可以看出,这一时期,李达对唯物史观的理解还比较片面,但他把唯物史观作为马克思主义理论的首要原则,强调经济关系的决定作用,这具有重大的理论意义。30年代初,他又主持翻译苏联哲学名著《辩证法唯物论教程》。这部译著在中国哲学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代表李达研究唯物史观最高水平的是他的两部专著:《现代社会学》(1926年版)、《社会学大纲》(1937年公开出版)。

李达的《现代社会学》,是一部全面系统阐述唯物史观和研究人类社会发展历史的著作,书中论述了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辩证关系,个人在历史上的作用等唯物史观理论。就所论及问题的广泛性和内容的深刻性而言,代表了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对唯物史观的理解和运用所能达到的水平。李达的唯物史观一个最重要的特色就是:坚持唯物的一元史观,强调生产力对社会发展最终起决定的作用。李达认为,生产关系决定上层建筑,而生产力又决定生产关系,因此生产力是社会发展最终起决定作用的因素。他具体论述说:"社会之基础为经济关系,其上层建筑为政治法制及其意识形态,经济关系中之生产力苟有变动,则经济关系势必改造,因而政治法制及其意识形态亦必改造。"(注:《李达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44页。)他还指出:"社会生活之历程,即物的生产历程,完全受生产技术及生产力之支配。在物质的生产历程中,所谓精神文化,皆由物质的生产关系中产生,随生产力发达而发达,随生产关系之变迁而变迁。社会之进步,亦即生产力之进步。"(注:《李达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58页。)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力的变化决定社会构造的变动。李达说:"生产关系之成立,必与社会的生产力相适应。"(注:《李达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45页。)"社会之构造,恒受生产力之状态所规定,而其形式之变化,又受生产力变化所规定。"(注:《李达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49页。)李达进而指出,整个社会的发展都是由生产力所决定的:"社会进化之原动力实为生产力,生产力继续发达,则经济组织继续进化,政治法制及其它形态亦随而继续进化。"(注:《李达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344页。)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社会也不断地由低级向高级发展,"社会之进步,亦即生产力之进步"(注:《李达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43页。)。总之,李达认为,人类社会的起源、社会之发达,都是生产力发展的结果。由此可见,李达科学地揭示了社会历史发展的原动力。李达对生产力决定作用的强调,从根本上保证了唯物史观的贯彻,具有重要的思想意义。在20年代,包括在内的中国传播马克思主义的先驱者们多侧重从生产关系方面宣传马克思主义哲学;李达则独树一帜,强调生产力的观点,弥补了其他马克思主义者在理论上的缺陷,是颇具远见卓识的。李达在强调生产力对社会发展最终起决定作用的同时,又指出不可忽视生产关系对生产力所起的反作用。他说:"倘生产力继续发展至一定程度以上,而生产关系阻碍其发展时,当时之生产关系势必改造,生产力始有发展之余地。"(注:《李达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245页。)

《现代社会学》一书还对个人在历史上的作用这一重大历史理论问题作了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论证。李达说:"个人能创造社会之历史,然不能任意创造之,必也依据社会历史进行之途径,应时势之要求而创造之。故个人欲创造其自身之历史也,第一必在确定之前提与条件下;第二其结果又常由于多数人意志冲突而生。"(注:《李达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344页。)这就是说,个人主观能动性发挥的程度能影响社会历史发展的进程;但个人主观能动性的发挥是有限的,有条件的:"此种影响增大可能性,恒受社会组织所拘束,恒受多数社会力所限制"。当物质条件还不具备,"个人无论如何努力,人群无论如何运动,社会之变革终不可期也"。人的主观能动性的发挥也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物质条件既备矣,个人或人群苟不努力以促成之,社会之变革亦不易实现也。"即是说,在社会变革中,个人和人群之努力也是很重要的,如果忽视社会变革中人的主观能动作用,以为可以坐等社会变革,则是对唯物史观的机械理解。李达注意把唯物史观和旧唯物主义区别开来,他一方面强调社会发展的经济动因,另一方面也十分重视人的主观能动性,科学阐述了个人在历史上的作用。

《现代社会学》中有这样一段话,对唯物史观的众多理论问题进行了概括性总结:"社会之革命的进化,依据二种现象而成。其一为物质的现象,由生产力之发达而成;其二为精神的现象,系受前者之影响,由社会的阶级斗争而成,两者同出一源,而其任务则分途并进。盖生产力之发达,则社会物质的基础势必发生变化,旧生产关系不能增进生产之利益,而成为生产力发达之障碍。政治法制等上层构造,已不适合于经济的基础,于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遂至互相冲突,同时经济上被压迫之阶级亦与经济上占势力之阶级,发生阶级的利害之争斗。此时生产关系苟不改造,则生产力不能继续发达,社会即无进化。"(注:《李达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344页。)这段话精辟地论述了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辩证关系以及历史发展的动力等重大历史理论问题。李达论历史发展动力问题,是从生产力和阶级斗争两个角度进行的,其中生产力的决定作用是根本,阶级斗争在历史发展中起"人工的发动力"的作用。

应当指出,在《现代社会学》中,李达的哲学思想体系也有明显的局限性,他对辩证唯物主义论之甚少,还不能将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作为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的一个整体进行研究;这表明他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解还未达到完全成熟的阶段。

1929年李达撰写《社会之基础知识》一书,将唯物辩证法的原理运用到社会历史领域中,提出了"社会的系统观"的思想。李达强调指出,经济关系是最重要的社会关系;"社会是包括人类间一切相互关系的系统。在这个系统中,一切经常相互关系都以经济的相互关系做基础。"(注:《李达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498页。)李达从经济的角度,分析了社会系统变化的原因。他说,社会系统变化的原因,"当求之于社会和自然环境的相互关系中"。可以看出,李达对经济关系在社会系统中的作用是十分重视的。《社会之基础知识》专门介绍了唯物论和辩证法的内容,不过论述还较为肤浅。

在《社会之基础知识》的基础上,李达1935的写成《社会学大纲》。该书是第一部把辩证唯物论与历史唯物论作为具有严密逻辑结构和历史证明的完整体系进行论述的著作,它将辩证法引入了历史认识,因而在历史唯物论方面较其以往论述更具深刻性。历史唯物论认为,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是人类社会的基本结构。李达论述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这两对社会基本矛盾之间的辩证关系。李达认为,历史唯物主义的根本观点就是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这是因为人类社会的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取得物质的生活资料。在阐述历史唯物主义根本观点的基础上,李达进而论述了生产力与生产力之间的辩证关系。李达指出,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又对生产力有反作用,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既相互联系又相互斗争。他说:"在生产关系与生产力对立的统一过程中,生产关系常对生产力斗争,而生产力对于生产关系占居优位。"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关系也是如此,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又对经济基础有反作用。李达根据经典作家的论述,把社会存在概括为社会经济的构造,把政治法律和意识形态的上层建筑概括为社会的上层建筑之一和社会的上层建筑之二。李达说:"与特定发展阶段上的生产力相适应的……生产关系的总体,形成了社会的经济构造。这种经济构造,就是社会的基础"。上层建筑则包括两个部分:"政治的法律的上层建筑,是社会的上层建筑之一";"意识形态上的上层建筑,是上层建筑之二"。关于经济构造与上层建筑的关系,李达论述道:"经济构造是社会的基础,政治的法律的上层建筑与意识形态的上层建筑,都是树立在这个基础之上并受这个基础所规定的。可是这两种上层建筑虽受基础所规定,而对基础却又给以一定的反作用。"但是上层建筑的这种反作用是有条件的,不可与经济基础的决定作用相提并论:"上层建筑对于基础的反作用,从其发源与结果来看,是决不能与基础对于上层建筑的作用相同的。上层建筑反作用于基础的可能性,是由于上层建筑从基础得到的发展力量而来的。可是这些上层建筑反作用的结果,只在它没有和基础发展的倾向相矛盾之时,才能持久,才有意义。在相反的方向的反作用虽也能延缓并障碍经济发展的过程,但决不能变更这发展过程的倾向,而经济的必然性,结局是必须打开它的道路而前进的。"这些论述,充满了辩证法的思想。

《社会学大纲》把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作为一个整体进行系统论述。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主义在中国第一次被当成一个有机整体被全面介绍。李达指出,辩证唯物论与历史唯物论是相互联系的:"历史唯物论如果没有辩证唯物论,它本身就不能成立;辩证唯物论如果没有历史唯物论,也不能成为统一的世界观。"也就是说,历史唯物论是立于辩证唯物论基础之上的;同样,历史唯物论的创立对于辩证唯物论的形成也是不可或缺的。李达说:"只有彻底的把辩证唯物论扩张于人类社会或历史的领域,才能使辩证唯物论更趋于深化和发展,人们才能在世界变动的过程中去认识世界,改造世界。"(注:《李达文集》第2卷,第291-292页。)《社会学大纲》阐述了辩证唯物论与历史唯物论的基本理论和二者之间的相互关系,把唯物的辩证法引入历史认识,指出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是包括史学在内一切学科唯一的科学理论和方法,这在史学界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它对于清算当时中国史学界流行的唯心论、机械论等错误理论和方法,起了积极的作用。翦伯赞在批评史学界存在的忽视对历史进行哲学层次探讨的倾向时说,李达的《社会学大纲》"虽然不是一部历史哲学的著作,然而却是值得一读的。"(注:《李达文集》第2卷,第283页。)《社会学大纲》对于三四十年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的形成起了促进作用。

《社会学大纲》始终强调实践的唯物论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包括历史唯物主义中的重要作用。李达说,马克思、恩格斯把实践解释为历史上发展的物质生产和社会斗争,并把实践当作社会历史范畴,是感性的现实的人类活动,是唯物史观建立的根据;马克思主义哲学既是认识的方法又是实践的方法。李达认为,辩证唯物论不同于旧的唯物论,因为它是实践的唯物论。李达说:"马克思把黑格尔辩证法中这个生动的实践的概念,拿来放在唯物论的基础上展开开来,引入唯物论之中,给唯物论以新的内容、新的性质。……马克思基于劳动--实践的意义之正确的理解,所以超出旧唯物论的界限,建立了实践的唯物论。"(注:翦伯赞:《历史哲学教程》序。)《社会学大纲》精辟地论述了马克思、列宁关于科学的实践观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首要作用。李达认为,实践不仅是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基本范畴,而且是整个马克思主义哲学包括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范畴:"当作劳动、物质的生产和社会斗争着的实践……不单是社会科学的范畴,并且是哲学的唯物论和范畴。"李达说,唯物辩证法作为科学的历史观和自然观统一的基础就是实践;马克思的"实践的唯物论,由于把实践的契机导入于唯物论,使从来的哲学的内容起了本质的变革"(注:《李达文集》第2卷,第57页。)。李达的这些精辟论述,从整体上强调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与实践相统一的原则,突出了马克思主义哲学最本质特性--实践性。

在认识论方面,李达既坚持实践的唯物论,又坚持辩证法。《社会学大纲》在探讨马克思主义的产生同人类全部认识史的关系时,围绕着唯物论思想的发展与辩证法思想的发展这两条主线而展开。在唯物论思想方面,李达叙述了从原始唯物论思想的萌芽至费尔巴哈唯物主义哲学的出现,再到马克思的唯物论的产生,最后到列宁的唯物主义诞生整个唯物论思想的过程。在辩证法思想方面,李达分析了从赫拉克利特至黑格尔、再至马克思、列宁的辩证法思想发展的全过程。李达指出,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在对以往全部认识史进行批判继承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他尤其强调马克思主义哲学与费尔巴哈的唯物论、黑格尔的辩证法的批判继承关系。

《社会学大纲》探讨了唯物辩证法的研究对象。李达指出:"唯物辩证法是关于自然、社会以及人类思维的一般发展法则的科学";唯物辩证法的发展观与形而上学的发展观是根本不同的;辩证法的发展观的特征就是认为,"世界是永恒运动的、永远变化的;一切运动形态都是转变的,一切存在物相互关联,世界各部分之间极其复杂的相互作用。"李达全面论述了唯物辩证法的基本规律和范畴;李达特别强调并突出了"对立统一法则"在唯物辩证法体系中的核心地位。李达阐发了列宁关于对立统一规律是唯物辩证法核心的思想。李达说,对立统一的法则是辩证法的根本法则,是它的核心。这个法则包摄辩证法的其余法则。这个根本法则,是理解其它一切法则的关键。他说,矛盾是辩证法的精髓;"统一物之被分解为对立物以及充满着矛盾的构成成分之认识--这是辩证法的精髓。"李达对列宁这些思想的阐发和在《矛盾论》中对列宁这些思想的阐发几乎在同一时期,都是国内较早阐发矛盾是辩证法核心原则的。李达在当时的社会历史条件下对列宁关于对统一规律在唯物辩证法理论体系中核心地位的具体闻发,具有重大的理论意义。

综上所述,李达在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方面都有全面深刻的论述。他在历史唯物主义方面,突出生产力的决定作用,在辩证法方面,重视对立统一规律,在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部分强调以实践为基础的能动反映论。李达的这些论述,构成了一个内容丰富、结构严整的思想体系。

《现代社会学》、《社会学大纲》等著作在当时产生了广泛影响。《现代社会学》自1926年出版至1933年,共印行了14版;1928年湖南零陵县署曾以"著有《现代社会学》,宣传赤化甚力"的罪名通缉李达。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现代社会学》的影响。1926年以前,唯物史观的基本理论在中国虽然已得到传播,但这种传播还是初步的。在《现代社会学》出版之前。、瞿秋白等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就力图用唯物史观分析、解释中国历史问题,但就历史唯物主义的一系列重大理论问题,他们阐述还不够全面、准确。李达在序言中指出,《现代社会学》的写作旨趣即是:"欲应用唯物史观改造社会科学之一尝试"。该书在理论上把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在中国传播推进到一个新的理论高度,特别是在历史发展的动力、历史发展的规律、阶级斗争与社会历史发展的关系以及个人在历史上的作用等一系列重大历史理论问题都有独到见解。众所周知,唯物史观是马克思主义史学的理论基础和方法指南;可以说《现代社会学》对于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的初步形成起了重要作用。《现代社会学》运用唯物史观阐述了人类社会的历史发展,侧重论述了社会的构成、社会和国家的起源和国家发展的具体历史形态。《现代社会学》对中国社会发展的进程作了正确分析,在后来展开的关于中国性质问题和社会史问题的论战中,该书为进步学者寻求关于中国革命性质和前途问题的正确答案提供了有利条件。书中关于家庭、私有制、阶级、国家的起源的论述,对此后郭沫若、吕振羽等研究上古历史有启迪作用。《社会学大纲》影响更大。《社会学大纲》1937年公开出版后,高度评价说:"这是中国人写的第一本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注:《李达文集》第2卷,第60页。),该书在社会上广为流传,影响深远;对于三四十年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体系的初步完善更是有着直接的影响。侯外庐先生赞扬《社会学大纲》说:"就达到的水平和系统性而言,无一人出李达之右"。李达的这两部著作虽然不是史学专著,但书中所阐述的唯物史观和辩证的历史认识方法,对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的理论指导。

二、李达的社会经济史研究及其影响

李达十分重视中国社会经济史的研究,由经济史而社会史,他最早按经济形态划分历史发展阶段。李达着重对中国经济史问题进行探讨,他的研究给1929年到1935年开展的关于中国社会性质、中国社会史和农村社会性质问题的三大论战以重要的影响。

(一)李达关于中国社会性质的研究。1926年,李达在《现代社会学》中对近代中国社会性质作了分析,指出中国社会是"半封建"社会,是"帝国主义国家之半殖民地",较早地正确揭示了中国社会性质。在1928年出版的《社会之基础知识》中,李达在分析社会状况的基础上,指出了中国社会的性质和中国革命的任务。李达说:"中国一面是半殖民地的民族,同时又是半封建社会。所以为求中国的生存而实行的中国革命,一面要打倒帝国主义,一面要铲除封建遗物,前者是民族革命的性质,后者是民主革命的性质,其必然的归趋,必到达于社会革命,而与世界社会进步的潮流相汇合。"(注:《李达文集》编辑组:《李达同志生平事略》,《武汉大学学报》1981年第1期。)这里,李达明确提出中国社会的性质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因此中国革命的性质是民族民主革命。1926年,李达在《现代社会学》中,全面系统地阐述了唯物史观,分析了中国社会的半殖民地和半封建的性质,并尖锐地提出了民族主义革命中无产阶级领导权问题。1929年李达出版了《中国产业革命概观》一书。该书在分析中国经济结构的基础上,论证了中国近代社会性质。李达说,为了正确认识中国社会的性质,就需要研究中国的经济状况;他在"编辑例言"指出:"要晓得现代的中国社会究竟是怎样的社会,只有从经济里去探求。"李达认为,产业革命对中国社会产生了重大影响:"现代中国的社会,已经踏入了产业革命的过程,渐渐脱去封建的衣裳,穿上近代社会的外套了,一切政治和社会的变动,都是随着产业革命进行的"。因此对产业革命进行研究是十分必要的:"凡是留心于国家改造的人们,必先依照这产业革命的经过,就中国经济发展的倾向作正确的分析,才能了解革命的理论,树立建设的计划。"(注:《李达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58页。)《中国产业革命概观》大量援引社会经济史料,依据马克思主义社会形态说,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相互作用方面,对中国近代的经济状况及其发展趋势,作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分析和研究。李达全面地研究了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国经济的发展历程,分析了中国近代社会经济发展趋势,认为中国社会正踏入产业革命的过程,向着近代社会方面运动。他说:"数千年来的中国封建社会,自从前世纪中叶被国际帝国主义的政治力经济力侵入以后,就开始踏入产业革命的过程,渐次脱去封建的外衣,而向着近代社会方面运动了。"(注:《李达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388页。)李达全面阐述了中国经济近代化的表现:农业、手工业出现破产趋势,农业人口减少,旧式手工业组织被近代工场所取代;出现了近代工业;中国自办了一批银行等等。李达指出,中国近代经济虽然已开始起步,但很柔弱,外国资本支配了中国的经济命脉。从中国近代工业来看即是如此,李达说:"这类新兴工业,和中国的土地人口比较起来,还是在萌芽时期,中国的工业化,在国际资本控制之下,前途是辽远的。"(注:《李达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392页。)中国银行业的情况也是如此,外国银行"几乎成了中国新式银行的总行"(注:《李达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428-429页。)。由于国际资本的强大支配力,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程度至为有限。中国的民族资本主义"一方面是在帝国主义的卵翼之下得到了相当的发展,同时又受国际帝国主义巨大的政治力经济力笼罩所支配,绝没有在它们的掌握中翻过筋斗的可能。"(注:《李达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469页。)在对中国社会经济结构的演变进行分析的基础上,李达考察了近代中国的性质。李达说,自鸦片战争以来,近代中国的社会性质逐渐发生了变化:一方面,"中国渐次脱去封建的外衣","而踏入初期资本主义时期"(注:《李达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394页。);另一方面,中国近代经济又越来越受到国际帝国主义巨大的政治力经济力笼罩所支配,中国殖民地化程度进一步加深。由此,李达作出结论:中国近代以来的社会性质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李达认为,由中国社会性质的独特性所决定,中国的社会问题和先进资本主义国家的社会问题有很大的差异。他说:"中国社会是半殖民地的社会,半殖民地的资本主义发展,和先进国的资本主义的发展,具有不同的特征,同样,半殖民地的社会问题的内容,和先进国的社会问题,也具有不同的特性。"(注:《李达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393页。)

