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的传统文化十篇

发布时间:2024-04-29 11:01:17

儒家的传统文化篇1

[关键词]儒家文化生命传统道统

人既是文化的存在又是历史的存在。一旦人的生命进入历史文化空间,人的类本质——人的历史文化生命也就开始了。生命在历史活动中选择、承继并创造着文化,一种特定的文化在历史中延续、演进形成文化传统,一种特定的文化传统(或精神)的承传系统构成道统。对主体生命而言,传统与道统分别指向生命对历史文化的态度和生命在历史文化中的地位,它们共同体现着人类文化生命的历史意识。在儒家那里,人的文化生命是连接传统和道统的生命钮结。

“生命是一条流,有过去、有现在、有未来,过去、现在、未来是一条连续的流。”[1]在生命这条连续的流中,早期儒家更为强调它的历史根源性,他们深信自己的文化生命是承接了尧舜禹汤文武周公,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文化生命的存在又表现为一种历史文化生命的存在形态。

孔子自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论语·学而》),并以周礼文化的继承者自居。《中庸》也说:“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在孔子的文化生命里洋溢着一股浓郁的历史文化精神。孔子怡然自得地生活在传统文化中,他“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论语·卫灵公》),一切视听言动完全依据周礼而行动,对传统的诗书礼乐文化一往情深。在道统的承接上,孔子虽然没有明确提出道统观念和传道谱系,但他对尧舜禹文王周公赞不绝口:

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为尧则之。(《论语·泰伯》)

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同上)

禹,吾无间然矣!(同上)

如有周公之才之美……(同上)

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论语·子罕》)

在这些溢美之词的背后,孔子隐隐约约地勾勒出了一个由尧—舜—禹—文王—周公—孔子的道统谱系图,孔子的生命恰好体现了这种历史文化生命的连续性。牟宗三先生也认为,尧舜禹三代一系相承的道统,到孔子时有了进一步创造性的突进。而其开辟突进的关键,是在于道的本质内容的自觉,通过此自觉开辟了一个精神的领域,这就是孔子所立的仁教。以孔子的仁教与尧舜禹三代的政规业绩合起来看,便是所谓“内圣外王之道”。所以,内圣外王之道的成立,正表示孔子对“道之本统”的开发与重建。[2]一方面,正是自觉地承接上了传统与道统,承接上了中华文化的历史命脉,孔子的文化生命才显得光彩夺目;另一方面,孔子开创的“仁学”又重新打开了中华文化的新局面,启迪着一代又一代后继者的文化慧命。

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孟子·滕文公上》)很显然,孟子是把尧舜作为支持他性善论的历史人格原形,尧舜的道德生命和道德传统构成了其性善论的历史依据:

舜之居深山之中,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其所以异于深山之野人者几希。及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孟子·尽心上》)

尧、舜,性者也。汤、武,反之也。(《孟子·尽心下》)

在这里,孟子把圣贤的道德传统作为人的道德生命的历史证明,赋予天赋即善的道德生命以深厚的历史意识。不惟如此,在文化生命上,孟子要求“闲先王之道”,以“正人心,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辞”(《孟子·滕文公下》)作为自我期许,这种以圣贤传统为主轴的历史意识也是他的文化生命的有力支撑。孟子大声疾呼:“《诗》云:‘不愆不忘,率由旧章。’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也。”(《孟子·离娄上》)孟子以捍卫和承继“先王之道”为己任,自觉不自觉地勾画出一个自尧舜禹汤文王孔子的文化发展脉络图:

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余岁。若禹、皋陶,则见而知之。若汤,则闻而知之。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余岁。若伊尹、莱朱,则见而知之。若文王,则闻而知之。由文王至于孔子,五百有余岁。若大公望、散宜生,则见而知之。若孔子,则闻而知之。由孔子至于今,百有余岁。……(《孟子·尽心下》)

孟子沿着一条历史文化基线以五百年为一个周期从尧数至孔子,异常清晰地勾勒出一幅儒家历史文化的承传谱系,这也是儒家道统论的开端。孟子把自己放在道统的时代承接点上,他豪迈地宣称:“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孟子·公孙丑下》)自觉地把自己的文化生命与历史文化对接,表现出较为强烈的历史意识的自觉。

荀子虽然主张“法后王”,但他对“先王之道”同样也是称颂不已:

先王之道,礼乐正其盛者也。(《荀子·乐论》)

古者先王审礼以方皇周浃于天下,动无不当也。(《荀子·君道》)

先王之道,仁之隆也。(《荀子·儒效》)

凡言不合先王,不顺礼义,谓之奸言。(《荀子·非相》)

荀子不仅称颂“先王之道”,甚至还极力主张复古。他说:

声,则凡非雅声者举废;色,则凡非旧文者举息;械用,则凡非旧器者举毁。夫是谓之复古,是王者之制也。(《荀子·王制》)