在分析中国近代经济发展迟缓的原因时,李达说,中国产业不发达的主要原因是"国际帝国主义之侵略,封建势力和封建制度的存在"(注:《李达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489页。)。国际帝国主义的入侵对中国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起了巨大的破坏作用,国际帝国主义从军事侵略到资本输入,进而通过控制封建主义势力而控制中国的经济命脉。封建制度对新生产力也起着阻碍作用:"封建势力和封建制度的存在,是发展新式产业的碍阻"(注:《李达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478页。)。总之,国际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是在中国生产力发展的障碍,"国际帝国主义和国内封建势力压迫日重,生产力已受束缚殊难顺利发展。"(注:《李达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481页。)因此"封建势力若不扫除,封建制度若不廓清,中国产业就没有顺利发展的希望"(注:《李达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394页。)。基于以上认识,李达说:"打倒帝国主义的侵略,廓清封建势力和封建制度,是中国革命的唯一对象,同时又是发展产业的唯一前提"(注:《李达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488页。);"要发展中国产业,必须打倒帝国主义的侵略,廓清封建势力和封建制度,树立民众的政权,发展国家资本,解决土地问题"(注:《李达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488页。)。李达依据他对中国社会经济史的研究,提出了中国仍处在半殖地半封建社会的科学结论。李达的结论,不仅正确地指出了中国社会的性质,而且指明了中国革命的对象、任务。

(二)李达对中国社会史的研究。对中国社会性质的研究,必然要涉及对中国社会史的考察。30年代初,中国思想理论展开了关于中国社会史问题的大论战。这一论战主要围绕三个问题进行:一是关于亚细亚生产方式问题。二是中国历史上有没有奴隶制社会的问题,三是泰汉以后的中国社会性质问题。李达参加了关于中国社会史问题的论战。李达是主张按经济形态划分历史发展阶段的。1919年他在《女子解放论》中即确认中国存在过原始社会。他在随后发表的《社会革命底商榷》、《中国商工阶级应有之觉悟》等文章认为周秦至清末是封建社会,鸦片战争以后中国进入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1926年,李达在《现代社会学》中,运用唯物史观考察了人类社会经过的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并展望了共产主义的社会形态。他特别表述了殷商是奴隶社会的观点。可以说,二十年代李达对中国历史发展阶段的划分已初步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在三十年代的社会史大论战中,李达又进一步论证了自己的观点。

对于亚细亚生产方式所相当的社会历史阶段及其特点的理解,论战中提出了多种看法。早在1926年,李达就在《现代社会学》第11章中说亚细亚生产方式是指原始的社会状态。后来他改变了看法。在《经济学大纲》中,李达认为亚细亚生产方式"含有封建社会征的劳动力与生产手段的结合方法的意义"(注:《李达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493页。);在本质上"与封建的生产方法,并没有根本的区别"(注:《李达文集》第3卷,第105页。);"只是封建的生产方法之特殊的形相,即是封建的生产方法的变种"(注:《李达文集》第3卷,第105-106页。)。李达的观点是否正确可存而不论,其意义在于批驳了那种把亚细亚生产方式视为独立于五种生产方式之外的特殊生产方式的论调,捍卫了马克思主义关于五种社会形态的理论原则。关于中国历史上是否存在奴隶制问题。托派大多数人持否定意见。李达在《经济学大纲》中,从经济结构的特征等方面,论证了殷代为奴隶制社会。李达认为,由于各国的具体情况不同,奴隶制的形成也采取不同的路径;但是,"奴隶制是社会发达过程中所必须经过的阶段。世界任何民族的历史,都曾通过各种各色的奴隶制的阶段"(注:《李达文集》第3卷,第106页。)。

关于封建制问题,在二十年代初的《中国商工阶级应有之觉悟》中,李达指出,自西周至清末,中国为封建社会。在三十年代的《经济学大纲》中,李达又进一步阐明这一观点:"中国的社会,由周代到鸦片战争时期,是属于封建经济的社会"(注:《李达文集》第3卷,第66页。)。他按经济形态把中国封建社会分为两段:"这个期间,可以分为典型的封建经济时期和变相的封建经济时期,西周和东周时代属于前者,由秦汉迄于鸦片战争时代属于后者"(注:《李达文集》第3卷,第110页。)。

对中国的农村经济结构的变迁,李达也有探讨。在《中国产业革命概观》中,李达分析了近代中国农村经济凋敝的状况。他说,中国进入产业革命时代以后,传统农业日趋破产,表现为大农降为中农,中农降为小农,小农降为佃农,荒地增加,农业人口减少等。

1935年,李达出版《社会进化史》,这是中国学者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写作的第一部世界通史,书中从世界史的角度,对亚细亚生产方式、奴隶制、封建制等论战的主要问题,放在世界史的大系统中进行考察,反映了著者开阔的历史眼光。

经济学说史论文篇3

 

1918年,北方地区公社联盟人民教育委员会对社会学课程做出重大调整,把“社会学”和“政治经济学”列入中等统一劳动学校(针对八、九年级学生)教学计划。当时的媒体指出,此举满足了学校“被抑制的”需求。在“知识型学校”拥护者的努力下,十月革命前有限地秘密渗透到旧式学校的常见的科学知识成为教育资源。

 

我们不过多地叙述这次改革的思想家的观点。这些思想家把生物学(确切地说,提倡其“转变论”观点)、政治经济学、社会学和构成完整课程链条不可或缺的文化哲学结合到一起,旨在向学生们展示人类文明的全面依存关系。本文着重探讨这个链条上的一环——政治经济学,准确说是劳动史,因为改革发起者恰恰如此命名这门课程。新式学校的支持者们认为,作为关键环节,政治经济学“除了分析劳动组织形式以外,还应当成为阐述人类社会合乎规律的总体历史发展过程的一般性科学”。

 

劳动史教学大纲引人关注的原因不仅仅在于政治经济学被列为学校教学内容,革命前只有由八个年级组成的商业学校可以讲授这门课程。教学大纲在劳动史教材之后出版,而且引发广泛争议。当时,改变课程名称不仅是为了迎合革命浪潮,而且拒绝使用旧名称盛极一时。笔者认为,术语创新和教学探索是科学变革的前奏。以学校的劳动史课程为例,可以明显看到经济学内容和研究对象的变化。后来这些变化影响到列入经济学的课程的地位。

 

1918年劳动史已经列入教学计划,但一年以后才配备教学大纲。这一年是在教育工作者的探索中度过的。1918-1919学年在彼得格勒统一劳动学校任教的c.r.洛津斯基证实,在探索过程中,针对劳动史课程,人们至少提出三种观点:第一种观点认为劳动史等同于政治经济学:第二种观点把新课程视为物质文化史的一部分——劳动工具史:第三种观点则认为劳动史属于世界史分支,是经济史的组成部分。

 

教学大纲编写者提出了完全不同的主张。他们在大纲说明中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放弃科学界业已形成并为教育界所接受的经济学划分方法。在他们看来,这种方法人为地将经济学划分为“政治经济学”、“经济生活史”和“经济政治学”。大纲编写者认为,经济学的分化违背对政治经济学研究对象的科学认知。这种情况下,科学认知意味着以历史的观点看待事物。如果以前“讲授政治经济学原理主要是描述现代资本主义制度”,那么在新形势下“必须事先向学生介绍以前的发展阶段”。

 

大纲编写者对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作出不同界定。他们表示,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是社会劳动组织形式,因此政治经济学成为“探究劳动组织形式发展规律的科学”,或简称“劳动史”。

 

编写者认为,大纲的重点是让学生们了解政治经济学的研究范畴“确定政治经济学的基本概念。(编写者)把劳动组织形式发展过程本身列为叙述内容,意在通过历史性叙述使人们更易于理解相关概念。”

 

为了更好地认识政治经济学内容和研究对象发生变化的原因,应扼要介绍大纲编写者的观点。

 

大纲的说明无可争辩地显示出亚历山大·亚历山德罗维奇·波格丹诺夫(马利诺夫斯基)(1873-1928)的思想对苏联早期教学大纲内容的影响。笔者发现,正是他的《经济学简明教程》、《政治经济学入门》和《政治经济学教程》(与n.n.斯捷潘诺夫(斯克沃尔佐夫)合著)等著作不再把经济学划分为政治经济学、经济政治学和经济发展史。我们认为,把经济学(政治经济学)定义为关于人与人之间社会劳动关系的学说并没有涵盖这一学科的全部内容,其中还应该包括从历史角度研究的生产、占有、交换和分配形式。波格丹诺夫恰恰把政治经济学作为经济生活方式发展史进行阐述,同时分析了按照历史起源列为叙述内容的经济范畴。

 

鲍里斯·亚历山德罗维奇·芬格尔特(1890-1960)显然是波格丹诺夫思想的传播者和大纲说明起草者。他是北方地区公社联盟人民教育委员会人文评审委员会(由a.B.卢那察尔斯基组建)成员,1919-1922年曾担任第一师范学院社会学教研室主任。这一推断为以下事实所证实:第一,劳动史教学大纲和社会学教学大纲的封面相同:第二,劳动史教学大纲说明以较大篇幅阐述两门课程的相互关系。此外,教学大纲发行不久,北方地区公社联盟人民教育委员会主办的《教育学报》杂志刊登了芬格尔特的文章,题为《新旧学校中的社会学》。该文部分地原文引用大纲说明,且未注明出处。

 

1921年彼得格勒省人民教育局教育工作者培训处出版的《政治经济学入门》(波格丹诺夫著)的序言正是出自芬格尔特之手,尽管署名时他隐去自己的姓名,代之以“彼得格勒省人民教育局教育工作者培训处评审委员会成员”。这篇序言不仅再次构建了我们熟悉的、研究社会现象与自然现象相互关系规律的课程链条,而且明确指出波格丹诺夫“按照马克思主义理论建构的”政治经济学是唯一符合要求的科学。这种要求源于政治经济学在劳动学校课程体系中的地位。

 

谈到劳动史,我们实际上探讨的是波格丹诺夫的马克思主义历史政治经济学。后者的主要特征——研究对象、研究方法和材料分析方法——在大纲说明中均有体现,但在大纲中却未提及。据此推测,大纲说明和大纲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人文评审委员会另一位成员、俄国著名历史学家尼古拉·亚历山德罗维奇·罗日科夫(1868-1927)看来是政治经济学大纲的编写者。他曾直接参与历史教学大纲起草工作。

 

H.a.罗日科夫参与劳动史教学大纲编写工作的最有力证据是评审委员会所有成员中只有他具备编写大纲所必需的学识、经验和专业技能。早在革命前,罗日科夫就是权威的经济史专家,而且1901年出版了《俄国史教材》。在该书中,他尝试以通俗易懂的方式从经济学角度为中学生讲述俄国史。《教育》杂志评论员指出,罗日科夫基于一定的经济理论提出完整观点是一种新奇和独特的尝试,但当代读者,无论学生还是老师,没有做好接受教学材料的准备。评论者认为,既然作者(罗日科夫)打算借助“理论公式”叙述历史,那么他应当先向读者介绍政治经济学的基础知识。因此,评论员提出了在中学讲授政治经济学的必要性问题,主要原因是已经按照经济学理论编写教材的历史学需要经济学知识。

 

罗日科夫会无条件接受波格丹诺夫的全部理论吗?罗日科夫认为这些理论有何吸引人之处?他认为应该作出哪些修正?

 

开始编写教学大纲之前很多年,罗日科夫为1910年出版的《政治经济学教程》第一卷(a.a.波格丹诺夫与n.n.斯捷潘诺夫合著)撰写书评,其中部分地回答了上述问题。他写道“马克思以自己的著作尤其是《资本论》奠定了政治经济学的坚实基础,摒弃了资产阶级的庸俗成分。马克思的追随者应该坚持不懈地对过去和现在进行专门的历史学和经济学研究,发展经济学理论,依靠重新出版的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和历史学家著作中一切有价值的思想,把这些研究成果结合到一起。罗日科夫认为,波格丹诺夫和斯捷潘诺夫的著作恰恰是综合叙述这类历史学和经济学研究成果的有意义的尝试。

 

这类研究成果的综合叙述应该让学生了解不同历史时期人类在经济(劳动)活动过程中最典型的社会组织形式。因此,劳动史不涉及事件、人物、地理和民族特点等。罗日科夫认为,通过比较不同国家的个别历史,可以得出有价值的历史学和社会学结论,即科学归纳,这也是历史学的最终目的。

 

大纲抛开具体的时间和空间,以渐进发展为线索向读者介绍经济组织形式的演变。只作一点修正。对经济学家波格丹诺夫而言,按照事物的本来面目确定关于某种经济制度的基本概念是政治经济学的特权。“真正的经济史不要求一致性,即具体社会生产方式的单一演进。”对历史学家罗日科夫(须指出的是,由于经济学的历史学派未把经济史作为独立知识领域进行方法论的统一,罗日科夫对其持强烈批评态度)而言,研究经济形式的演变恰恰是经济史的根本任务。

 

大纲没有照搬波格丹诺夫的教科书结构,而且大纲里根本看不到我们常见的教科书结构与某种历史分期的联系。根据这种联系,通常可以准确无误地确定教科书的作者。我们认为,从这个意义上说,劳动史大纲远非普通的教学法文献,因为它尝试将革命前经济史教学实践所积累的最优秀的成果结合起来。人们很容易便能在大纲里发现H.a.罗日科夫(经济活动区域扩大是经济发展的主要因素)、ii.ii.马斯洛夫(孤立经济是经济演变的初级阶段)以及n.m.库利舍尔(大纲描述中世纪城市经济和手工业者行会的章节)的历史经济学理论元素。大纲最终匿名出版的原因大概就在于此。

 

大纲叙述教学材料的方式完全符合罗日科夫对历史学材料与经济学材料相互关系的看法。分析经济组织形式演变的同时,介绍经济学概念和基本范畴。但不是把政治经济学变成历史学,而是强化历史学与经济学的结合,也就是说,以经济学的相关概念解释史实——学者能够如此构建两者的关系。甚至苏联时期师范学校的历史工作者也感受到这一点“政治经济学(劳动史)大纲是经济形式史和理论政治经济学的结合”。

 

我们认为,甚至教科书名称——劳动史(政治经济学)也应当视为看待历史学方法和经济学方法相结合的两种立场的妥协,也就是波格丹诺夫的“马克思主义历史政治经济学”与罗日科夫的“得益于政治(理论)经济学的历史学”的妥协。

 

从1920年起,与列入教学计划的课程同名的教学出版物陆续发行。根据作者对作为知识科目的劳动史所持的观点,这些出版物非常鲜明地分为两类。c.r.洛津斯基编写的教科书是第一类出版物的代表。该书第一版(据我们所知共五版)的名称是《劳动史与西欧经济生活变化的关系》,但从第二版开始副标题明确地改为《经济史概要》。

 

在该书前言中,洛津斯基特别指出,自己渴望“赋予新课程历史学性质,视之为历史学补充教材。书中大致按照为高年级学生讲授欧洲政治史和文化史的范围和形式,叙述了欧洲的经济发展”。洛津斯基希望强调叙述对象的历史特征,坚决主张必须把劳动史变成一门具体的历史课程,而且和劳动史大纲编写者展开辩论。在之后的版本中,他甚至把第一章的经济学内容——《劳动是价值基础》替换成历史学内容——《原始民族的经济生活》,同时保留了原书名。

 

人们对C.r.洛津斯基的著作提出善意的批评。著名的历史一经济学代表B.B.斯维亚特洛夫斯基支持该书的出版,称之为“中学版欧洲经济通史简明教程”。《书籍与革命》杂志评论员实际上与B.B.斯维亚特洛夫斯基的意见一致。前者认为,洛津斯基的书成功地填补了历史一经济学教材的空白。如果n.m.库里舍尔的《西欧经济生活史讲义》在高等学校占据牢固地位,那么形式与之相近的《劳动史》“毫无疑问可以推荐为中学教材”。Ⅲ.m.德沃莱茨基因为c.r.洛津斯基的著作没有对经济史进行分类描述而对其大加指责,但他也认为该书适合作为高校教师手册。

 

第二类教学出版物则反映出大纲说明中确定的劳动史研究对象。按时间顺序,c.B.法尔福罗夫斯基和n.m.科切尔金合编的小册子最先出版。尽管两位作者完全遵循北方地区公社联盟人民教育委员会制定的大纲,但人们对这部书的评价很低,有时甚至是污辱性评价。n.H.斯捷潘诺夫建议这部“仓促、马虎和粗制滥造”而成的教科书作者“到半年制共产主义大学听课,希望他们在那里学会为自己的作品脸红”。c.r.洛津斯基的评价则比较谨慎。他把批判的矛头指向大纲,而非教科书作者。洛津斯基认为,劳动史大纲的不足是过于抽象,这一缺点不可能不在所有以示范大纲为基础编写的教材中有所体现。

 

1922年出版的a.n.秋梅涅夫编写的教科书驳斥了洛津斯基的悲观预测。这部教科书总体上遵循大纲的基本原则,而且找到历史学材料和经济学材料的最佳对比关系。可兹证明的事实是,教科书在较短时间内(1922-1927年)九次再版,印数可观,而且不包括德语、犹太语、爱沙尼亚语、芬兰语和格鲁吉亚语等版本,或者像当时报道的那样,专门为少数民族学校发行的版本。

 

经济学界、历史学界和教育学界的评论者也很友善。iii.m.德沃莱茨基认为,作者的优点是叙述接近真实的经济发展过程,也就是经济史事实。H.n.卡列耶夫称秋梅涅夫的教科书为“条理清晰和专业之作”。他们的评论中都包含批评性意见。如果德沃莱茨基指出了历史学家一作者在理论经济学问题上的具体错误,那么卡列耶夫则涉及对本文更重要的历史学一经济学方法论的同一性问题。19世纪末就写过大量经济类历史编纂学文章的俄国著名历史学家感到困惑“作者把经济生活史中最主要的问题之一——劳动史当作政治经济学,而后者首先是理论科学,而非历史科学。不过,关于政治经济学方法的一节内容对作者混淆历史研究和理论研究作出解释,例如,多数经济学家不会同意他对政治经济学演绎法的解读。”

 

后一条批评意见提给真正的“始作俑者”——波格丹诺夫或许更公正,因为归纳法和演绎法的概念正是来自他的著述。归纳法是从个别的研究结果引出一般性规律的推理,演绎法则是从根据归纳法得出的普遍性结论推导出个别性结论的方法。劳动史运用甚至政治经济学历史学派代表都不完全认同的演绎法概念“演绎”经济形式的渐进发展过程,换言之,劳动史是以进化为线索叙述人类经济组织形式更替的政治经济学。

 

值得一提的是,秋梅涅夫摆脱了引发批评者责难的局面,而且删掉教科书介绍政治经济学研究对象和研究方法的最后一章。教科书也将使用新的副标题——《经济形式史和政治经济学简明教程》。从1926年的第九版教科书开始才做出这种调整。彼时,学校社会学课程大纲将发生重大变化,劳动史将让位于研究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关系的科学——政治经济学。之前版本的教科书都以确定劳动史的研究对象开篇,以确定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结尾,两者之间并没有区别。

 

随着劳动史课程列入中学教学计划,不仅丰富的教学文献(除教科书以外,还应包括发行量很大的文选读本)应运而生,而且出现大量至今仍具价值、成为我国珍贵历史学一经济学文献的科普读物。

 

1920年,教育人民委员部出版了由统一劳动学校处社会科学课程教学委员会编写的《中学历史示范大纲》。大纲基本上复制了前文详细分析过的波格丹诺夫模式。示范大纲出版后不久,H.n.卡列耶夫对其做出非常准确的描述“从各方面看,该委员会的构成不仅包括历史教师,而且包括很多经济学家。第一,历史学大纲得到经济学大纲的补充:第二,经济学看待历史现象的方法贯穿历史学大纲。不过,参加编写大纲的历史学家也可能持这种观点。”

 

的确,文化史(世界史)大纲的每一个主题都从分析该时期的经济史问题入手。示范大纲说明同样以这种方式达到目的:“中学历史研究应该使学生们了解发展的动力,而且应当弄清经济演化对这一过程各方面的决定性意义。”相反,经济学(已经不是劳动史,甚至也不是政治经济学)课程大纲开始压缩历史学内容,集中研究现代资本主义经济和所谓的过渡形式(苏俄战时国家资本主义和经济制度)。经济学课程大纲在这方面仅仅迈出了第一步,它保留了叙述资本主义制度产生和发展的章节。但这是决定性的一步,最终没有留下任何疑问——在理论一方法论绪言中要求和学生讨论经济学和历史学的区别问题。

 

1925年初,共产主义学院就a.a.波格丹诺夫和n.n.斯捷潘诺夫合写的题为《政治经济学是什么?》的报告展开讨论。作者在报告中坚持政治经济学就是历史学的观点。结果“马克思主义历史政治经济学”的拥护者暂时后退:人们开始把政治经济学视为单纯研究资本主义商品制度的科学,这不能不影响到这门课程在学校的地位。a.r.瓦尔涅尔证实,在实践中,劳动史,准确地说是在学生当中取得“巨大成就”的经济史,到1920年代末一直在学校保持自己的地位。

 

1930年代初,狭义政治经济学和广义政治经济学的拥护者再次展开辩论。这时,波格丹诺夫的立场受到批判,原因是他试图把马克思发展的资本主义经济范畴毫无例外地适用于所有社会一经济结构,即反历史主义。政治经济学回归历史学怀抱。结果,经济史数十年无缘独立学科地位。

经济学说史论文篇4

关键词:经济学专业《经济学说史》教学方法

一、课程特点

我国高校财经管理类专业普遍开设了西方经济学课程,但学生在这些课程(包括微观、宏观和国际经济学等)的学习过程中,只接触到了教材编者为学生展现的本专业课程的一些“知识片段”[1]p1,从这些片段中,学生不知道经济理论产生的过程,事实上对经济学理论无法形成系统的认识。因此,经济学专业的学生有必要通过专门的课程来了解经济理论如何产生、演变和发展。应当说,研究结论往往不能限于理论本身的推理或演绎,更需要通过理论学说史的系统考察来完善。

《经济学说史》的核心是研究经济理论的形成、发展,以及存在的问题,等等。如考察在特定时代背景下何人采用何种方法,思考或研究经济问题,在此基础上逐步蕴积而成的经济思想、概念、学说,乃至理论和规律,等等。再就是介绍经济学诸学科的创立、分布、演进及主要研究对象、领域及研究群体、科研组织,还要考察影响人们进行经济思维、研究、活动以至于决策的社会经济状况、思想文化特征、政治制度背景等因素。总而言之是阐释经济理论发展的脉络和规律的一门学科。在经济学尚未成为独立学科的时代,则主要考察人们如何进行经济思维,对经济事物形成怎样的认识,以及思想主张,等等。

《经济学说史》研究内容也非常丰富。自古希腊罗马时期起至20世纪80年代经济学的新发展止,时间跨度很长,以各个时期具有代表性的经济学家和经济派别的主要经济思想和观点为主要学习内容。其中包括西方早期经济思想、重商主义学派、重农主义学派、古典政治经济学派、空想社会主义学派、庸俗经济学派、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派、边际效用派、新古典经济理论、制度经济学派、货币学派、公共选择学派等多个不同的经济学派,内容极其丰富。同时,《经济学说史》的内容具有较强的系统性。各流派面对不同的历史背景,相互继承和发展构成了系统性较强的知识体系。

二、教学现状分析

(一)教材选用。

《经济学说史》是理论经济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大学经济学专业基础课程之一。国内各大学的经济学专业都有开设此课程,因而教材很多。目前采用较多的主要有姚开建主编的《经济学说史》(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出版,以下简称“人大版”)和尹伯成主编的《西方《经济学说史》――从市场经济视角的考察》(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出版,以下简称“复旦版”)。其中人大版教材的主要特点是内容系统,细节充实,并且便于学生课后自主学习。人大经济学院在经济学教材编写方面的权威性,影响了几代经济学子。很多首开经济学课程的院系多采用此版本。但这本教材内容体系过于庞杂,纲领性不强,课时安排较少的院系只能在教学中作适当调整。复旦版的教材观点新颖、体例清晰,其中对我国的市场经济改革进行了理论反思,但对于本科阶段的经济专业学生来讲,教材内容过深,不易理解和学习。综上,对于《经济学说史》这门课程主要存在两个问题,一是教材体系庞大而课时安排普遍较少;二是教材编者的主观认识有可能会影响到学生对某一经济学说的客观理解和接受。

(二)教学内容。

因教学内容多、体系庞大,学生在学习教材时也会感到内容多,学习困难,产生畏难心理。客观上讲,本门课程教材多厚达四五百页,内容有三十四章之多,多数院系仅安排54课时,这给教师授课带来了不少问题。首先,课时少,教学内容多,在授课中如何利用有限的学时来完整、详细地讲授教材内容,这给教师备课提了较高要求。其次,《经济学说史》是一门介绍在不同国家、不同社会体制下,社会发展的不同阶段,各位经济学家通过自己的研究分析,站在不同的立场上提出的各种不同的经济学说和理论,是一门理论性较强的课程,如何把理论性和实践结合起来,如何正确分析和评价经济理论,能够让学生既理解课程内容,形成正确认知而不教条理解,又激发学习的热情,这对教师提出了挑战。最后,《经济学说史》亦是一门介绍经济理论发展的课程,学生在学习过程中了解不同经济学家的不同经济学说并不困难,难点在于如何能让学生把握经济理论发展的内在规律,形成自己的判断和认识。从学生平时学习和期末考试结果来看,这三点是在教学过程中存在的主要问题。

(三)学生学习情况。

从学生背景来看,经济学专业多为文理科学生兼收,根据学生素质和学习基础,学习《经济学说史》课程存在以下问题:第一,《经济学说史》课程的学习需要多门学科的基本知识。如历史学、社会学、心理学、高等数学等学科。例如根据教材体系,这门课程实际着重介绍西方经济学说的发展历史过程,因而课程从古希腊、古罗马时期的经济思想开始。学习这部分内容要求学生对欧洲中古时期的历史必须有一定了解。从实际授课来讲,对理科生而言,历史学恰好是他们欠缺的部分。因此,在学习过程中主讲教师必须根据实际情况介绍相关知识背景,这对有限的课堂学习时间提出了要求。而文科生对数理经济学派的相关理论又难以理解。第二,学生在学习《经济学说史》课程之前,已经系统学习过西方经济学(分为微观、宏观两部分)、高等数学等相关课程,这是学习本门课程的必备基础。然而从上课情况来看,学生的西方经济学基础和高数基础不够扎实,往往在经济理论推理过程中要停顿下来了解相关基础知识,这严重限制了学生对本门知识的理解。第三,经济学经过数百年发展,如今分支众多、学派林立。特别是进入20世纪之后,经济学逐渐发展成与许多学科交叉的庞大的学科体系,要想全面了解经济学说的发展,仅靠教师课堂讲授是远远不够的,学生普遍反映课程内容过多,学习困难。

三、教学方法改革思路

(一)采用启发式教学方法引导学生思考。

启发式教学是指学生与教师平等探讨问题的教学方法。通过老师的设问、提问,由浅入深地引导学生思考问题、分析问题,最后解决问题,从而达到培养学生学习、研究的能力,适合于和学生已有知识关联性较大的内容。比如在讲到边际效用学派时,可以让学生思考价值的形成与人的心理有什么样的关系,人对事物价值的判断与人需求的大小及事物的稀有性之间的关联,并从自身考虑,是否也存在这种心理。以这种启发式的提问,引导学生从自身出发思考、分析问题,从而理解边际效用学派的经济学家们为何会提出效用决定价值这一命题。

(二)把经济理论和生活实践相结合,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

把经济理论与生活实践相结合既便于理解书中的基本概念,又有助于激发学生学习兴趣。但是理论联系实际要与时俱进。例如在讲到亚当・斯密的绝对优势论时,可以让学生思考:现实中的国际间贸易是如何发生的?按照绝对优势论,没有资源禀赋的国家无法参与国际贸易,但事实是否如此?通过这种方式,让学生把经济理论的提出和现实生活联系起来,激发学生了解经济理论提出、形成过程的热情,以达到较好的教学效果。

(三)用经济学家构建经济理论体系的方法锻炼学生逻辑思维能力。

经济学家的理论体系的构建经过严密的逻辑思维,这一点是值得我们借鉴的宝贵精神财富,对学生锻炼自己的独立思考能力和严谨的逻辑思维很有帮助。但这在以往的教学中往往被忽略。经济学家逻辑框架非常严谨,思维独特非常值得后人学习和借鉴,这对学生们以后科学思考经济问题大有裨益,同时也能帮助学生将以前学习的知识片段联系起来,了解其所学经济学知识的来源。

(四)借助影像资料。

学习《经济学说史》的目的,不仅在于了解经济学说发展的历史过程、经济理论构建的逻辑过程,而且在于要让学生了解经济理论与经济现实之间的联系。特别是本科阶段的学生,应增加其对经济理论的感性认识。基于这一点考虑,主讲教师应给学生延展、搜集书本外的学习资料,如一些优秀的影像资料,将20世纪人类社会经济社会发展的现实与本世纪经济理论发展的不同阶段结合起来,为学生展现一幅生动逼真的经济画卷,让学生将课堂所学书本知识与人类经历的社会现实结合起来,让学生更好地理解本门课程内容,同时也帮助学生了解人类社会经济发展的一般规律,使学生认识到经济学不仅是书本上的一纸理论,而且是真正贴近生活,实用性非常强的一门学科,从而激发学生学习经济学的兴趣和热情,以及对人类经济活动本身的思考。

参考文献:

经济学说史论文篇5

中国经济史研究的兴起,与20世纪20年代的社会革命运动密不可分。国民革命军北伐前后,随着革命运动的勃兴,知识分子多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致力于探析当时中国的社会结构及经济关系实况,籍以指引革命的进程;学术中最为扣人心弦的现象,当推1927—1937年10年间的中国社会史论战。论战不仅强化了当时知识分子对马克思主义的兴趣,论战中所提出的问题也促成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成熟。一些学者注意到中国内部,特别是经济层面的复杂性,实非简单化的概念所能概括,遂转趋穷研史料,撰写专题式的学术论著,而对于先前社会史论战参与者所专注思索的理论问题,仅略表关切。同时,新史料如军机处档案的发现及系统性整理,更促成学界的研究热潮;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的黄金时代从而开始出现。

全汉昇(1912—2001)是这一学风转变中,研究成果最为辉煌的史学工作者。他在北京大学史学系就学期间,受政治系教授陶希圣影响,专致于中国经济史研究,为当时社会经济史主要论坛《食货半月刊》的踊跃撰稿人。1935年他大学甫毕业,即被傅斯年教授选拔,进入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自此即坚守学术岗位,以经济史研究为终身志业,并为培养经济史人才、而备尽心力。全先生治学60年来,著作弘富;他的学术见解及成就,深受学界同道重视推崇。去年(2001)年11月29日因肺炎病逝于台北,享年90岁。

傅斯年在《历史语言研究所工作之旨趣》(《史语所集刊》1,1[1928])一文中提到学问的进步,系于能直接研究材料,扩张研究的材料及应用的工具;从全先生毕生治学的历程所见,他既能充分发扬,而又超越这一学术传统。以下仅就近日展卷重读他的遗著的体会,略陈他对中国经济史研究的主要贡献:

1、发掘新问题,开拓新领域。全先生初期的研究重点集中于唐、宋时期;《唐宋帝国与运河》一书剖析经济重心南移后,连结经济重心南方及军事政治重心北方的大运河,其或暢或碍与唐、宋国运盛衰的关系。他的另一重大贡献厥为探研唐宋商业发展与杭州、汴梁、扬州和广州四个性质不同城市的都市化,尤着眼于交通运输与国际贸易对城市发展的可能影响。货币经济与物价变动史研究方面,1942年他在《史语所集刊》第十本所发表的长篇论文《中古自然经济》,至今仍是阐述魏晋以迄唐中叶中国货币演变的错综复杂现象的最重要论著。明代中叶以降约400年间,中国币制可说是铜银复本位制。全先生的研究特别着重货币供给,籍以明了币制的发展,曾发表《明季中国与菲律宾贸易》等一系列重要论文多篇。中国物价的历史研究因史料缺乏及过去币制与度量衡不统一而不易展开,但全先生仍作出可观的成绩。我们对民国以前约千余年间物价变动有一概略认识,全先生实厥功至伟。他对清代物价史研究用力尤深,透过他从物价、货币及国内外贸易等多方面的深入探讨,我们方能对清代整个经济体系的演变面貌,有一更完整的认识。他另一重大研究课题为中国近代工业建设,或就工业化作广泛考察,或对一些关键企业、地区和问题作深入个案探讨。研究成果中有关汉阳铁厂及汉冶萍公司、江南制造局、甲午战前中国工业化等论著,俱为力作。他数十年来的研究工作,点出许多可以引伸推衍的重要课题,留下足供后学跟进的轨迹;最显著的例子莫如美洲白银与明清经济及清代粮价及米粮市场与贸易,近已成为经济史坛显学,名家辈出。凡此实以全先生的著作为嚆矢。