这种“复古”,实质上就是恢复古者先王之道,恢复先王之政。在这种“复古”的外衣下,荀子实现了其生命与文化传统的对接。就是荀子的“法后王”,学者们也有不同的认知。司马迁、杨倞认为“后王”即是“当今之王”、“当时之王”、“近时之王”[3],冯友兰、郭沫若等则认为“后王”即周文王、周武王。[4]廖名春则综合了诸家之说,认为,主观上的法古,客观上的重今,这是荀子“法后王”说所具有的双重意义[5],这一说法较为可信。无论是“法先王”还是“法后王”,荀子的尊古意识是不变的,在他的文化生命中始终贯彻着一种历史文化精神。这一点在荀子的“道统”承接中也表现得相当突出。尽管后儒总是有意无意地把荀子排斥在儒家道统之外,但荀子自己认为其学说承继了上至舜禹下至孔子的儒家文化精神。他主张今世仁人,应“上则法舜禹之制,下则法仲尼、子弓之义,以务息十二子之说,如是则天下之害除,仁人之事毕,圣王之迹著矣”。(《荀子·非十二子》)转贴于

儒家深厚的历史文化意识体现在自身生命里就表现为文化生命与历史文化的高度统一。《中庸》的“道不远人”,“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表达的正是人类历史文化与自身生命的内在一致性。孔孟都把文化生命的发展归宿视为“道”,孔子说“君子学以致其道”(《论语·子张》),孟子也说:“君子深造之以道。”(《孟子·离娄下》)到了荀子那里,道与生命结合得更加紧密,荀子认为:

圣人者,道之极也。(《荀子·礼论》)

圣人者,道之管也。天下之道管是矣,百王之道一是矣,故《诗》、《书》、《礼》、《乐》之(道)归是矣。(《荀子·儒效》)

圣人是道的极至,圣人是道的总汇,天下之道,百王之道都集中在圣人这里,诗书礼乐文化全都在这里,圣人就是道的化身。正是在此意义上,荀子进一步指出:“圣人者,以己度者也。故以人度人,以情度情,以类度类,以说度功,以道观尽,古今一也”(《荀子·非相》),圣人自身就是天下万物以及古今文化的基本法则。

人是文化发展演化的主体,人的生命始终贯穿在整个历史文化的发展进程之中。因而,历史文化的发展不仅仅是人类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发展,它同时也是人的文化生命的发展。反过来,从人的文化生命的发展演变中我们可以探出文化发展的端倪。正是基于人的文化生命与历史文化的高度统一这一理论前提,有学者认为,孔子提出了文化发展的“文质史观”[6],它实质上是对汉儒以“文质三统”相互更替的理念解读孔子文化损益观的现代解读。与其说孔子以文质论历史,还不如说孔子以文质论生命,历史文化生命只不过是人的生命的外化,只不过是人的生命的外在形式,正是文质生命的发展展示了历史文化的变迁。后学往往在夏商周三代文化尚文尚质的问题上争讼不休,实质上,对孔子而言,文与质是和谐统一的,文与质的统一,既是人的文化理想也是文化建设的理想。对人而言,文质统一即为文化生命和道德生命的统一[7],对文化而言则是历史文化精神与道德精神的理想结合。荀子在其《礼论》篇中极为精彩地描述了礼文化的发展历程:

凡礼,始于棁,成乎文,终乎悦校。故至备,情文俱尽;其次,情文代胜;其下,复情以归大一也。(《荀子·礼论》)

意思是说,礼,开始时简单,逐渐比较完备,最后达到满意。所以礼达到最完备的程度,就能把情感和仪式两方面都充分、完善地表达出来;其次是,情感胜过形式或形式胜过情感;再其次,那就是只注重质朴的感情,而符合于太古时代的情况。这里的“情”指人的内在情感,即质。礼的发展就是礼从质到质文互胜到文质俱尽的演进历程。荀子又把“情文俱尽”理解为“礼之中流”,认为“文理情用相为内外表里,并行而杂,是礼之中流也”(同上),文与情(质)互相配合,并行兼用,这就是适中的礼,即礼的比较理想的状态。礼是人的生命的外化,在本质上也是一种生命形态,它的内在结构与人的文化生命结构有着内在的一致性。基于此,儒家还赋予了礼文化以生命的形式,使之成为生命的一部分,贯穿于生命的始终:

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论语·为政》)

人的生命也就是文化的生命,人的生命的延续也就是文化生命精神的历史延续。

注释:

[1] 牟宗三:《道德理想主义的重建》,郑家栋编,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2年版,第17页。

[2] 参见蔡仁厚:《孔孟荀哲学》,台北:台湾学生书局1984年版,第47页转述牟宗三先生关于孔子“立仁教”,开创“道之本统”的思想。又见牟宗三:《心体与性体》(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163—191页。

[3]参见[汉]司马迁:《史记·六国年表》,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686页,司马迁云:“传曰‘法后王’何也?以其近己而俗变相类,议卑而易行也。”又见[清]王先谦:《荀子集解》《不苟》(第48页)、《非相》(第80页)、《成相》(第460页)等篇引杨倞注,北京:中华书局1988年版。