2、广征博引,扩大史料搜集范围。全先生著作的一大特色是网罗史料,巨細靡遗。1942年他所撰文《宋末通货膨胀及其对物价的影响》于《史语所集刊》第十本发表,东北史及辽、金史名家金毓黻先生读后,在日记中谓该文“颇致研几之功……盖南宋末年史料极其缺乏……全君于宋人文集搜讨至勤,苟有片言只字亦必具录,以成此篇,可谓难矣”[1]。其实全先生在早期唐宋史研究中,正史、通鉴及诗、文集而外,举凡笔记、政书、类纂,以至敦煌写本及简牍,无不穷加疏理。1949年后,全先生研究重点转移到明清及近代,捜讨之列更扩及中外档案、书信、年谱、碑刻、矿冶资料及地志。1961年,全先生第三度赴美研究,留美两年期间,得阅1903—1909年间在美国克里夫兰出版的55巨册《1493—1898年的菲律宾群岛》这一重要史料;日后他自中、菲、西班牙商贸互动以析论美洲白银与中国丝货贸易,实以此为契机。按,1898年美西战争后,美国取代西班牙统治菲律宾,为了参考西班牙人过去330余年间的统治经验,遂由e.H.Blair及J.a.Robertson有系统地搜罗西班牙公私文献,迻译为英文,辑成是书。因中国邻接菲岛,当西班牙人的势力从美洲墨西哥扩伸到西太平洋的菲律宾以后,与中国关系日益密切,故书中有关中、菲、美贸易的史料非常丰富。自西班牙占领菲岛后,输往中国的银货数究竟有多少,中国史籍记载几付阙如;全先生以是书为根据,搜罗详密,遂能推知其大略,填补了中国文献记载的空白,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探研明中叶以还中、日、萄、荷的贸易关系及金银比价诸问题,发为累积效应,取得累累硕果。

3、吸收西方经济史的新观念、新方法和新成果。全先生甫进史语所,即勤习英语[2],目的在于扩张研究的工具。他受德国历史学派权威B.Hildebrand的经济史分期学说启发,认为“约由公元二世纪末至八世纪中叶,自然经济在中国社会较占优势”,撰成《中古自然经济》一文。文中他引用马克思《资本论》的理论,说明商业盛衰对货币使用的进步与退化,关系密切。当交换仅在于取得自己所需的消费品,对货币需求量不大时,交易过程是C(自己所余货物)—m(货币)—C(自己所需货物);反之,当交易频繁、专业商人取代以前的消费者从事商贸,货币需求因而大增,交易过程便转变为m(货币[自己资本])—C(货物)—m(货币[含有利润])。汉末以后因战乱的影响,商业衰退萧条,货币使用自亦相应退步。1944年10月蒙傅斯年所长及中研院社会科学研究所陶孟和所长提拔,全先生获派赴美,先后于哈佛、哥伦比亚及芝加哥三所著名学府进修,从游于abbottp.Usher,ShepherdB.Clough及JohnU.nef等经济史大师,汲取国外经济史学界的新观念及新方法,并与西方经济史家建立联系,奠下日后学术交流的基础。在研究中国近代工业化时,全先生受Usher及nef等论著的影响,运用工业区位理论(Locationtheory),从煤的运输成本出发,说明煤矿资源对工业区位决定关系至巨,籍此追寻中国工业化失败的症结所在。1955年全先生重访哈佛大学后,开始探研明清以还东西经济交流互动,尤着力于美洲白银流入对中国财政与经济生活的影响这一课题。他发现17世纪末至18世纪结束百年间,粮价及物价呈现长期上升趋势,而此实与其时美洲白银大量进口息息相关。这一项研究的代表作《美洲白银与十八世纪中国物价革命的关系》明显受芝加哥大学经济史教授earlJ.Hamilton于1934年由哈佛大学出版社刊布的论著《1501—1650年美洲白银与西班牙的物价革命》所启迪。全先生胪列多种史料,参考耶鲁大学经济学教授iryingFisher的货币数量学说(按全先生文中没有列示Fisher的方程式pt=mV),配合细针密线的分析,发现美洲白银的大量输出,对物价具有世界性的影响,即使遥远中国亦被波及。必须指出的是,在上述这些研究中,全先生实事求是,不先入为主,削足就履,根据先有的模式选择材料。

4、重视量化及数据。中国史料的数据记录,大多零碎而欠明确;土地买卖劵契、租簿、商号帐册等原始材料,则甚少存留。复因度量衡和币制的不统一等因素所限,即使勉力收集到一些物价材料,仍难以从时间上或地域间加以比较。全先生排除万难,多年来奋力搜求整理,将唐宋期间的物价变动勾划出一个轮廓。无可讳言,诚如剑桥大学唐史专家DenisC.twitchett教授所说,这段时期史籍记载的物价数据,主要失之于偏高或偏低,若以之编制成物价变动曲线,时有夸大失实之虞。[3]20世纪五、六十年代全先生先后与王业键及Richarda.Kraus等合作,主要利用史语所典藏资料,探究清代物价,并对地区粮价差异与经济交流详加考察。他们认为清代粮价陈报制度在经济繁荣及政府施政活力充沛时最为可靠。全先生根据这些数据,旁参其他记载,因数据所限,探讨范围只能及于长江流域及西南各省,时间则集中于18世纪,其中江南及其附近地区的资料尤为丰富,更是他的切入点。为了便于统计,在列表图示前,他和王业键等先生就诸如斗石、米谷折算、米的等级、取代表值及时空等技术问题或事项作出界定规范,使数据可相比较;数据选择方面,凡因灾歉造成急剧波动的米价数据,他们都不予采用,籍以避免这些数据存在的重大不规则变量。盖他们所要解释的,不是短期的波动,而是长期的趋势。全先生着手这项研究时,在掌握到的资料中,部分虽仍不免有某种程度的推测,但无论就质或量来说,都是早期研究唐宋物价史时不可比拟的。他的研究显示清代“已有一个自由的米粮市场……清政府虽力图以官运、仓储及籴卖米来影响米价,但明显地从不直接干预市价机能的自由运作”[4]。他在这一领域的卓越成就,实非他人所能企及。近年来,随着海峡两岸清代原始档案的开放,资料远比全先生开始研究时丰富,不但扩大了研究的时空范围及考虑因素(如气候循环等),学者相应地也可应用较为严谨的统计学方法处理资料,很多重要历史现象因此得以解释,把清代经济史研究推展至一个新境界。饮水思源,当拜全先生开山之功所赐。

全先生的研究范围,上至魏晋以迄抗战前夕,绵长辽阔,据初步统计,凡专著9种,论文115篇,书评10篇及杂著6篇,专精博通兼顾;无论就研究的质量和深度来说,实同辈经济史家所稀有。论者云日本学人研究中国史,成绩以经济史等三数领域最为显著;较早期国人在经济史方面堪与日本学界相抗衡者,或仅他一人而已。[5]

全先生木讷寡言,自进史语所后,但知遵照傅所长“闭门读书”的指示,养成习惯,孜孜不息,以研撰经济史论著为一生的志业与嗜好,予人冷漠和不通世务的印象。实际上,他不少研究都甚具现实意义。他自言货币供给与物价变动为毕生最感兴趣的课题,实与抗战时对通货膨胀的切身经验与体会分不开。他既于二次世界大战末期远离贫困家园,亲身体验美国先进富庶的物质文明,复深受nef《英国煤矿工业的崛兴》一书启发,遂开始关注中国工业化成绩何以迟缓而乏善足陈这一重要历史课题[6]。意大利名史家BenedettoCroce“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7]这句名言,在当时这位30岁出头的青年经济史家的著作中,得到最有力的印证。

全先生的研究成果,在学界并非全无异议。如针对中古自然经济,何兹全在《东晋南朝的钱币使用与钱币问题》(《史语所集刊》14[1949])一文中便认为此时期南北两个区域情形迥异。北方因战乱迭起,逆退至自然经济状况;南方因大量移民迁入开发,反而逐渐繁荣,货币经济遂居主导地位(按全先生考虑过几位Hildebrand论说批评者,如Henripirenne、J.H.Clapham及normanangell等的意见,对Hildebrand的意见有所修正。他认为尽管人类经济发展的历史阶段不能截然划分,但同一时期内只能有一种经济形态占较大比重;南朝的钱币势力虽然雄厚,但无法取代自然经济的地位)。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部分西方经济史家即对美洲金银与西班牙物价革命是否相关存疑。他们表示作为历史分析的工具,Fisher货币数量学说方程式的用处极微;早在数量可观的美洲贵金属运抵西班牙前,当地的物价便已迅速上升;解释历史现象方面,货币论不及“实质原因”,如人口增加引起的供求情况改变,来得有说服力。[8](按,全先生在《清中叶以前江浙米价的变动趋势》一文中也提到:“这一世纪内中国的人口大量增加……土地生产大大受到边际收益递减率的影响,粮食供给赶不上需要的增加……于是米价不断上升。其次,同样重要的是白银的大量进口。”)王业键教授也指出18世纪的百年间中国政治安定,国内外贸易空前发达,生产所得大增,当时物价长期上升的趋势,并不单纯是美洲白银大量进口的结果;即使从货币供应方面考虑,也是白银、铜钱、私票三种货币大量扩充所导致[9]。又全先生认为战前中国工业化不能起飞,资本匮乏为其主因。唯据美国学人CarlRiskin的研究显示,战前中国国民生产中可观的比重耗用于非必要消费上;故问题不在于贫乏,而在于不能将潜在的剩余转导入投资的途径。[10]

今日中国经济史研究的面貌,已与这门学问天地初开全先生脱颖而出时不可同日而语。当时他堪称以一己之力为研究带动新风气,开拓新视野,并提升学术水准,极尽筚路篮缕、拓荒发韧之功。回顾20世纪这一领域的长足发展,无处不见他的心血灌注。转眼间,全先生去世快一年了,谨草此文用志悼念。

注释

[1]金毓黻著:《静晤室日记》(金毓黻文集整理编辑组校点)辽瀋书社1993年,第4938页,民国31年5月14日。

[2]据全先生同事石璋如先生记载,1935年7月底他抵南京,与那廉君、全汉升、丁声树等同住。“丁、那两先生住在大房子里,全汉升先生不住大房子,因为住大房子,晚上聊天不易入睡,他又在用功背英文字典,所以独居在大房子旁边的小房子。”见《石璋如先生访问记录》(陈存功、陈仲玉、任育德访问),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2002年,第114—115页。

[3]DenisG.twitchett,Financialadministrationunderthet’angDynasty,2nded.,CambridgeUniuersitypress,1970,p.298.按本书所指的虽为唐代情形,但同样的批评实可施于宋代的物价资料。

[4]Han-shengChuanandRisharda.Kraus,mid-Ch’ingRicemarketsandtrade:anessayinpriceHistory,eastasianResearchCenterHarvandUniversity,1975,pp.6—7。

[5]严耕望:《治史经验谈》,台湾商务印书馆1981年,第74页。

[6]全汉升:《回首来时路》,《古今论衡》1(1998):82—3。

[7]克罗齐《历史学的理论和实际》(原著为意大利文,傅任敢据1921年英译本转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年,第2页。简言之,这句话是指过去事实“和现在生活的一种兴趣打成一片”;“生活与思想在历史中的不可分割联系得到体现”。参同书第2、4页。

[8]相关讨论的最佳入门论著为:petrH.Ramseyed.,thepriceRevolutioninSixteenth-Centuryengland,London:methuen&CoLtd.,1991,特别是Ramsey所撰导论及收入书内ingridHammarstrom及J.D.Gould所撰写的论文;R.B.outhwaite,inflationintudorandearlyStuartengland,London:macmillan,1999。

经济学说史论文篇6

经济史理论是经济史学工作者研究经济发展过程后作出的理论概括与抽象。到了现阶段,凡是经济史学科研究的对象几乎都有相关的理论。经济史研究工作者在研究某个问题时,都可以从有关这个问题的一般理论中受到启迪。对于研究者来说,这种启迪或理论指导是极为重要的。但更重要的是,研究者在完成研究工作时,在研究成果的表达方式上,应史论结合,对研究成果进行理论概括或抽象,得出理论性的结果,即史中出论(论从史出),将这种理论纳入经济史理论的宝库,使经济史理论更加丰富。从严格的意义上说,经济史学研究就是对生动、复杂、变化的经济历史进行理论概括,研究者的科学研究能力主要表现为这种概括能力。纯粹摆材料或仅叙述历史过程的著作,有其存在的意义与作用,但它们只是研究过程中的一个阶段性成果,而非研究成果的最终形态。

在笔者看来,今后需要从以下两个方面努力。

一是扩大概括的范围。作为中国经济史学科,应力图抽象出中国经济发展的总体特色与理论。就中国经济史以往进行理论概括的对象即研究范围而言,有大有小,小到一个企业,一个家庭,一个村庄,大到某个部门,某个地区,某个时代,某种经济形态。理论概括的形态多数是抽象出它的特点,如中国城市产生的特点、城乡关系的特点、土地所有制形式的特点、中国封建经济形态的特点等等。这类理论概括不仅是需要的,而且是极为重要的。因为它们是进行更大范围的理论概括的基础。可是,至今还没有一本可以回答“中国经济发展过程的特点是什么”的著作。这与缺少一本观点统一(这必须由一人主持才能做得到)的中国经济通史密切相关。没有后者,就不可能有前者。我们的前辈有不少人就想做这件事。我的老师尚钺教授和傅筑夫教授就是其中的两位。他们都致力于中国历史上经济形态总体特色的研究。1957年和1958年,尚教授主持的《中国奴隶制经济形态片断探讨》、《明清封建经济形态探讨》、《中国封建经济关系的若干问题》先后出版。之后,他受到极左路线下不公正的批判,恶棒的毒打,逼使他中断了研究过程。我当研究生时,傅筑夫教授给我们讲授“中国近代经济史”与“外国经济史”两门课。那时,他已着手写一部多卷本的自有文字以来,即自殷以来的中国古代经济史。1957年,他被打成分子,仍矢志不移。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他已70多岁,每天坚持写作2000字左右的论著,写成并出版了《中国封建主义经济史》l~5卷(计划写7卷)。他在研究自殷商至近代中国经济发展整体过程及欧洲经济史的基础上,将中国经济发展过程与欧洲经济发展过程相比较,概括出中国经济发展过程中的许多特点。《中国古代经济史论丛》上下册、《中国古代经济史概论》就是他这种研究成果的部分反映。如同对待所有经济史学家的论著一样,人们可能不同意他的论点,但他的这种精神和努力方向值得我们继承。在这里想强调的是,要能做到他这样的概括是很不容易的。他能做到这一点,与他的治学经历有关。他先攻理论经济学,继后又研究中国现实问题,后专心致志于中国经济史,从30年代起,长期潜心收集、整理自古代至近代的经济史料,又赴英研究欧洲经济史。他研读各家经济理论,掌握丰富史料,学贯中西,博通今古。且精力充沛,思维敏捷,下笔成章,前后半个世纪,犹赍志而殁。可见此事之难。

就经济史学科整体而言,理论概括的范围当然更大一些。它概括的对象是世界经济史,即整个人类经济发展过程。除后文将要提到的英国约翰·希克斯的《经济史理论》,美国道格拉斯·C·诺思《经济史上的结构与变迁》这类概括外,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经济史教授w·w·罗斯托在《经济增长的过程》、《经济增长的阶段》(中译本名为《经济成长的阶段》)等专著,以及他主编的《从起飞进入持续增长的经济学》等书中所表述的经济增长阶段论,就是经济史学家对发达国家近现代经济发展史的一种理论概括.至于本世纪40年代以后兴起的发展经济学,笔者以为,它也是对发展中国家近现代经济发展史的一种理论概括。当然,对这类大范围的研究对象作理论概括,更需要广博的学识作基础,要求研究者有很高的学术素质和长期的努力,不是想这样做就可以很快地做到的。通过集体的努力,可能是达到这个目标的好办法。正因为如此,通过《中国经济史研究》这种专业刊物,开展经济史理论的讨论很有必要。

二是使理论概括进入更高的层次。现在我们从经济史研究中作出的理论概括,就概括的层次而言,有低的也有高的。就研究的方法而言,有从分析经济史实得出理论性结论或抽象出范畴的,也有从范畴人手分析经济史实的。王亚南的《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经济形态分析》、胡如雷的《中国封建经济形态研究》,都是以一种经济形态为对象,取类似经济学中规范方法进行分析。它们是两本有特色的书,可以向他们学习写出类似的书来,例如“中国新民主主义经济形态分析”、“中国奴隶制经济形态分析”等等。当然,也可以继续对中国封建经济形态、半殖民地半封建经济进行理论概括,成另一家之言。

从世界各国经济史发展的过程与趋势来看,经济史的理论概括确实有不同的层次,以笔者手边的书而言,德国于尔根.库钦斯基在《生产力中的四次革命》中对欧洲近现代生产力史几次突变的理论概括,是一种层次。

上文所述w·w·罗斯托的《经济增长的阶段》,是对发达国家近现代经济过程的一种理论概括,抽象出经济增长阶段理论。这是另一种层次。

英国的约翰·希克斯(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在《经济史理论》一书中,依据人类经济发展的进程,概括为由习俗经济和命令经济过渡到市场经济。这又是一种层次。