[4]参见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上),北京:中华书局1961年重印本,第353页。冯友兰认为“后王之法,即指周道。……荀子言法后王,孟子言法先王,其实一也”。郭沫若也持此说,参见郭著,《十批判书》,北京:东方出版社1996年版,第238页。

[5]廖名春:《荀子“法后王”说考辨》,《管子学刊》(淄博),1995年第4期,第18—22页。

儒家的传统文化篇2

关键字:《水浒传》《西游记》儒家文化

一部是农民起义的英雄传奇,一部是降妖伏魔的奇幻历险,《水浒传》和《西游记》无疑是元末明初具有开创性和先锋性的作品。然而这两朵特立独行的“奇葩”依然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化,尤其是儒家文化之中。

一、主弱从强与重德思想

对于主人公的设定,两部小说有着惊人的一致即主弱从强。两个“团队”的领导人一个是见到官员就口称“小吏、罪臣”宋江。朝廷来招安,宋江纳头便拜道:“文面小吏,罪恶弥天,曲辱贵人到此,接待不及,望乞恕罪。”一个是听说有妖怪就滚下马来,迈不开步子的唐僧。如“黑松林三藏逢魔”一回,唐僧“看见他(黄袍怪)这般模样,唬得打了一个倒退,遍体酥麻,两腿酸软,即忙的抽身便走”,“虽则一心忙似箭,两脚走如风,终是心惊胆战,腿软脚麻。况且是山路崎岖,林深日暮,步儿哪里移得动?”。而团队处于附属地位的却个个是顶尖的好汉。宋江论武力不及武松、林冲;论智力不及吴用、朱武;论资历不及三阮、刘唐。唐僧更是凡人之躯,既无火焰金睛,又无机巧变化,全书中不仅自己常常错信妖怪还屡次连累徒儿,实在是百无一用的“拖油瓶”。可是就算如此,他们的下属却绝对称得上忠心耿耿。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的李逵称自己“在梦里也不敢骂他(宋江)”,大闹过天宫的悟空屡次被唐僧误会后还是不离不弃的保护他,他曾说:“岂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子无隔宿之仇!你伤害我师父,我怎么不来救他?”可见这样的团队设定并不仅是天书所定或者菩萨钦定,而且得到了团队成员的一致认可。

缘何《水浒传》中啸聚山林的一百零七位好汉要以“鄙猥小吏”宋江为首领,《西游记》中各怀神通的三位徒儿要听任凡夫俗子唐僧的指挥呢?

继续深入分析人物形象,宋江虽然武力、智力、资历皆不及其他好汉,却在江湖中享有盛名。作者这样介绍“他平生只好结识江湖上好汉,但有人来投奔他的,著高着甭,无有不纳,便留在庄上馆谷,终日追陪,并无厌倦。若要起身,尽力资助。端的是挥霍,视金如土,人向他求钱物,亦不推托,且好做方便,每每排难解纷,又好周全人性命。时常散施棺材药饵,济人贫苦,周人之急,扶人之困。”被称作“及时雨”。宋江是以救困扶危闻名于百姓,而梁山诸豪杰也多因此拜伏于他。如呼延灼为朝廷命将,兵败后不肯投降,但终为宋江义气所感,说:“非是呼延灼不忠于国,实慕兄长义气过人,不容呼延灼不依,愿随鞭镫。”

唐僧作为笃信佛学的僧人,虽然面对代表邪恶力量的妖魔鬼怪时常常显得懦弱无能,但是他却是取经途中意志最坚定的。纵然九死一生,但他从未放弃。在旅途之初,还没有神通广大的徒弟护驾,他便毅然向唐王表示:“如不到西天,不得真经,即死也不敢回国,永堕沉沦地狱。”同时唐僧生性乐于施善,即使自己身陷图周,也不失仁慈之心。在比丘国,唐僧对徒弟躬身施礼,求孙悟空救将要被剖心的孩童。在陈家庄,唐僧劝猪八戒救童。而且,取经途中,他还曾先后解救为妖魔掠劫的宝象国公主百花羞、屈死的乌鸡国国王和大群惨遭折磨的佛门弟子,所有这些无不显示出他的仁慈好善的胸怀。就算他目光短浅,常常为了行善而中了妖怪的圈套,错怪弟子,折在白骨精、红孩儿的手里,但他一介凡夫,屡次被妖怪抓走,还是与人为善,“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其心可为仁也。

宋江和唐僧的善行可以说达到了“爱人、利人”的“仁”的境界,是“仁”的典范。而仁义又是儒家学说中最强调的品质。孔子曾经说过:“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宋江和唐僧虽然在能力方面不及自己的下属,但他们恰恰是各种道德伦理的承担者,他们的一言一行无不符合传统伦理道德的规范,无不严格遵循着某种道德信念。也就是说他们的德行远远要高于其余人,也正是因此,他们才能得到拥戴。在他们弱小的个人能力之后蕴藏着无限的伦理道德的力量,深受儒家文化熏陶的作者们不由自主地选择让笔下的英雄好汉屈服于这个崇高的道德偶像。