美国道格拉斯·C·诺思1993年在接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演讲“按时序的经济实绩”中,开宗明义地指出:“经济史是关于按时序的经济实绩的学问。我们研究它的目的,不仅在于使我们对经济的过去有新的认识,而且通过提供一种能使我们理解经济变迁的分析框架,而在经济理论上有所建树。”他在《经济史上的结构与变迁》一书中,在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提出的产权是交易的根据,制度是实施产权的规则,产权与制度结构的有效与否是决定经济兴衰的关键,以及交易费用的作用、专业化增益和专业化费用之间不断发展的紧张关系是结构和变革的基本原因,也是现代政治经济绩效问题的核心,就是这样的经济理论。这又是一种层次。

恩格斯在“《资本论》英文版序言”中说:马克思“这个人的全部理论是他毕生研究英国的经济史和经济状况的结果”。众所周知,马克思以英国作为他研究资本主义经济史的典型,他还研究过其他一些国家的经济史。他在经济史研究中抽象出关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社会经济形态变革等一系列经济学理论、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社会发展中的辩证法以及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从经济发展的规律预测人类的未来。这是更高层次的理论抽象。

中国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几个文明古国之一,而且是唯一能延续至今的文明古国。中国的经济独立发展。它是研究人类经济史的典型。中国古代文献的丰富与系统又是世界之最。这是祖先为我们留下的伟大遗产。在这方面,中国经济史工作者拥有作出理论概括的最优越的客观条件,也面临着既严肃又艰巨的任务。

有关经济史的理论问题很多,可以作出理论概括的层次也很多,不可尽述。每个研究者的研究对象、研究成果中概括出的理论及其层次都不相同。这使经济史理论涉及面广,色彩纷呈,有利于经济史理论的全面发展。因此,既没有必要,也不可能将经济史的理论研究局限在哪个或哪几个方面。当然,经济史研究者也有共同关心的理论问题;现实也会要求经济史研究者在一个时期特别关注某些理论问题,作为经济史研究工作者共同园地的《中国经济史研究》杂志,限于篇幅,也不可能探讨所有的有关经济史的理论问题。因此,可以在一个时期集中讨论一个或几个问题。在今后一个阶段,笔者认为,以下几个问题值得有计划地引导或组织讨论。

1.中国经济发展过程的特色问题与经济发展的共性和个性理论。

2.中国新民主主义经济发展史与新民主主义经济形态理论。

3.中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经济形态的产生与经济形态发展的延续与跳跃的理论。

4.中国经济现代化进程与经济现代化理论。

5.中国农业经济史与个体农业经济理论。

经济史学理论是以经济史学科为研究对象的。经济史学科属于社会意识形态。在《财经大辞典》经济史分卷“总论”、“经济史学科”词目中,我将按照时序研究经济发展客观过程的学科,称之为经济史学科(简称“经济史”);将在经济史研究中抽象出的概念、范畴和理论(如上所述),称之为经济史学通论;将以经济史学科为研究对象的理论,称之为经济史学概论,即经济史学理论。

经济史学理论包括经济史学的研究对象、研究方法、社会功能和任务,它的任务,它的分支与分类,指导研究经济史的理论和学派,它与相邻学科的关系等等.其中,最重要的是包括工作程序在内的研究方法。

对经济史研究方法极重视,确定并发表了系统论著的,是我们中国经济史研究会的第一任会长严中平教授和现任会长吴承明教授。严中平教授在60年写作过几篇专门论研究方法的文章,80年代出版了《科学研究方法十讲》一书。从80年代中期开始,吴承明教授发表了一系列有关经济史研究方法的文章,我所读到就有:“外国研究中国经济史的学派和方法”、“中国经济史研究方法杂谈”、“中国经济史研究的方法论问题”、“论历史主义”、“经济学理论与经济史研究”等。这些文章总结了中外研究经济史的各种方法,分析它们的长与短。他在这个时期写的“试论交换经济史”、“论广义政治经济学”、“论二元经济”等论文,就我的体会而言,也都具有方法论的意义。吴承明教授认为史无定法;任何伟大的经济学说,在历史的长河中都会变成经济分析的一种方法。马克思的经济理论,在研究经济史中也是一种方法,即分析方法。“在经济史研究中,一切经济学理论都应视为方法论”。马克思的世界观和历史观,即历史唯物主义,是我们研究历史的最高层次的指导,但它也只是一种方法。因此,经济史“只能以历史资料为依据,其它都属方法论”。这种高明而准确的见解,对中国经济史学的发展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它从根本上指出一度很流行、现今远未绝迹的如下错误:把某种理论的具体结论、论点都视为绝对真理,用作框框来套中国经济史上的事实,把中国的实际纳入这些框框之内,作为这些结论的例证。这种做法既导致扼杀了研究的创造性,又导致抹煞中国经济发展的特色。它曾长期影响中国经济史学的发展。吴承明教授的观点有助于中国经济史研究者的思想解放。

经济学说史论文篇7

马克思主义基础理论的教学和研究本来是党校的优势。随着国际苏东巨变和国内改革开放,传统基础理论已经无法很好地解释和指导现实了,党校的理论优势逐渐失去。科研变成了被动应对现实,教学变成了被动应对学员。理论的视野由基础理论层面降低到了应用理论层面,说理不深、不透、不系统,从根本上制约着党校作为理论武装的阵地和党性锻炼的熔炉之作用。扭转这一局面的根本办法,是创新基础理论,使其重新获得新的解释力和指导性。

要区分基础理论(认识性理论)与应用理论(实践性理论,只针对某一时期或某一国家)。马克思主义哲学(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政治经济学(剩余价值学说)、科学社会主义属于基础理论,而马恩的多国革命同时胜利论、列宁的一国革命首先胜利论、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理论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则属于应用理论。应用理论的创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提出和发展)不能代替基础理论的创新,相反,由于基础理论的创新滞后,应用理论失去基础理论的论证和支撑,影响到人们对其的正确理解和接受,影响到在实践中的全面落实。

一、正本清源:基础理论创新的突破口

基础理论创新的方向,就是马克思主义基础理论的时代化、中国化。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实质就是要把“苏联模式”的马克思主义变成“中国模式”的马克思主义。这其中包括在实践上把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和中国实际相结合,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现代化道路;包括在应用理论层次创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也包括创立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相适应的基础理论。

“苏联模式”包括高度集权的政治体制、计划经济体制,也包括与之相适应的理论体系。这个理论体系中的有些理论观点,并不是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原意。例如,过去被认为是马克思主义基本观点的“五种社会形态说”,就不是马克思的原意。

马克思曾不止一次强调过他对于“奴隶制-封建主义经济制度-资本主义经济制度”的论述主要限于西欧。例如,他在1877年10-11月写的《给〈祖国纪事〉杂志编辑部的信》中就曾说过,《资本论》中“关于原始积累的那一章只不过想描述西欧的资本主义经济制度从封建主义经济制度内部产生出来的途径”,“他(指米海洛夫斯基,引者注)一定要把我关于西欧资本主义起源的历史概述彻底变成一般发展道路的历史哲学理论,一切民族,不管它们所处的历史环境如何,都注定要走这条道路,--以便最后都达到在保证社会劳动生产力极高度发展的同时又保证每个生产者个人最全面的发展的这样一种经济形态。但我要请他原谅,他这样做,会给我过多的荣誉,同时也会给我过多的侮辱”。马克思在1881年2月底3月初写的《给维·伊·查苏利奇的复信(初稿)》中再一次强调,“可见,我明确地把这一运动(指资本主义产生,引者注)的‘历史必然性’限于西欧各国”。

然而,马克思这种限于西欧经济社会形态演进阶段的理论传入俄国之后,无论在其适用的地理范围,还是其理论外延,都出现了不断扩大的现象。以后逐渐形成了五种社会形态说。1938年,斯大林在其发表的《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一文中最终把其作为定论确定下来。五种社会形态理论的实质是“单线发展”论,即认为人类社会都按照“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社会主义社会”的单一模式发展的理论

“单线发展”论与非西方国家的历史事实不符,造成许多牵强附会。它不能解释这个重要的事实:为什么生产力水平和经济发展水平最高的资本主义国家没有进入社会主义历史阶段,而落后的俄国和更落后的中国却最先进入社会主义历史阶段?为了解决这一难题,“单线发展”论提出了不发达国家和地区可以跨越资本主义“卡夫丁大峡谷”的观点。但是,如果说生产力水平低、经济落后的国家和地区可以进入比发达国家更高的发展阶段和社会形态,那么,历史唯物主义关于生产力是社会发展的最终决定力量、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基本原理也不是要被打破吗?可见,“单线发展”论对历史和现实问题的解释违背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

社会主义国家在不发达地区的建立,实际上只意味着这些国家“有可能不通过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而占用资本主义制度所创造的一切积极的成果”,走其他道路实现现代化,并不意味着这些国家可以“跨越”历史阶段,一跃而进入到比资本主义高一个历史阶段的社会形态。但是,按照“单线发展”论,社会主义只能是比资本主义高一个历史阶段的社会形态。在这样的理论指导下,这些国家的执政党(共产党)照搬了马恩关于社会主义的构想于现实。本来,现实中的“社会主义”已经不是马恩所说的社会主义了,它的起点比后者低,需要重新定位,并采取与之相适应的制度和政策。社会主义国家开始时没有这样做,仍然坚持了书本上的“高”定位,照搬了书本上更“革命”的制度和政策,所以导致长期犯“左”的错误。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前,我国在社会主义建设的路线及指导思想方面,之所以长期出现“左”的倾向,根源就在于对“社会主义”的定位不准,把我们的社会主义看成是要与资本主义相对立并且要代替它的社会制度和社会,各方面都比资本主义优越和先进,从而不敢正视自己与资本主义发达国家的差距,不敢吸收和借鉴资本主义所创造的最新文明成果。为了不使自己的社会走到资本主义道路上去,长期坚持“以阶级斗争为纲”,多次发动以防止“资本主义复辟”为目的的群众运动,“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阻滞了生产力和经济的正常发展。

在改革开放过程中,我们之所以长期受姓“社”姓“资”问题的困扰,之所以要“摸着石头过河”,“不争论”,就是因为在五种社会形态理论及传统的社会主义理论中,找不到改革开放、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路子。按照传统的五种社会形态理论,社会主义是比资本主义高一个历史阶段的社会形态,我们的社会主义制度在各个方面都比资本主义优越:公有制比私有制优越,计划经济比市场经济优越,所以,推动社会主义发展的办法就是要不断增加公有制所占的比例,提高公有制的形式,扩大计划经济的覆盖面,防止资本主义复辟。在五种社会形态理论及传统社会主义理论的框架内,一争论就必然要否定改革开放,迈不开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步子。那是一个在没有基础理论指导(甚至可以说是突破、“违背”传统基础理论)的情况下摸索的过程,结果却走出了一条正确的“中国道路”。看不见路时只能“摸着石头过河”。现在我们过了“河”(最起码是快要看见“河”对面了),就要瞻前顾后、左顾右盼,看清楚我们实际上走的是哪条路?

中国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摆脱了传统社会主义(计划经济)的模式,实行市场化改革和对外开放,非公有制经济不断发展,中国共产党的性质在“中国工人阶级的先锋队”基础上、增加了“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的先锋队”及“三个代表”等规定性,允许私人企业主入党,“全民所有”资产更名为“国有”资产,“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已经不能用传统社会主义理论来解释和说明了。另一方面,中国在改革开放过程中没有像前苏联那样,照搬西方模式,在政治上实行“民主化”和“公开性”,在经济上推行“私有化”,但是却取得了成功,因此,“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也不能用西方的自由民主理论来进行解释和说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只能用文明类型来解释和说明。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一个具有双重规定性的概念。这个概念有两个规定性:一个是“中国特色”,一个是“社会主义”。在这两个规定性中,究竟以哪个规定性为主?如果说是以“社会主义”为主,“中国特色”只是对社会主义的修饰,那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还是传统社会主义(公有制,按劳分配,计划经济)的模式。如果以“中国特色”为主,那么,这里的“社会主义”就要用“中国特色”来规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就可以不是传统社会主义的模式了。从实践结果看,沿市场化改革道路走出来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已经不是传统社会主义(计划经济)的模式了。

其次,“中国特色”是什么含义?是指人口多、生产力水平低、经济和文化落后的一面(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还是指有几千年文明传统的一面。显然,人口多、生产力水平低、经济和文化落后是其他一些发展中国家共有的情况,不能作为“中国特色”;只有后一方面才可以作为“中国特色”。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中国几千年文明与其他文明有什么不同?这就需要研究文明类型。

二、实事求是:创立文明类型理论

文明类型研究继承马克思晚年对东方社会研究的遗产和遗愿,借鉴汤因比、亨廷顿等西方学者对世界不同文明的研究成果,运用马克思主义的方法,透过现象抓住本质,找到了不同文明内在机制上的差异--主导性整合要素的差异。所谓主导性整合要素,就是在人类脱离原始状态、分化出不同的阶级和阶层以后,能够给社会以秩序的那种起决定性作用的力量或关系。综观人类文明发展史,只有三种力量或关系,才可以成为最基本的主导性整合要素,这就是:宗教的力量或关系;政治的力量或关系;经济的力量或关系。主导性整合要素不同,就形成了不同的文明类型。在世界现存主要文明中,西方文明是经济主导型文明,中华文明是政治主导型文明,印度文明是宗教主导型文明,伊斯兰文明是“宗教/政治”(教政合一)主导型文明,日本文明是“宗教/政治/经济”(民族主义宗教精神与政治、经济一体化)主导型文明,俄罗斯文明和拉美文明是处于发展变化中的文明,非洲文明是正在形成中的文明。

人类社会总的发展趋势是生产力水平由低到高,由自然经济到商品经济,但是,不同民族和国家的发展道路由其文明类型来决定,经历的社会形态体现出不同特征。马克思所描述的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是经济主导型文明(西方文明)所经历的发展阶段和社会形态。政治主导型文明(中华文明)有与西方文明不同的发展道路,即经历了宗法社会-专制社会-社会主义社会的发展阶段和社会形态。中国的宗法社会与西方的奴隶社会、中国的专制社会与西方的封建社会、中国的社会主义社会与西方的资本主义社会,大体上处于同一发展阶段。宗教主导性文明所经历的发展阶段和社会形态是:一教社会-多教(派)社会-泛教(派)社会。

建国开始,我国的制度和观念,基本上是从苏联照搬过来的传统社会主义的制度和观念。邓小平在领导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过程中所完成的突破,就是在传统社会主义的实践中增加了中国传统和现代文明的成分,开始了由传统社会主义向现代中华文明的转变,不再固守传统社会主义的观念和目标,而是以加快现代中华文明(包括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和政治文明)的建设和发展(包括发展生产力、增强综合国力和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为目标;同时,继续坚持政治主导的优势,坚持“四项基本原则”。中国“摸着石头过河”,回到了政治主导型文明的正确发展道路。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就是现代政治主导型文明,其基本特点是:一心为公、为民的执政党的领导;国家可掌控的市场经济;“政治/伦理/科学”型的文化。传统社会主义的基本特点是:公有制;按劳分配;计划经济。现代政治主导型文明与它有很大的不同。现代政治主导型文明与现代经济主导型文明也有很大区别,后者的基本特点是:以私有制为基础的市场经济;受经济力量控制的议会制民主政治;“商业/宗教/科学”型的文化。中国现在坚持“四项基本原则”,不搞多党轮流执政和“三权分立”,与西方的经济主导型文明形成鲜明对照,受到西方的攻击,认为中国“不民主”,“侵犯人权”,等等。这实际上是用西方文明的标准来衡量和要求与之不同的文明,如果照办了,只能像前苏联那样,导致整合机制的削弱甚至解体,使国家分裂、社会陷入混乱,无法保持经济的持续快速增长和文化的健康发展。

在当代,文明类型有两种重要的发展趋势:一种是不同类型的文明之间相互吸收、借鉴,有趋近(不是趋同)之趋势。例如,政治主导型文明的国家大力发展市场经济,推进民主政治的建设;经济主导型文明的国家加强政府对经济、文化和社会生活的干预。另一种发展趋势是宗教主导社会的作用不断减弱,逐渐成为辅助性或普通的整合要素,宗教主导型文明向其他文明类型转变。宗教主导型文明消失后,世界上就剩下两大类型的文明--政治主导型文明和经济主导型文明,但其中还会存在不同的亚文明类型。

任何文明类型都有优势和劣势两个方面,因而,各种文明类型在发展过程中都会出现偏向和问题。政治主导型文明在发展过程中容易出现政治权力过分集中、干扰甚至阻碍经济和文化按其本身的规律发展的偏向,容易出现人治和腐败的问题。经济主导型文明在发展过程中容易出现资本家和企业为了赚取利润、而不断扩大生产规模的偏向,这种偏向会形成对资源的过度开发利用,破坏生态环境,使全球气候变暖,危害人类生存,影响可持续发展;容易出现为了经济效益而忽视甚至不顾社会效益的偏向,导致道德沦丧,黄、赌、毒泛滥;容易出现商品交换关系的扩大化,使人际关系趋向冷漠,自然亲情趋向淡化。对于每一种文明类型都会出现偏向和问题的情况必须辩证地去看待和对待:一方面,不要看到一种文明出现了与其他文明相对而言比较突出的缺陷和问题,就全盘否定(包括自我否定)其根本制度和观念,甚至就断定其社会制度存在不下去了;另一方面,对于自身文明所容易出现的偏向必须时刻注意防止和纠正,容易出现的问题必须及时解决,才能保持文明的健康发展.否则,即使曾经兴盛过的文明也会衰落甚至消亡.