二、先强后弱与礼法约束

两部小说都有主弱从强的设定,在处于强势的追随者身上又有先强后弱的奇怪现象。水浒传中百余位好汉中个个是铁血铮铮的汉子,仔细计较起来还个个上应星魁。且不说三拳打死镇关西的鲁智深,醉后闯景阳岗的武松,禁军教头林冲,就是“在山里掘些古坟。觅两分东西,只做得些偷鸡盗狗的勾当”的时迁也有盗雁翎甲、烧翠云楼的功绩。而当他们集结在一起攻打方腊时,有人统计,一百零八人中遭乱箭射死者十二人,中药箭死者两人,被水淹死者四人,被敌手砍做两段者四人,被剁做肉泥的两人,被活捉碎刮者一人,被风化者两人,死于乱军者一人,被马踏死者三人,争功死于城中者三人,自刎者一人,做内应活捉被杀者一人,遭暗器杀害者七人,与敌将同归于尽者两人,学艺不精被敌一招杀死者十人,中蛇毒死者一人,重伤亡者三人。仅此一役,梁山水泊的好汉就折了一半,一颗颗将星就此陨落。而后鲁智深坐化,林冲病逝,李逵、宋江中毒,吴用、花荣自缢,一曲风风火火、快意恩仇的英雄之歌最后只得凄凄惨惨的收尾。三十六天罡临化地,七十二地煞闹中原的豪迈壮举也尘归尘、土归土。

西游记中也有类似的现象。八戒原是天庭的天蓬元帅“总督天河,掌管了八万水兵大众”,沙僧是“南天门里我为尊,灵霄殿前吾称上”的卷帘大将。就算被贬凡间,八戒也是有着三十六种变化的高强法术,沙僧也是流沙河中一时无人能及的妖怪,就连大师兄孙悟空也是求得观音菩萨的帮助才得以降服他的。而悟空更是上搅过天庭,下捣过地府,堂堂美猴王齐天大圣,在书的开头“四海千山皆拱伏,九幽十类尽除名”,何等风光,何等嚣张,惊得西方如来圣驾才将他压于五指山下。而他们组团之后,第一役,悟空先是向广目天王借了避火罩,再是请动南海观音,这才收服黑熊精。此后,观音更是频频出场救师徒于水火。而另外两位高徒更是沦为挑担、牵马之徒。前后差距之大,连孙大圣也不禁感叹:“苍天!苍天!想我那随风变化,伏虎降龙,大闹天宫,名称大圣,更不曾把山神、土地欺心使唤。今日这个妖魔无状,怎敢把山神、土地唤为奴仆,替他轮流当值?天啊!既生老孙,怎么又生此辈?”孙悟空本是个集天地之精华,日月之灵气孕育而成的灵猴,理当是一时无两的,在这时却连个妖怪也不如,岂不怪哉。

读《西游》、《水浒》,人们崇拜那些气干云霄的豪杰,却也奇怪这些独自一人叱咤风云,理当在强强联合后力量更大的团队在最后却显得更弱小了呢?

这样奇怪的力量的转变来自于人物身份的变化。梁山好汉原本是受尽欺压、落草为寇的受压迫者,其中许多人被奸官所害,不得不铤而走险。如林冲,禁军教头、如花妻子,若不是高俅之子的步步相逼,先是调戏其妻子,然后又引林冲带刀入白虎堂,接着在刺配沧州的途中暗杀,最后在草料场放火,他不至于自甘堕落于草莽。正是身居高位者的欺压,才使得以林冲为代表的梁山众人带着强烈的反抗色彩。也正是由于对这种不公平现象的反抗才使得各位豪杰有着势不可挡的战斗力。梁山好汉是反抗当时不合理的“规矩”。而孙悟空则是无视规矩的代表。他所属猴族本就“似人相,不入人名;似裸虫,不居国界;似走兽,不伏麒麟管;似飞禽,不受凤凰辖”。他更自称“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在他身上体现出的不仅是反抗色彩还有蔑视权威,超脱规矩,追求极端自由的思想。因而他的存在对于有着明确等级规范体制的天庭是一个巨大的冲击,这些生活在规矩中的神灵们完全不知道应该怎样对待这只“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而成的天产石猴。

而后期造反的起义军成了平乱的朝廷义军,闹天宫的孙大圣成了护圣僧的孙行者,早期存在的自由人性和因此产生的原始的力之美被社会秩序所压制。甚至这些原本既定制度的反抗者更是成为了制度的拥护者和保护者,因此他们脱去了因反抗而带有的不可一世的力量,在礼法的枷锁下小心翼翼的生存着。例如上文所说的林冲,在梁山三败高俅,活捉其人后只得怒目而视,有欲要发作之色。而几回之前他还破口骂道:“我早晚杀到京城,把你那厮欺君贼臣高俅,碎尸万段,方是愿足。”同样,西游记中目空一切的孙悟空之前还有狂言:“不消讲了!这个老母,坐定是那个观世音!他怎么那等害我!等我上南海打他去!”然而护送唐僧的旅途中遇到麻烦,去请观音时,悟空道:“弟子志心朝礼,特拜告菩萨,伏望慈悯,俯赐一方,以救唐僧早早西去。”礼数周到,言语恭敬,哪里还有当时喊打喊杀的影子。儒家礼法孕育了一个身份社会,而英雄们接受了这个新的身份,在“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限制中,施展不开。

总的来说,《水浒》和《西游》中先强后弱的现象的产生,实际上是自由人性与社会秩序冲突后,人性的原始冲动在礼法的约束下化解为尊卑有序、上下有别的社会性人所造成的必然结果。

三、从造反到归顺与正统思想

《水浒》和《西游》的前半部分都是好不热闹的一场反抗的斗争,而后反抗者却成了反对对象的“孝子贤孙”。水浒前半的主题是“仗义疏财归归水泊,报仇雪恨上梁山。”有林冲走投无路,风雪夜上梁山;有阮氏三杰,劫取生辰纲,带上梁山;有郭盛、吕方凑队上梁山泊去投奔晁盖聚义。各路豪杰或为情势所逼,或想安生立命,或为意气相投,而梁山则因没有朝廷的管辖,奸臣的迫害,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成为他们共同的选择。他们对于招安显然是不乐意的。武松叫道:“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冷了弟兄们的心!”黑旋风是睁圆怪眼,大叫道:“招安,招安,招甚鸟安!”然而最终他们还是接受了“只把宋江封为先锋使,又不曾实授官职,其余都是白身人。”这样屈辱的招安待遇,成了朝廷的义军,开始为朝廷征辽平乱的日子。

《西游记》里孙悟空是出了名的“刺头”,就连曾经在天庭任职的八戒、沙僧也不管什么清规戒律,成了为恶一方的妖怪。沙僧是“三二日间,出波涛寻一个行人食用。”猪八戒更是快活,菩萨来劝他还道“前程!前程!若依你,教我喝风!常言道:‘依着官法打杀,依着佛法饿杀。’去也!去也!还不如捉个行人,肥腻腻的吃他家娘!管甚么二罪,三罪,千罪,万罪!”取经途中也未见三人一心向佛,尤其是八戒一直念叨着散伙。“分开了,各人散火。你往流沙河,还去吃人;我往高老庄,看看我浑家。”或是“你还去流沙河吃人,我去高老庄探亲,哥哥去花果山称圣,白龙马归大海成龙。”在他的安排下,每个人都有颇为理想的着落。而结局唐僧加为旃檀功德佛,孙悟空为斗战胜佛,猪悟能做净坛使者,沙悟净为金身罗汉,白马为八部天龙马。除了八戒嫌官小,抱怨了几句,其余人都欣然接受了。

为何占山为王,连朝廷也奈何不了的水浒豪杰不继续劫富济贫、快意恩仇的日子,反而要归顺朝廷;随唐僧西行的三人最终不像他们屡次计划的散伙一样,你回你的高老庄,我回我的流沙河,他回他的花果山而要入圣成佛呢?

孔子有言:“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强调了名份的重要性。水浒传中的首领宋江就充分意识到了这一点。武松、李逵等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仗义行侠,但他们仅仅是草莽英雄、一介武夫。他们只重朋友之间“小义”,不懂“替天行道”的“大义。然而若要真正做到替天行道,首先自然要取得“天子”和他的朝廷的认可。为此,宋江挂在嘴边的就是“招安”二字。对被骗上山的徐宁,宋江说:“见今宋江暂居水泊,专待朝廷招安,尽忠竭力报国,非敢贪财好杀,行不仁不义之事。”对于降将呼延灼,宋江又是“小可宋江怎敢背负朝廷?权借水泊里随时避难,只待朝廷赦罪招安。”对于不愿接受招安的其他人,宋江也劝道:“我主张招安,要改邪归正,为国家臣子。今皇上至圣至明,只被奸臣闭塞,暂时昏昧,有日云开见日,知我等替天行道,不扰良民,赦罪招安,同心报国,青史留名,有何不美!因此只愿早早招安,别无他意。”由此,众人虽心有不甘,也承认宋江的政治远见,毕竟啸聚山林总是替天行道也只是土匪,倒不如将一身本领献与国家,名垂千古。