在人类文明由农业文明阶段进入工业文明阶段后,经济主导型文明比较适应。在人类文明由工业文明阶段进入生态文明阶段后,政治主导型文明将比较适应,因为在全球实现保护环境、减少温室气体排放、防止气候变暖的目标,会减少资本集团的经济利益,需要国家发挥作用,需要伦理道德发挥作用。这些都是经济主导型文明的弱势,而是政治主导型文明的强势。当然,政治主导型文明只有在吸收了人类在工业文明的阶段所创造的有益的文明成果后,才能够提升其文明的水平,承担起新的使命。中国的政治主导型文明还需要继续提升和完善。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在保持经济持续、快速发展方面,在应对金融危机方面,在战胜洪水、瘟疫、冰冻、地震等自然灾害方面,在控制人口增长、实行计划生育方面,在实行大规模植树造林、退耕还林、城市绿化等改善生态环境的工程方面,在成功举办奥运会等国际性活动方面所取得的举世瞩目的成就,初步显示出政治主导型文明的优势。

三、明确方向:创建(创新)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基础理论的新学科

文明类型理论为构建适应现代中华文明发展需要的、有别于西方的中国现代哲学社会科学指明了方向。西方的文明是经济主导型文明,现代西方哲学社会科学反映和服务于这一文明;中国的文明是政治主导型文明,有与西方文明不同的内在机制、运行方式和发展规律,这些都需要中国现代哲学社会科学来加以总结和揭示,反过来指导中华文明的发展。

中华文明在思维方式方面也有自己的特征,这就是从整体出发,重视事物之间的相互联系和相互转化。这一特征体现在哲学社会科学的学科设置方面,应当主要以复合性学科为基本学科,如:唯物辩证法哲学,社会历史文化哲学,国民经济学,自然与科技哲学,辩证逻辑,政治与伦理,美与文学艺术,信仰与宗教,党史与党建,政策、法律与法规,行政与人事管理,经济管理与企业文化,中国与世界历史,教育与人力资源,新闻与宣传,体育与健身,语言文字学,图书文献学,等等。下面对几个与党校教学密切有关的学科的内容作以初步探讨。

1、社会历史文化哲学。文明类型理论实际上就是一种社会历史文化哲学。它在历史唯物主义的基础上,把研究的对象由“社会”扩展为“文明”。“文明”不仅包括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而且还包括文化、宗教、生态环境等“软实力”及环境因素。广义的文化(包括宗教)是一种对社会起长期作用的要素。不同文化传统塑造不同民族、国家和地区的特征。文化与历史紧密联系在一起,又和现实联系在一起。从“文明”的观念看历史和现实,与用传统的“社会形态”的观念看历史和现实,会更加全面,会对人类在过去所创造的文化和精神的成果(如宗教、儒家思想等)给予更多的肯定。文明类型理论在坚持的基础上创新了历史唯物主义关于社会发展的原理,变“单线发展”为“多线互动”,实现了基础决定(生产力是社会发展的最终决定力量)与整体决定(文明类型决定一个国家或地区的发展道路和社会形态)的统一,实现了历史发展的必然性与偶然性的统一、一元论与多样性的统一,纠正了传统社会发展理论机械论的倾向。文明类型理论是最贴近中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实际的哲学理论,可以成为党校最基本的哲学学科。

2、国民经济学。国民经济学是对传统政治经济学的创新,是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需要而建立的有中国特色的经济学。其基础理论部分要通过对传统政治经济学概念和原理的创新,概括市场经济发展的基本规律,总结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运行的基本原理。其应用理论部分是研究我国经济发展中的各种关系,解决容易出现的问题,重点是“国”与“民”的关系,如国家与市场、“国营”与“民营”、政府财政与民众福利的关系和容易出现的问题--这就是叫“国民经济学”而不叫“政治经济学”的原因。国民经济学可以成为党校最基本的经济学科。

3、政治与伦理。这应当是把中国共产党的执政经验上升到政治学理论的高度而创立的有中国特色的新学科。在理论提升的过程中,要继承和创新中国传统的政治伦理,借鉴国外政治学理论。在中国的政治主导型文明中,政治和伦理密不可分,伦理是政治的合法性和生命力,政治是伦理的承担者和推行者。西方的政治学主要研究制度和权力,中国古代的思想家主要研究政治伦理和个人修养,要把这二者结合起来进行研究,创建中国现代的“政治/伦理”学,使其成为学员提高党性修养和执政能力的基础课程。

4、政策、法律与法规。从历史上看,中国古代的权力运行讲得是“法、势、术”的统一。从现实看,中国坚持共产党的领导,不搞“三权分立”,所以在权力运行的过程中,就形成了政策、法律和法规同样起作用的机制。对这种机制要进行研究,并加以规范,使其逐渐合理,不留盲区。这一学科的建立将有利于提高学员的法治意识和政策观念,在工作中处理好有关关系,减少失误和矛盾。

5、中国与世界历史。过去历史学科的划分,世界史不讲中国历史,中国历史不放在世界历史中讲。这样不利于把中国与世界联系起来,进行历史的考察,总结历史经验,吸取历史教训。“中国与世界历史”这门新学科要解决这个问题,立足中国,放眼世界,回顾和反思中华文明与世界文明发展的历程,给学员以启示和戒示。当然,这一学科的建立并不代替和排斥对中国史、世界史等历史分门别类考察的原有学科。

经济学说史论文篇8

一、西方制度经济史学的产生与形成

西方的制度经济史学是在新制度经济学和新经济史学革命的推动下产生发展起来的。

经济史学对于研究制度问题的非凡重要性,是在西方新制度经济学产生和发展的过程中被逐渐熟悉到的。制度经济学所关注的核心问题可以概括为两个方面:一是制度如何影响了经济绩效,二是制度为什么以及是怎样演变的。而无论对于哪个问题来说,经济史的研究都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和作用。新制度经济学认为,制度是通过经济行为主体和这些行为主体置身于其中的一系列交换关系来影响资源配置,进而影响经济绩效的。而历史上不同的经济环境和社会条件的差异,则为人们考察特定的制度提供了独一无二的源泉和基础。同时,要说明现存制度的生成和演进,揭示现实世界中不同国家或社会在制度及其结构方面的巨大差异性,也必须从不同国家或社会各自独特的历史环境中去寻找答案。所有这些,使西方的新制度经济学家和经济史学家共同熟悉到了经济史对于制度研究所具有的不可替代的重要性,也促使经济史学家们开始把制度及相关问题的研究视为经济史学的一项不可推卸的历史使命和所面临的一项急待解决的重大课题,对其进行自觉的系统的思考与探索。从而,使经济史学的研究主体在对制度进行系统的历史分析的意识上,实现了从不自觉到自觉的飞跃。

从20世纪50年代下半期开始的西方新经济史学革命,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经济史学大变革。在这场史学革命当中,新古典经济学的理论框架以及计量经济学分析方法的普遍应用,在经济史学研究中引发了一连串的重大革新和变化。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它为经济史学家们从事制度研究提供了特有的理论框架和专门的分析工具。此后,经济计量学方法、制度分析方法、反事实假设方法等被普遍地运用于经济史学的研究之中,实现了经济史研究方法论的革命,开创了经济史研究的新时期。这些新的理论框架和分析工具的运用,极大地增强了经济史学对制度及相关问题的解释力,使得已经对制度分析有了自觉熟悉的经济史学家们得以运用这些特有的理论框架和专门的分析工具,去系统地分析和研究制度及相关问题,并据此构建了一套较为完整的包括特有的理论方法、专门的分析工具和较为成型的内容结构的学科框架和研究体系,从而形成了所谓的“制度经济史学”(theinstitutionaleconomicHistory)。

二、新古典的制度经济史学

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西方制度经济史学大致经历了“新古典制度经济史学”(theneoclassicalinstitutionaleconomicHistory)、“新制度经济史学”(thenewinstitutionaleconomicHistory)和“历史制度分析”(theHistoricalinstitutionalanalysis)这三个阶段。其中50-60年代的新古典制度经济史学,属于西方制度经济史学的早期发展阶段。

新古典制度经济史所着重研究的是市场这一特定的经济制度。新古典经济学认为,是市场制度支配着历史上的各种交换关系,也是市场和其统一化的进程,培育了经济效率与增长。新古典经济学理论和计量经济学方法在经济史研究中的应用,极大地开拓了经济史的研究领域,增强了其对历史上的各种经济现象和经济行为的解释力,使其能够对大量的有关价格、数量和外生变量(如年龄、性别和不同产业的周期性质等)的历史资料进行归纳整理和统计分析,并用于检验和评价有关市场制度及其内部关系的各种假说。

制度经济史的许多研究成果表明,市场制度确实在历史上的很多时期存在并发挥过重要的作用。例如,美国早在殖民地时期就初步建立了劳动、资本和产品的市场制度;19世纪90年代时,密执安的劳动市场已经非常完善,甚至在不同的生产部门之间存在着非熟练工人的补偿工资差别。在欧洲,从15世纪以来,巴黎地区农民的专业化分工就已达到很高的水平,这充分显示了产品市场的功能;各种证券的价格也表明,18世纪时的国际金融市场已经在很多贸易国家之间发挥着作用。研究结果还表明,市场的产生和扩大是伴随着技术变迁,尤其是交通和通讯技术的提高,以及能随后带来和平的政治变革而出现的现象。例如,私人资本市场的出现,是为了适应铁路系统这样大规模的融资项目的需要,同时也有赖于政府证券市场的存在。

新古典制度经济史在关注市场制度研究的同时,也对非市场制度作了初步的考察。在这方面,新古典制度经济史学家深受科斯(Coase.Ronald)的影响。他们把非市场制度视为契约关系和财产占有的不同方式,认为这种契约关系和财产占有方式的产生,是市场不发达、不完善和价格过高的结果。因此,非市场制度的发达程度取决于市场制度的完善程度,换句话说,取决于市场制度是否以及在多大程度上需要非市场制度来补充。显然,非市场制度是作为市场制度的替代物而存在的。

新古典学说的若干研究成果都对这种假说提供了支持。需要指出的是,新古典制度经济史对非市场制度的初步研究,绝不意味着它从根本上熟悉到了非市场制度的重要性。恰恰相反,在新古典制度经济史那里,非市场制度是无关紧要的。之所以对它予以一定的关注,是把它视为市场制度的一个替代与补充,只有在市场制度不完善的地方和时候,非市场制度才可能出现,一旦市场完善了,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换句话说,非市场制度是可有可无的。

新古典制度经济史还试图以历史资料为基础,来证实新古典经济学关于市场和市场化进程培育了经济效率与经济增长的观点。但事实证实,这是相当困难的。只是到了80年代,索科劳夫(Sokoloff1989)才运用数量分析方法,为美国市场规模的扩大促进了革新与发明的观点提供了佐证。他以1790年至1846年间美国专利注册为样本,证实了革新发明与市场规模存在着正的相关性。而另一方面,怀特(wright1987)的研究却得出了与此相反的结论:美国内战后商品市场的统一非但没有促进反而妨碍了南部经济的发展。

不难看出,新古典制度经济史对市场制度的研究极大地超越了传统经济史学的范围,开创了对制度进行历史分析的一个新的范式。首先,它以新古典经济学为理论基础,运用了新古典经济学的各种学说和方法来分析解释历史上的制度问题,改变了经济史的制度研究多年来没有合适的理论框架和分析工具的局面,开创了制度经济史乃至整个经济史研究的新时期。其次,新古典制度经济史在对制度进行历史分析时,大规模成功地运用了计量统计方法,非凡是后来越来越高级的计算机的使用,使得经济史学家们能够对有关制度(非凡是市场制度)的大量历史资料和成千上万条数据进行分类、整理和统计分析(这对于以前的传统经济史学来说是难以想象的),极大地增强了经济史学对有关制度问题的分析力和解释力。同时,计量统计方法和计算机的应用,对大量的历史统计资料和数据的处理和分析,也使得经济史学能够更好地发挥它本应发挥的非凡作用——为经济学的理论和假说提供历史的经验证实和检验,这是经济史学的一项非凡的学术使命和任务,也是传统的经济史学没有做到的。而新古典制度经济史学在这方面做出了可贵的尝试,也取得了可观的研究成果。第三,就市场制度的研究而言,新古典制度经济史学紧紧地围绕着经济制度的这一核心,就相关问题的方方面面展开了多角度、多层面的研究与探讨。从研究问题的广泛性、研究内容的深入性、研究方法的新奇性、研究视角的独特性和研究结论的可信性来说,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然而,新古典制度经济史学本身也存在着诸多缺欠与不足。诺思曾指出,直到70年代,传统经济史学还没有对非市场制度做出更为深入的研究,也没能说明为什么在环境与背景相似的情况下,一些社会建立了市场经济,而另外一些社会却没有。从更深的层次上说,新古典制度经济史学的这些缺欠与不足,均源于构成其理论基础的新古典经济学的内在局限性。显而易见,制度经济史学的进一步发展,有赖于经济理论方面的突破与创新。

三、新制度经济史学

可以说,新制度经济史学是伴随着西方新制度经济学的大规模发展而产生发展起来的,同时,它的发展也给了新制度经济学以极大的推动与促进。新制度经济学家在其对制度进行的不断深入的研究过程中,逐渐熟悉到了经济史、尤其是制度经济史对于制度分析的非凡重要性。新制度经济学的许多代表人物如威廉姆森(oliver.milliamson,1982)、奥尔森(mancur.olson,1982)和诺思(1981)等人都明确阐述了类似的观点。尤其是道格拉斯·C·诺思教授,更以他的令人瞩目的学术研究成果,成为新制度经济学和制度经济史的集大成者。在他的研究成果中,新制度经济学与制度经济史之间的渗透和融合得到了近乎完美的体现。

在传统经济学中,市场的运作被假定为在完备信息、明确界定的产权和零交易成本条件下的运作过程。对整个经济活动的协调和组织,只要依靠“看不见的手”的作用就可以达到最佳状态,不需要任何外在力量的干预。这样,起到协调经济活动作用的各种制度和组织,就变得无足轻重了。然而,诺思通过对经济史的研究发现,用传统理论去研究某一历史时期的经济增长和经济绩效,并不能取得令人满足的结果,尤其是它无法解释历史上的经济增长和西方世界兴起的原因。诺思认为,在传统经济学的增长模型中,忽略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因素——制度。诺思认为,“新古典经济学所假定的有效市场,只有在无交易成本时才会实现。当交易产生成本时,制度就起决定作用了。事实上,有很大一部分国民收入用于交易活动。因此,制度,尤其是产权制度,是市场效率的关键性决定因素。”

运用新制度经济学的基本理论和制度分析框架,诺思对美国和欧洲经济史,非凡是制度变迁的历史进行了广泛的实证研究,分析了制度和制度变迁与经济增长的关系,国家和意识形态对制度和制度变迁的影响,以此来说明经济增长的制度变迁模型和西方世界兴起的原因,从而构造了一个以制度、制度变迁和制度创新为主轴,以产权、国家和意识形态理论为主要分析框架的新制度经济史的理论体系和研究范式。

诺思认为,经济增长的历史是与制度变迁的历史分不开的。他认为,西方世界兴起的根本原因在于制度。“有效率的经济组织是经济增长的关键;一个有效率的经济组织在西欧的发展正是西方兴起的原因所在。”制度的核心是产权制度,而产权的界定者是国家。诺思认为,经济增长有赖于明确界定的产权,但在技术和现有的组织制约下,产权的创立、裁定和行使的代价极为高昂。而国家作为一种能够低成本地提权保护的制度,在产权形成、产权界定、产权保护和降低交易成本方面具有非凡的优势,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但是,国家也会(而且是经常地)起到负面的作用:它会造成无效产权,破坏产权界定的市场规则,采取歧视政策对待不同的交易当事人,并限制交易的空间,阻碍交易的发展。因此,国家对产权乃至经济增长具有双重作用:它既可以促进产权的界定,提高产权的运作效率,也可以导致无效的产权。这种现象被称之为“国家——产权悖论”。诺思指出,“国家的存在是经济增长的关键,然而国家又是人为经济衰退的根源,这一悖论使国家成为经济史研究的核心,在任何关于长期变迁的分析中,国家模型都将占据显要的一席。”除了揭示国家在产权界定和经济增长中的重要作用外,诺思还对国家的性质、起源、其目标函数和约束函数以及产生“国家——产权悖论”的根源做了深入的分析,从而建立了一个完整的有关国家的理论模型。

诺思在新制度经济史学研究上的另一个重要创新,是他把意识形态纳入了制度经济史研究的范畴,从而使他对历史制度的研究从以产权为核心的正式规则,拓展到了以意识形态为核心的非正式规则上。诺思认为,意识形态是经济理论研究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假如没有一种明确的意识形态理论或知识社会理论,那么,在说明资源的现代配置和历史变迁的能力上,就存在着无数的困境。意识形态的变化和创新是经济增长的重要制度因素。

诺思认为,新制度经济史所要解释和说明的核心问题是:“为什么相对无效的经济会持续?是什么妨碍了它们去采用更有效的经济中的制度呢?”在寻这一问题答案的过程中,诺思又发展了制度变迁的轨迹和路径依靠理论。他认为,制度变迁的路径依靠理论能够为上述问题的解答提出一个新的视角,“路径依靠性是分析理解长期经济变迁的关键”。诺思把路径依靠的相关概念和分析方法引入了制度变迁的分析之中。他认为,在制度变迁中,同样存在着报酬递增和自我强化机制。这种机制使得制度变迁一旦走上某条路径,它的既定方向就会在以后的发展中得到自我强化,从而形成对制度变迁轨迹的路径依靠。诺思将制度变迁的这种路径依靠特征与经济的长期增长或下降模型结合起来,给出了制度长期变迁中的两种轨迹。他认为,制度变迁的这种轨迹差异和路径依靠,揭示了当今世界不同国家和地区政治经济形态千差万别的重要根源,也是低效率的制度得以长期存在的重要原因。