《西游记》中关于正名重要性的提点来自于观音菩萨。在人间为怪的确逍遥快活,但妖怪终究是怪物,形状丑陋不说,且仍受生老病死的纠缠,一路上妖怪要吃唐僧就是在对死亡恐惧下的铤而走险。菩萨对八戒道:“我领了佛旨,上东土寻取经人。你可跟他做个徒弟,往西天走一遭来,将功折罪,管教你脱离灾瘴。”对沙僧道:“我今领了佛旨,上东上寻取经人。你何不入我门来,皈依善果,跟那取经人做个徒弟,上西天拜佛求经?我教飞剑不来穿你。那时节功成免罪,复你本职,心下如何?”对悟空则说:“你既有此心,待我到了东土大唐国寻一个取经的人来,教他救你。你可跟他做个徒弟,秉教伽持,入我佛门。再修正果,如何?”菩萨许诺的一个个“美好的明天”,实际上是提醒三位徒弟如今他们的存在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既然曾经是齐天大圣、天蓬元帅、卷帘大将又何甘堕入妖道,既然可以重塑金身,重返天庭,重新获得堂堂正正的名分,几位虽留恋人间也义无反顾。

最终生性自由的齐天大圣脱下金箍后,自愿戴上了斗战胜佛的枷锁;啸聚山林的一百单八位好汉沦为朝廷的鹰犬,绞杀他们原来的同道中人。这样的结局无疑使作品染上了悲剧的色彩。但从反抗走向归顺,却是儒家文化浸染下的必然选择,从当时的观点看来,两队人物都从山林草莽登堂入室,实际上是达成了他们人生的价值,可以说归顺是他们最理想的结局。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较为清楚的看到,《西游记》、《水浒传》中在潇洒豪迈的格调之下处处隐藏着儒家思想的影子,而小说中看似不合理的情节也由此得到了较好的解释。

参考文献:

[1]施耐庵.水浒传[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1.

[2]孔子著.里功编.论语[m].北京:燕山出版社,2004.

儒家的传统文化篇3

一、中国电影对儒家文化促进作用

电影作为一项外来事物自20世纪初传入中国,并且在中国得到了迅速地发展。在其发展的100多年期间必然会受到中国本土儒家文化的影响,这也让本来带有深厚西方韵味的电影在中华大地上被本土化。其中对于中国电影影响最深的应当属中华传统的儒家文化,并且在许多的中国电影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这也正是体现出了民族的才是世界的观点,同时也是对中国电影发展方向的点评。简单而言,中国电影需要得到发展则需要让其与儒家文化相融合。[1]这点也可以从近年来中国电影以传统文化为主题的电影在世界上所取得的成就可以证明,中国电影渗透具有中国传统文化色彩的思想,让其能够在中国得以生存与发展。更早时候当人们提及中国电影时,观众们自然就会联想到中国功夫,而且中国电影引起世界影坛的关注也正是依赖于中国功夫对国外观众的吸引力。这样的一种发展趋势让许多影视工作人员在制作电影时,花费了更多时间来营造中国功夫的神奇,但并没有针对中国功夫所具有的内涵以及所包涵的传统文化思想进行深入地挖掘。随着世界电影以及与国际之间的交流日益增多,许多的电影人制作人开始意识到中国传统文化思想在电影中的重要性。同时也尝试着在中国电影中融入传统的儒家思想文化,并且在国际上赢得了许多的赞誉,也收到了非常大的成效。这也意味着中国电影在世界影坛中,已经占据了一定的地位,从一开始的小丑的角色转变成为了一名稳定、多智的智者。这一切所获得的成效,在很大程度上应该归功于中国电影人不断地努力,把中国儒家文化传统借助电影的表达形式进行现当代的转化,让中国传统的儒家文化能够在中国电影中得到更加深入地挖掘与渗透。

二、电影写实主义对儒家忧患意识的转化

中国传统的儒家思想中最为重要的一个部分是具有忧患意识,这点可以从《论语》中讲述的“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徒,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这句话中看出。儒家思想家孔子把对他人、社会以及国家的关注作为忧患的所有内容,而另一名儒家思想家孟子通过一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来阐述他的忧患思想。[2]这种忧患意识对于中国后世有着非常大的影响。电影传入中国的时期刚好是中国封建历史结束之时,在这个动荡的年代让中华民族进入了一个最为衰弱的年代。在这个衰弱的年代,中国电影所有的主题都是以自强与振兴为主,这也体现出了儒家思想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意识,同时也是中国传统士大夫忧患意识的集中体现。从另一个层面来说,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儒家经典的忧患意识转化成为了时代的一种担当,中国电影承担起了号召中华民族奋起抵抗的重任。由于这样的历史背景,当时的中国电影已经开始慢慢脱离西方写实主义特色,开始把儒家思想的忧患意识融入到电影当中,借助电影的传播性让忧患思想的士大夫情怀向全中国进行传递,并且迅速地在观众群体中产生了共鸣。在这个阶段所制作的中国电影,以当时社会背景为主题进行写实,并讲述了当时中国人民所遭受到的苦难,想要通过电影把儒家忧患思想传递到每一个中国人心中,号召当时的中国人民一起走向救国的道路。然后与西方电影的写实主义进行对比,其写实主义更多的是针对资本主义虚荣心以及腐朽思想的批判层面之上。社会环境的区别让两种本来是相同的电影产业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发展,比如当时的《孤儿救祖记》这部影片就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引起了非常大的轰动。影片的导演把中国传统的儒家思想以及具有中国传统文化的坐取向融入到影片当中,而且在这部影片中把儒家思想的忧患意识进行了升华。这部影片讲述了主角筹集资金兴办学校,让更多的贫困孩子能够接受到最新的教育,希望能够通过知识来改变当时动荡的局面。从另一个层面也向人们提出了想要振兴中国,就必须通过教育来实现,在影片中提出了“少年强则中国强”的口号,在当时的社会中引起了较大的共鸣。

三、电影发展与儒家教化思想的融合

此外中国儒家思想中的另一个主要组成部分是文以载道思想,这个道是为人之道以及处事之道。这种经典的儒家思想包涵了对美善美的赞同,同时体现出了儒家思想所具有的博大的教化作用。从许多儒家思想家的文字作品中可以发现,其论著中饱含着警世恒言和治世明理,这些具有教化作用的思想是建立在儒家思想基础之上的。当电影以一种新兴事物传入中国后,其传播以及宣传作用立刻引起了世人的关注,同时电影这样一种新兴事物也深深地受到了中国儒家思想的影响。在电影刚传入中国时,许多电影人都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制作出更多具有教化作用的影片来号如中华儿女自强救国。随着时代的变迁,现代的电影人则希望能够通过电影来宣传中华民族的公德心。特别是中国在改革开放之后,国民经济以及社会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随之而来的是国民道德意识渐显弱化。在这样一个道德强化的时代,中国电影需要将经典的儒家思想进行融合,把儒家思想所具有的博大教化作用进行放大,并且发挥出其作用来感化当代民众,协助其能够树立起具有现代特征的道德意识,这项工作成为了当前电影人首要的工作。

儒家的传统文化篇4

关键词:儒家思想;企业文化;文化建设

企业能否顺利、持续的发展取决于多方面因素,其中影响企业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企业的文化建设。企业文化的形成可以帮助企业提升市场竞争力,还能提高其自身的经济效益。在企业文化建设的过程中,企业不仅需要结合当前自身的实际情况,还需要适当地借鉴我国优良的传统文化思想,从中吸取教训。其中儒家传统思想对当代企业文化建设的意义是非常大的,企业需要积极以儒家的科学思想为导向,进行文化的相关建设工作,只有这样才能促进自身文化建设向着更快更好地方向发展。此外需要注意的是,尽管儒家思想文化博大精深,并且对我国当代企业具有很重要的意义,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儒家思想也会有不太合理的一面,这些缺乏合理性的思想则会对现代企业带来不好的影响。因此,企业在学习借鉴传统儒家思想时,一定要做到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避免盲目学习,否则会给企业文化的建设带来严重的恶果。

一、企业进行文化建设的意义

企业文化可以分为三个层次,其分别是精神层、物质层以及制度层,每一层次包含的内容不同,从而所发挥的作用也不同,但是他们都是构成企业文化的必要组成部分。企业文化具有自身独特的功能,具体包括约束功能、激励功能、导向功能、凝聚功能以及辐射功能等。所以基于企业文化的这些功能,企业文化对企业会发挥多方面的作用,以下对企业文化对企业所产生的各方面重要意义的具体分析。

1.有利于帮助企业增强竞争力。当今社会,企业品牌的建设对企业的发展起着很关键的作用,而企业文化的建设则有利于促进企业的品牌建设。因为正确合理的企业文化代表着企业的经营理念、服务宗旨等,所以可以说企业文化是企业的一种名片,同时也是一种无形资产,也是促使企业在市场占用一席之地的重要法宝。企业文化的充分建设不但代表着企业的财富与智慧,而且还可以通过企业自身文化来吸引社会优秀人才的加入。此外,企业文化还能够促进对优秀人才的培养,有利于企业得到社会的普遍认可。所以在当前激烈的企业竞争中,可以说充分完成了企业文化建设工作就等于为自身企业的有力的竞争增加了砝码。

2.有利于使企业的向心力与凝聚力得到增强企业文化是推进企业顺利发展的主要动力,它可以促使企业员工形成统一的价值观,具备正确的价值取向,以及强烈的使命感与责任心,能够帮助企业在相关决策上尽快达成共识。此外,企业的优秀文化还可以培养企业上下员工的职业道德,能够引导各工作人员在企业深化改革、调整利益关系时,正确处理自身与企业的关系,从而保证企业全体上下关系的和谐、稳定,进而为企业的发展提供良好的内部环境。除此之外,企业通过自身文化的建设来实现对员工思想道德情操的界定,使员工的工作行为不断得到规范,还能够培养与增强他们的敬业精神,激励他们为企业的未来发展贡献出自己的最大力量。综上所述可以发现,企业文化的建设有利于增强企业的内部向心力与凝聚力。