无论从经济学理论的发展,还是从经济史学研究的角度看,新制度经济史学都占有着极为重要的历史地位。首先,新制度经济史学实现了经济学理论和经济史研究的真正意义上的结合。这种结合无论对于新制度经济史学的发展还是对于新制度经济学的发展,都具有同等重要的意义。应该说,让众多经济学家(尤其是理论经济学家)真正熟悉到了经济史研究在经济理论发展中的重要作用与意义,是新制度经济史学的一大功绩。而这一点,对经济史学的发展来说至关重要。其次,新制度经济史学运用交易成本、产权和公共选择等理论,成功地解释了西方世界兴起的根源,并创建了以产权、国家、意识形态和制度变迁的路径依靠理论为核心的经济史研究的理论体系和学术范式,开创了经济史学非凡是制度经济史学的一个新时期。第三,新制度经济史学的重要贡献,不仅在于它通过自己卓有成效的工作,研究探讨了制度经济史中的一系列重大理论问题,而且通过诸多富有开拓性的和思考性的工作,为制度经济史学今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指出了方向。

当然,新制度经济史学也存在着一些不足与缺陷,其中最主要有两个方面:其一,由于新制度经济史学在从事制度分析时,主要使用了交易成本和产权理论。这就把它的主要研究领域,限定在了以产权为核心的由国家界定并实施的制度上,而对于无国家和中心法律体系强调的自我实施制度,没有也无法进行系统深入的研究。非凡是在其现有的理论框架内,它无法解释国家(本身作为一种制度)的起源。其二,尽管诺思等人意识到了文化传统和意识形态的重要作用,但始终没有找到适用的理论框架和分析工具,因此,他们没有也不可能对这些非经济的社会和文化因素对制度选择和路径依靠的影响,作出深入的理论分析和具体翔实的历史考察。而这一点,一直令诺思感到无能为力和遗憾。

四、历史制度分析

历史制度分析起源于80年代末90年代初,其主要代表人物是美国斯坦福大学的艾夫纳·格瑞夫(avnerGreif)教授。从80年代末起,格瑞夫开始研究中世纪末期商业革命中的制度与经济增长的关系问题。在这一过程中,他发现了诺思新制度经济史学的缺陷与不足,引发了他对新制度经济史学的再思考。他认为:“新制度经济史对经济史中有关制度的研究做出了重要的贡献,这是勿庸置疑的。它引起了人们对国家界定并加以实施的产权、规则、规制,它们形成的政治过程,及其交易成本的重要性的普通关注。然而,它所依靠的交易成本经济学、产权理论和公共选择理论,意味着它只能考察由国家界定并实施的制度。这些理论框架妨碍了它对‘自我实施’制度(如国家本身),对影响制度与组织发展走上特定轨迹的非法律因素,对非经济的社会和文化因素对制度选择和路径依靠的影响的考察。”因此,必须从理论、方法和研究内容上对新制度经济史学进行全方位的创新。

格瑞夫认为,要建立一种全新的理论和方法,首先也是最为重要的,就是要超越新制度经济史学把国家作为制度的唯一来源的分析范式,重新给制度下一个更为宽泛的定义。为了弥补新制度经济史学的不足,历史制度分析有针对性地把制度被定义为:本身“是自我实施的对行为的非技术决定的约束。”

历史制度分析在方法论上的最大特征,就是开创性地运用了博弈论和历史经验的归纳性分析相结合的研究方法。由于历史制度分析把制度定义为非技术决定的自我实施制度,就为博弈论广泛地应用于制度经济史研究提供了十分有利的条件。自我实施制度的一个最基本的特征,就是它的自发产生和自我实施的性质。与那些由国家和法律强制实施的制度不同,自我实施制度必须是参加者各方经过协商、谈判、讨价还价后自愿达成一致的结果。因此,历史制度分析将自我实施制度视为特定历史条件下制度博弈的一种均衡状态或均衡结果。自我实施制度产生的过程,也就是制度博弈者各方在特定的战略局势中,根据自己各自不同的目标与对手进行博弈,自主地选择各自的最优策略,最后求得均衡的过程。自我实施制度所具有的自发产生和自我实施的基本属性,说明了它对博弈论分析框架的非凡适用性。

然而,把博弈论框架应用于历史制度分析也面临着挑战。在很多种战略局势中,存在着多重均衡的可能性,这意味着结果并不是唯一确定的。博弈论本身所具有的这种有关均衡结果的非确切性和非结论性的特征,极大地限制了它在以往的制度分析中的应用范围。而历史制度分析则通过博弈论与历史经验的归纳性分析相结合的办法,较好地解决了这一难题。格瑞夫指出,正是博弈论分析结果的这种非确切性和非结论性的特征,内在地规定了它与历史经验研究相结合的必要性。历史发展的结果依靠于历史发展的逻辑、过程和细节,即具有历史的路径依靠性。因此,博弈论的这种(均衡)结果的不确定性问题,只有在历史的逻辑和进程中才能得到解决。也就是说,博弈者是如何从他所面临的多重均衡结果中选择了历史和现实中的这个唯一结果,只有通过历史的经验分析才能予以说明。在研究的实践中,格瑞夫通过“非凡历史相关性模型”(acontext-specificmodel)较好地解决了博弈论分析结论的非确定性问题。

在给出了制度的明确定义,找到了适用的理论框架和分析方法后,格瑞夫对历史上的经济、政治、文化制度和影响制度选择、制度变迁与路径依靠的各种因素,进行了深入严谨的理论分析和具体翔实的经验研究,对一系列有关制度经济史的重大问题提出了自己独到的见解。

格瑞夫是以11-14世纪欧洲“商业革命”时期的意大利城市热那亚和地处北非地中海沿岸的马格里布为典型案例,展开历史制度分析的。之所以选择这两个地区为典型,是因为它们在中世纪晚期虽然同样经历了商业革命的经济贸易繁荣,但在后来长期的经济与社会发展中却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以热那亚为代表的意大利实现了贸易和经济的长期增长,成为西方世界兴起的发源地;而以马格里布为代表的穆斯林世界却从此进入了经济的长期衰落。格瑞夫十分敏锐地注重到了这个问题本身所具有的非凡重要意义。他指出:“对西方世界与穆斯林世界制度发展的比较分析,可能会揭示出导致这两个社会出现截然不同的制度轨迹的诸多因素,并且揭示出制度路径依靠的根源。”

格瑞夫首先探求解决的问题是,是什么因素导致了热那亚和马格里布的经济与社会发展走上了不同的道路?经过严谨缜密的历史考察和理论分析后,格瑞夫得出结论:是不同的制度选择把热那亚和马格里布的经济与社会引上了不同的发展轨道。历史事实清楚地表明,在中世纪晚期诸多事关未来长期经济增长的制度安排上,热那亚和马格里布人都作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然而,在相同的环境和条件下,为什么热那亚和马格里布人会作出如此不同的制度选择?是什么因素决定了这种选择呢?经过深入细致的比较研究,格瑞夫指出,是马格里布人和热那亚人不同的文化遗产以及他们在文化方面表现出来的巨大差异性决定了他们对制度的不同选择。历史事实表明,到中世纪晚期的商业革命时期,不同的社会历史发展进程,已经使热那亚和马格里布分别形成了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的文化传统。而不同的文化传统,对热那亚和马格里布人的经济政治制度选择和变迁产生了截然不同的深刻影响。

在建立海外贸易代表关系过程中,热那亚人的文化传统使他们选择了以“个人主义”惩罚机制为基础的第二方实施制度。而马格里布人却选择了以“集体主义”的惩罚机制为基础的第三方实施制度。在海外贸易扩张的过程中,热那亚商人采取了无社区限制的“开放”的方式扩大海外贸易关系。而马格里布商人则采取了仅限社区内的“封闭”的方式来扩大海外贸易关系。此外,在社会内部关系模式的选择上,热那亚人采用的是“纵向”的模式;而马格里布人则采用了“横向”的模式。经过论证,格瑞夫进一步指出,热那亚的第二方实施制度、开放型的扩大贸易方式和社会内部的纵向模式,对于一个社会的长期经济增长是十分有利的;与此相反,马格里布的第三方实施制度、封闭型的扩大贸易方式和社会内部横向的模式,对经济的长期增长则是不利的。

文化传统也影响了相关市场制度的建立与发展。马格里布人没能建立起提货单制度,是因为他们通过非正式的集体主义实施机制已经解决了相关的制度保障问题。而热那亚商人缺乏同样的非正式实施机制,他们只好通过使用提货单、通知单及其需要承担的法律责任,来解决与海运货物相联系的组织问题。另外,马格里布的集体主义文化提倡社会成员之间的互助精神。而热那亚的个人主义社会,商人们不会指望得到这种互助。于是,意大利人发明了保险制度。再有,在热那亚的个人主义社会中,商人们迫切希望提高雇佣商的安全性。这样,家族企业这种具有无限生命期和较低破产可能性的组织形式便在热那亚应运而生了。而随着家族企业形式的发展完善,它开始向非家族成员出售股份,同时产生了所有权和控制权分离、相关信息的传递以及会计程序的完善等问题。显然,这孕育了股票市场、股份制和现代公司制度的最初形式。而马格里布商人在从事贸易活动相当长的时间后,仍没有建立类似的组织和相应的制度。

文化传统也对国家和法律制度的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简单地说,在热那亚这种个人主义社会中,由于缺乏经济上能够自我实施的集体主义惩罚机制和传递通畅的信息网络,非正式的经济强制水平又相对较低,为了促进交换、支持集体主义行为和减轻搭便车问题,以国家权威为基础的法律体系就是必需的。而在一个集体主义的社会中,有效的集体主义惩罚机制完全能够对潜在的违约者形成强有力的约束,并对现实的违约者实施有效的惩罚,当然也就不再需要国家和法律的强制力了。

从上面理论分析和史实描述中不难看出,文化信仰对经济和政治制度的选择和变迁产生了持久的影响,而后者的发展状况又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社会经济发展的历史轨迹。格瑞夫指出,“历史制度分析揭示了一个社会内部经济、文化、社会特征之间关系的复杂性。例如,支配热那亚和马格里布人关系的不同的制度,在很大程度归结于他们不同的社会和文化特征,而这些特征又反过来进一步强化了其经济制度。在马格里布人中间,集体主义的文化信仰和与此相联系的经济上的自我实施的集体惩罚,导致了一种水平式的社会结构(即商人一身兼商人和人二职),社会的封闭,和集体的社会信息通讯网。在热那亚人中间,个人主义的文化信仰,则导致了具有一种垂直并融合的社会结构以及相对比较低水平的信息联络的个人主义的社会。”正是这种差异性,导致了两个地区的长期经济发展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

最后,格瑞夫指出,马格里布人的制度结构与当展中国家的制度结构相类似,而热那亚人的社会组织与当代西方发达国家的社会组织相类似。这表明,制度的路径依靠在这些社会的经济发展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从历史上看,中世纪基督教的个人主义社会或许已播下“西方世界兴起”的种子,而集体主义的文化传统可能是发展中国家长期落后的根源。

历史制度分析是20世纪90年代才刚刚在西方兴起的一种学说。虽然它产生的时间不长,但其独特新奇的研究视角、富有创造性的研究方法、别其一格的理论框架、灵活实用的分析工具以及令人瞩目的研究成果,已经引起了国际上经济学和经济史学界越来越密切的关注。第一,历史制度分析把研究的重点放在了自我实施制度上,弥补了制度经济史研究的一大空白,极大地拓展了制度经济史的研究领域和范围,给制度经济史学的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第二,历史制度分析在如何综合运用多种方法,尤其是运用博弈论与历史经验的归纳性分析相结合的方法研究历史中的制度问题方面,进行了有益的探索,也取得了显著的成就。通过探索,格瑞夫不为博弈论在制度经济史研究中的大规模应用找到了较为有效的途径,而且为博弈论本身从这一应用中获得新的发展创造了条件和可能。第三,历史制度分析在如何在制度分析中发挥历史的作用,尤其是发挥历史的检验功能方面,进行了可贵的尝试,也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新进展。第四,对制度经济史研究中的若干重大问题(同时也是制度经济学研究的重大问题),进行了严谨缜密的理论分析和确凿翔实的经验论证,并据此提出了一系列精辟独到的观点和发人深思的结论,推动了制度经济学和制度经济史研究的发展。

当然,历史制度分析究竟是一个刚刚兴起的新学说,还处于不断的发展和完善当中,必然存在着某些不足与局限。第一,历史制度分析对“自我实施制度”概念的界定尚不清楚,对其基本内涵和本质特征也缺少充分的论述,这就轻易引起了概念上的模糊和歧义,也给理论上的分析带来了不便。第二,研究领域和范围还过于狭窄,还有待于进一步扩展。从目前的研究领域和范围看,历史制度分析只是对中世纪晚期的地中海国家,主要是热那亚和马格里布进行了较为深入的历史制度分析。虽然格瑞夫已经清醒地熟悉到,并且也在努力通过这些具体的个别的案例研究来发掘出更一般的规律,但就现有研究的广度和深度而言,其对制度在人类历史发展中的作用及其规律性的熟悉,还只是刚刚起步,还有待于不断地加深与拓展。第三,博弈论与制度经济史研究的结合还有待于进一步的探索和发展。在博弈论与经济理论、与经济史研究、尤其是与历史制度分析的结合上,仍然有很多需要进一步研究和解决的问题。例如,模型的假设条件与历史的关系问题,对博弈论模型的检验问题,以及博弈论模型在制度经济史研究的一个更大的领域内的普遍适用性问题,等等。

五、启示与思考

纵观西方制度经济史学产生与发展的历程,我们可以得到以下两点启示:其一,西方制度经济史学在其发展历程中所取得的每一次重大进步,都与经济学理论上的重大突破与创新以及新的理论、方法和分析工具在经济史研究中的应用紧密联系在一起。例如,新古典经济理论与方法同经济史研究的结合,导致了新古典制度经济史学的产生;新制度经济学理论方法在经济史研究中的大规模运用,促成了新制度经济史学的出现;而历史制度分析的崛起,更是得益于博弈论、信息经济学等新理论新方法的大规模引入。其二,西方制度经济史学产生与发展的历史也表明,经济史学的发展仅仅依靠于经济理论的创新与发展是不够的,还要(或者说更主要地)依靠自身的实力去赢得发展的机会和空间。进一步说,经济史学的发展不仅需要从理论经济学中汲取动力和营养,积极引进和借用经济学的理论、方法和工具,更要以自己所特有的高质量、高水平的研究成果来推动和促进经济理论的发展,来证实自己对经济理论发展所具有的不可替代的地位和作用。只要这样,经济史学才能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才能真正地融入经济学的主流。西方制度经济史学能取得今天的发展成就,能有今天的学术地位,与新制度经济史学对新制度经济学发展所产生的重要推动作用,与历史制度分析对博弈论、信息经济学和现代契约理论所做出的重大贡献,都是分不开的。

目前,我国经济史学的进一步发展面临着诸多需要解决的问题,许多经济史学界同仁认为,制约我国经济史学发展的“瓶颈”是缺少一个更好的发展环境和更大的发展空间。而我以为,如何使我国的经济史研究提高到一个新水平、上一个新台阶,才是我们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一个更好的发展环境和更大的发展空间无疑是重要的,但好的发展环境和更大的发展空间不能靠别人的“施舍”与“恩赐”,不能依靠四处呼吁去乞求别人的重视和更多的倾斜政策,而是要靠自己学科所特有的研究方法、独具的研究视角、尤其是自己与众不同的研究成果,去证实经济史研究对于我国社会科学乃至社会经济的发展所具有的非凡重要地位和作用,去赢得社会和学术界(尤其是理论经济学界)的认可和重视。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得到一个更好的发展环境和更大的发展空间。而要做到这一点,当务之急是使我国的经济史研究在理论和方法上实现新的突破与创新。在这方面,需要我们做好两项工作:一是要继续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方法,二是要学习和借鉴外国先进的研究成果。目前看来,对后一工作更缺乏重视与投入,更需要大力加强与提高。这,也正是本文的目的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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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说史论文篇9

[关键词]经济史;教学;思考

[作者简介]侯燕,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经贸学院讲师,硕士,郑州450015

[中图分类号]F129;C,6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2728(2011)01-0180-03

经济史是人类在一定时期经济活动的总称。作为经济学领域的一门基础学科,经济史研究的是以往的某个时期不同国家和地区经济发展与经济增长的历史。在教育部的规定中,将经济史课程作为经济学专业的基础课程。对经济学专业的本科生来说,通过对经济史的学习以及经济发展演变的具体过程的考察,可以为理解经济学理论和更好地探究经济发展规律提供历史学的方法,拓展其思路,也可以为其它应用学科的学习提供大量的经验和资料,对构建经济学学生的完整的知识结构有着重要的意义。

一、经济史的学科性质

经济史的研究是跨学科的综合研究,它不仅是经济学和历史学研究的交叉,还涉及到政治学、社会学等多个领域。目前,经济史学科的设置存在两种体系,经济院系与历史院系都可以设置和教授经济史课程。但由于经济学中的经济史与历史学中的经济史对问题的研究方法、视角等有所不同,两者研究的侧重点以及研究结果的表现也存在着差异。不可否认的是,经济史与经济学和历史学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然而对大多数经济学专业的本科生而言,对此并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实际上,经济史作为一种跨学科的研究,仅仅用经济理论、经济学的研究方法与仅仅用历史学的研究方法都是不够的,而是需要两种研究方法的有效结合,缺一不可。

1.与经济学的关系

有学者提出,经济史是经济学的源,经济理论就是从历史的长河中凝练和抽象出来的,而任何的经济理论也离不开大量历史事实的验证。制度经济学家和经济史学家诺斯曾指出:被认为是约束演进理论的经济史,不仅能解释过去的经济绩效,而且为现代社会学家提供了一个可以用以解释现代政治经济制度绩效的日臻完备的框架…㈣”。

经济史研究的是以往某个时期的经济活动,探讨其社会经济结构、经济制度以及各种经济关系,并探索经济、社会变化和发展的规律。而被称为社会科学的皇后的经济学是以人类各种经济活动和各种经济关系为研究对象,研究个人、组织和社会经济行为的学科。从研究对象上来讲,经济史与经济学大致相同。经济学研究中规范分析与实证分析是其两种基本的分析方法,而经济史可以看作是实证经济学的基础。经济史为现实经济的实证研究提供了大量的经验、事实,同时我国的经济发展有着其区别于西方的特色,因而西方的经济学理论中国经验的证实与证伪的检验。而经济史区别于一般历史研究的特点也在于经济史是运用经济理论去阐明经济规律在经济发展过程中所表现的具体作用。具体而言,是利用经济理论来考察历史上的经济活动,总结经验教训,供人们在解决现实经济问题时借鉴和利用。

2.与历史学的关系

经济史与历史学的关系也是既有联系也有区别的。联系主要体现在经济史属于历史学的范畴,两者的考察对象在一定程度上是重叠的,比如两者都是考察以往的经济、社会状况和经济的发展轨迹等;在叙述方法上,两者都重视时序性,“用史料说话”的分析方法也是一致的。当然,经济史与历史学的研究也存在较大的区别。主要体现在:两者的任务不同,经济史的重要任务之一是要通过对经济理论的不断证实和证伪来推动经济学的发展,但这在历史学的研究中却并非重点。再者,经济史需要在史学家的人性判断中,加入“经济人”的假设,因而两者研究的观念不同。此外,两者的研究方法也有差异,经济史在研究中一方面运用史学的方法和理论,另一方面则尽可能地借用经济理论如交易成本理论、创新理论等和经济分析工具如数学模型、经济图表等来展开分析。

二、经济史教学现状及存在的问题

熊彼特曾说过,经济学家应该掌握三门知识,一是经济理论,二是统计学知识,三是经济史。如果三门中只能学习一门的话,情愿选择经济史,而放弃前两门。然而今天经济史研究逐渐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但经济史教学却越来越沦为经济学教学中的边缘学科。究其原因,既与当前全社会对于应用技能的重视和对基础学科教育的忽视有关,也与经济史课程的特点以及经济史研究与现实经济的脱节关系密切。可以说,在经济专业日益受到社会的重视并作为中国高等教育的重心之一的今天,经济学专业的经济史教学面临更新的压力,也存在着很多亟待解决的问题。

首先,经济史教学很难受到高校以及经济院系师生的重视,存在日益被边缘化的趋势。经济史是一门非常重要的课程,是教育部规定的经济学专业必修的专业基础课程之一。经济史是理论经济学的重要内容,是经济学专业人才的培养中必备的基础知识和专业素养。然而目前在全国众多高校的经济院系的教学中,开设经济史课程的还较少,而即便开设了类似课程的经济院系,大多数师生也是敷衍了事。

其次,经济史课程的师资培养不够,不能较好地适应经济学专业教学的需要,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经济史教学的效果。在学科设置上,经济学和历史学专业都可以独自地培养经济史方向的硕士和博士研究生,当然,由于两者各自所设置的培养方案以及知识结构的差异,不同学科培养出的师资在知识结构、研究方法、教学思路等方面也有所不同。经济学专业的经济史教师更倾向于利用经济理论、经济方法研究问题和教授学生,而历史学专业的经济史教师更倾向于史学理论和史学方法的研究和教学。然而,无论是经济史的研究还是教学都需要两种方法的结合,而经济史课程的教学更需要同时具备两种知识结构的高素质的教师队伍,这些问题都给当前的经济史人才的培养提出了挑战。

再次,缺乏适应本科生学习的较好的经济史教材。在目前国内经济史类的教材中,编年体体例的教材占了大多数,以中国近代经济史为例,大多数教材都将自1840年鸦片战争至1949年新中国成立的100多年的时间划分为清末、北洋政府统治时期、国民政府统治时期、抗战、解放战争等几个时期进行阐述。编年体体例的教材在史实的叙述和衔接上有其不可替代的优势,但与现实经济的结合较少,也缺乏与本科生所学的经济学理论的联系,更未能很好地利用经济学理论来分析经济问题,达到“以史为鉴”的目的。加上教材中的许多内容与中学历史教材多有雷同,因而在内容上很难吸引学生,不仅影响了教学效果,更严重的是使学生忽略了经济史与经济理论、历史与现实的联系。

三、对经济史教学中存在问题的思考

本科教育是大学教育的根基,对经济学专业的本科生而言,理解经济学理论与掌握经济发展的历史同样重要,而且,经济史的学习能够给学生以思考、理解问题的新视角和新方法。比如熊彼特指出:我们知道历史的叙述不可能是纯经济的,因而在考察经济史的过程中,势必会将某些并非是纯经济的“制度方面”的原因体现出来,因此,它提供了最好的方法让我们了解经济与非经济的事实是怎样联系在一起的以及各种社会科学应该怎样联系在一起。而诺斯也曾指出:这些制度的――经济的和非经济的――建立和破坏,并不是发生在真空里,而是人民在历史上归结的机会和从价值准则中所引出的观念的结果。

具体而言,一是经济史教学的定位问题。在经济史教育教学方面,应当依据学生的不同层次采取不同的思路和教授的方法。对本科生教育而言,应以基础知识的学习为主,注重经济发展过程中基本史实的教授和经济发展历程的把握。而且对于经济学专业的本科生而言,经济史的学习不仅仅在于掌握了多少经济史的知识,还在于培养其看待经济问题的另一种思路和史学的思维的培养,因而在教学中应注意引导学生运用历史的视角分析经济问题,并更加注重对于学生的史学研究方法的培养和学生素质的提高。

二是在教授内容的选择上要注重与经济理论结合,注重与现实经济问题相联系,提高学生的兴趣。在课程内容的安排方面,以专题的形式来讲授经济史中的相关内容更符合经济学专业本科生的特点,容易吸引学生,也能够更好地将经济理论与经济史相结合,并能适当地将目前经济史研究的热点问题介绍给学生。以中国近现代经济史为例,完全可以将其分为工业、农业、国际贸易、金融等专题来讲解,这样做既能区别于中学时所学习的经济史知识,提升大学学习的专业性,也能引起学生的共鸣和对问题的深入思考。

当然,在教材的选择上,也要注意与专题讲授课程的配套。目前,已经有学者在教材的编撰方面作了一些有益的尝试,如赵津在近代经济史的编撰中就撇开时间顺序的束缚,将近代109年的经济发展史的内容划分为工业、农业、金融、外贸、资源与人口、市场化、城市化、产业结构、政府职能、国民收入分配等12个专题。这种对经济史教材内容的设计与现实经济问题的关系更加紧密,更适合经济学专业本科生的需要,一定程度上也更容易给学生以研究方法和思路的启迪,提高教学效果。

三是注重思维方式的培养。对本科教育而言,注重的不仅仅是知识和技能的学习,更是思维方式方法的培养。经济史是一门跨学科的课程,内容既涉及到如何运用经济理论研究经济史,也涉及到如何运用历史的方法和视角来看待现实问题。毕竟在一定程度上我们可以说当今社会中遇到的所有的问题都是历史累计而成的,而且任何经济问题的解释和解决都要受到政治的、社会的非经济因素的影响,而经济史的分析中势必会涉及到这些非经济的史实,因而在这方面,经济史可以为我们提供最好的方法去了解各种经济与非经济的因素是如何联系在一起的。可以说,比起具体的经济史知识的讲授,如何把史的方法和思维传授给学生更为重要。

四是采用教师讲授、课堂讨论等多种教学方法,提高教学的趣味性。教师讲授是经济史教学中最基本的手段,但是偏重于大量资料的讲授很容易变成史料的堆砌,深度不够;而偏重于理论和方法的讲授又枯燥乏味,因而如何将两者有机结合对教师来说是一个考验。而采用课堂讨论,甚至是实践教学的形式可以提高学生学习的兴趣和主动性。为学生选择适当的题目,要求学生查阅相关的历史资料,并运用经济理论分析问题,为今天提供借鉴。例如,当前中国经济正受到世界金融危机的冲击和影响,也是学生们关注的热点问题,因而可以以历史上的几次经济危机为题目,带领学生进行课堂讨论,既可以让学生更深刻地接触历史资料,加深学习的印象,也能促进学生多角度地来看待历史问题和当前所面临的经济问题。

五是采用多种方式相结合考核学生的成绩。不同的考核方式侧重点不同,考试尤其是闭卷考试能够较好地考量学生对于基础知识点的掌握情况,而论文的考查方式则更倾向于测试学生对问题的理解和分析能力,检查学生笔记则能够对学生的日常学习起到较好的督促和检查的作用等等。因而应采用多种方式结合的办法来考核学生的最终成绩。当然,这里有个比例的问题。鉴于本科教育阶段的特点和经济史课程的考察重点在于学生的研究和思维方法的学习,笔者认为,应将论文作为主要的考核形式,并辅助以笔记检查、课堂表现考核等形式。这样做既可以兼顾到学生的平时表现。又可以使其主动查阅相关资料,并逐渐了解如何运用历史的方法来看待和研究问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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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说史论文篇10

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首先从唯物史观开始

中国人最早介绍马克思主义的是1898年夏上海出版的《泰西民志》一书,这是从英国人克卡朴着的《社会主义史》翻译过来的。次年2月和4月,《万国公报》上发表了两篇译文,也提到马克思。在这些资料中,介绍都非常简单,只能由此了解到马克思是西方社会主义一个派别的首领这样简单的信息。至于关于马克思主义内容的介绍,还是在20世纪初开始的。最早提及唯物史观内容的是1902年上海广智书局翻译出版的日本学者福井准造的《近世社会主义》一书。书中说,马克思的学说“以讲究经济上之原则,而认真理与正理”,这显然有点唯物史观的意思。1903年2月16日出版的《译书汇编》中,刊有马君武的《社会主义与进化论比较》。文中说:“马克司者,以唯物论解历史学之人也。”同年,中国达识译社翻译的日本学者幸德秋水的《社会主义精髓》出版。书中介绍了唯物史观的一个重要观点:“有史以来,不问何处何时,一切社会之所以组织者,必以经济的生产及交换之方法为根底。即如其时代之政治及历史,要亦不能外此而得解释”。这些片鳞半爪的介绍,虽然很简单,但毕竟说明对唯物史观已引起了一定的重视。

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和1919年之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掀起了传播的热潮。在马克思主义传播中,唯物史观成为被首先介绍的内容。1919年5月5日至8日,《晨报》副刊“觉悟”连载了由渊泉翻译的日本学者河上肇的《马克思的唯物史观》,第一次比较全面介绍了唯物史观的主要内容。此后,该副刊还发表了《马氏唯物史观概要》、《马氏唯物史观批评》等译自日本刊物上的文章。于1919年9月在《新青年》第6卷第5号上发表了《我的马克思主义观》,系统介绍了唯物史观关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原理。随后,他又发表了《唯物史观在现代史学上的价值》、《唯物史观在现代社会学上的价值》等文章,并在北京大学和北京女子高等学校开设有关唯物史观的课程。不仅如此,还号召人们认真研究唯物史观,以解决中国的实际问题。1919年11月11日至12月4日,《广州中华新报》连载杨匏安的《马克斯主义》。文中说:“马氏以唯物的史观为经,以革命思想为纬,加之以在英法观察经济状态之所得,遂构成一种以经济的内容为主之世界观,此其所以称科学的社会主义也。”李达在日本留学期间就着手翻译《唯物史观解说》,1921年5月由中华书局出版。1921年1月《新青年》第8卷第6号发表了李达的《马克思还原》,把唯物史观关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原理做了概括说明:“一切生产关系财产关系,是社会制度的基础;一切社会宗教、哲学、法律、政治等组织,均依这经济的基础而定。”“社会的物质的生产力,发展至于一定程度时,就与现社会中活动而来的生产关系财产关系发生冲突。”同年8月,陈独秀在《新青年》第9卷第4号上发表了《答蔡和森(马克思学说与中国无产阶级)》一文。文中说:“我以为唯物史观底要义是告诉我们:历史上一切制度底变化是随着经济制度底变化而变化的。我们因为这个要义底指示,在创造将来的历史上,得了三个教训:(一)一种经济制度要崩坏时,其他制度也必然要跟着崩坏,是不能用人力来保守的;(二)我们对于改造社会底主张,不可蔑视现社会经济的事实;(三)我们改造社会,应当首先从改造经济制度入手。”

前后,具有初步共产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对于唯物史观达到了如下的认识:第一,唯物史观是马克思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第二,唯物史观可以作为改造中国社会的思想武器,是共产党认识和改造世界的哲学根据;第三,唯物史观可以被广泛运用于史学、社会学、文学等领域,运用于考察中国的政治变迁、思想变动、文化更新。正是因为达到了这样的认识,具有初步共产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才把唯物史观的宣传和研究放在首位。在宣传和研究中,他们突破旧的进化论思维的制约,逐步形成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以唯物史观为武器,投入新的战斗。

中国共产党深入传播唯物史观的历程及其成果

中国共产党成立以后,在领导新民主主义革命、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过程中,不断深入传播唯物史观,取得了理论上和实践上的重大成果。

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传播唯物史观,主要通过以下几方面途径:第一,注重马克思主义原着的翻译工作。马克思和恩格斯关于唯物史观的理论没有专门的着作,许多重要观点都贯穿在哲学、政治学、经济学、历史学的着作中。所以,翻译他们的各种着作,对于传播唯物史观,就是非常重要的了。中国共产党成立后不久,人民出版社出版了《共产党宣言》、《工钱劳动与资本》(即马克思的《雇佣劳动与资本》)。1925年,上海书店出版了柯柏年翻译的《哥达纲领批判》,他还翻译了恩格斯的《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1929年,杨贤江翻译了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1930年,上海江南书店出版了吴黎平翻译的恩格斯的《反杜林论》。1938年,郭大力、王亚南翻译的《资本论》出版。这些原着的翻译出版,为学习和研究唯物史观奠定了基础。第二,开展意识形态领域斗争。1923年关于科学与玄学之争,20世纪30年代关于中国社会性质、中国社会史、中国农村社会性质、现代化等问题的论争,虽然都以学术争辩形式出现,但实际上却紧密与中国革命基本问题相关,许多观点的分歧不同程度地表现出马克思主义与反

马克思主义的对立。正是在这些斗争中,中国共产党人及进步的理论工作者深入研究和传播了唯物史观。如陈独秀在为上海亚东图书馆于1923年12月出版的《科学与人生观》一书写的序中说:“我们相信只有客观的物质原因可以变动社会,可以解释历史,可以支配人生观,这便是‘唯物的历史观’。”何干之在1937年1月上海生活书店出版的《中国社会性质问题论战》一书中说:“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乃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发展的基本条件,这是历史唯物论的aBC。”第三,运用唯物史观解决中国革命基本问题。在1924年5月1日发表的《这一周》一文中说:“应该细细的研究马克思的唯物史观,怎样应用于中国今日的政治经济情形。详细一点说,就是依马克思的唯物史观以研究怎样成了中国今日政治经济的情状,我们应该怎样去作民族独立的运动,把中国从列强压迫之下救济出来。”正是在唯物史观的指导之下,中国共产党逐步从理论上解决了中国革命基本问题,并在实践上取得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

在社会主义时期,马克思主义成为中国共产党和国家占主导地位的意识形态,具备了更加广泛传播的条件。这时期,唯物史观的传播途径,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第一,翻译出版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着作,包括全集、选集、专题汇集、专题摘编。第二,出版、邓小平、及其他中共中央领导人的着作,包括选集、文集、文选、专题汇集、专题摘编等。第三,出版研究专着,发表研究论文。如吴黎平与艾思奇合着的《唯物史观》(人民出版社1983年出版)、雪永生着的《唯物史观形成史稿》(河北人民出版社1987年出版)、中央党校课题组编写的《唯物史观新视野》(东方出版社1999年出版),等等。第四,普及教育。在高等学校、中等学校开设马克思主义理论课程,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成为一门受到高度重视的学科。第五,运用唯物史观解决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的理论问题。随着实践的发展,许多新的理论问题提了出来,这就需要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去认识和解决。比如,怎样进行生产资料私有制社会主义改造、怎样认识社会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社会主义改革与解放和发展生产力的关系、如何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等等。在解决这些问题中,唯物史观发挥了重要作用。总之,在社会主义时期,唯物史观的传播更加广泛而深入。正是在唯物史观的指导下,中国共产党逐步解决了社会主义时期重大理论问题,并在实践上取得了社会主义革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胜利。

思想、邓小平理论是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实际相结合而产生的两大理论成果。在唯物史观方面,思想、邓小平理论也都有重大发展。

“三个代表”与唯物史观

“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发展的最新成果,是当代中国共产党人对唯物史观的创造性运用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