3.有利于促进企业的持续发展企业文化可以说是一个企业的管理经营理论与管理思想逻辑发展的必然结果,同时也是企业对原有企业理论的总结与创新。因此面对日益激烈的行业竞争,企业不能仅仅依靠国家的相关政策的倾斜与保护来促进自身的生存与发展,一定要正视目前的严峻挑战。因为企业文化是促进企业进步的内部动力与必备要素,而企业的成功往往与自身优秀文化的建设是密不可分的,所以企业必须要准备好企业文化这一把利器,借助企业文化这一重要工具来推进企业经济利益的实现,以及企业自身未来的健康发展。

4.有利于促进企业育才型领导的形成与培养企业领导类型分为好几种,其中包括权威型的、师傅型的以及育才型的。前两种的领导类型具有高度集中的指挥权与领导权,责任与权力集中于一身。过于集中性的领导类型往往凭借自身来进行相关决策的制定,而不考虑下级员工的创造性与其他意见,只是一味的要求他们必须按时完成任务,几乎从不关心下属,或者很少顾及到下属的感受与想法。而育才型的领导与前两种恰恰相反,这一领导类型比较倾向于进行分权管理,自己与员工共同承担责任与风险,并且对下属也时常有很多体贴与关心。因此,育才型的领导类型能实现对员工的充分尊重以及激发他们的工作积极性。在现代社会中育才型的领导会比较受欢迎,因为这一领导类型更能有利于促进企业的健康顺利发展。通过企业文化的建设能够帮助企业塑造良好的品牌形象,增强企业的竞争力,最终在同行业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5.有利于企业实施人本管理一般认为企业在进行文化建设时,应该以人为出发点与落脚点,人在企业所有资源要素中发挥着最为重要的作用。通过建立企业文化有利于企业关心与尊重企业员工,有利于充分体现员工的主人翁地位并保证企业全心全意为内部员工服务的良好宗旨。总之,通过企业文化的建立能够充分体现对员工的重视,有利于企业实施人本管理。只有真正做到人本管理,才能最大程度地激发员工的工作积极性,激励他们为企业未来的进步与发展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最终通过企业内部的团结一致来共同推动企业的进步,铸造企业美好的未来。

二、企业文化建设中存在的主要问题

企业文化建设工作几乎是每个企业的必备工作内容之一,虽然企业文化的建立有着多方面的作用,但是由于现代企业在进行文化建设时仍存在很多不足,所以企业文化还是不能很好地发挥其自身的作用。以下是社会企业的文化建设中存在的主要问题。

1.诚信缺失

企业在进行文化建设时往往缺少诚信。具体表现在以下几点:首先,企业经常对内部员工以及鼓励仅仅重于承诺而忽视落实。企业对员工不诚信,主要表现在企业很少兑现自己的承诺,言行不一,关于某些问题不能真诚地向员工解释,而是一味地隐瞒,这就不利于培养员工对自身企业的信任感。关于顾客,企业缺乏诚信主要体现在向顾客进行大肆的广告宣传与保证,但是却不能真正保证产品的质量,甚至很多时候产品质量或服务出现问题,并引起顾客的强烈不满。这些行为很难使顾客信任以及喜欢企业的产品,更不能培养顾客的忠诚度。企业文化建设中忠诚度的缺失,会给企业造成极大的损失,据企业联合会,我国企业由于缺少诚信而造成的经济损失将近6000亿元。因此,企业诚信的缺失是不可忽视的一个问题,需要引起顾企业的充分重视。

2.企业不能真正落实“以人为本”

人是企业一些工作的重心,人力资源是企业最为重要的资源。但是企业在进行文化建设时,往往并不能做到以人为本,这就很难调动员工的工作积极性,很难促进他们最高价值的发挥。企业不能落实以人为本,主要体现在以下几点:首先,员工待遇方面缺乏公平。我国企业的决策一般会集中在企业领导与管理层身上,而且普通员工与企业管理者间的待遇是存在很大差距的。此外,在很多私营企业中还存在不尊重企业员工权利的问题,这就导致企业员工对企业产生一种厌恶甚至仇恨的情绪,员工会与企业相关决策对立,不支持也不遵守企业的相关规定。以上这一问题则造成企业员工严重缺乏工作动力、有些员工甚至会选择辞职,这就使企业发展缺少向前发展的动力,最终阻碍企业的顺利发展。其次,很难满足员工的发展需求。在企业文化建设中包含对制度层文化的建设,这就涉及到了企业员工参与机制以及创新机制、晋升机制的建立。但是目前企业文化建设中经常缺乏对以上这些机制的正确建立,这就很难实现工作人员主动性与积极性的充分发挥。此外,企业要想发展则离不开高素质高技能水平的工作人员。但是很多企业面对不够优秀的员工只是在抱怨,而从不给他们提供创造学习深造的机会。员工学习、提高的机会不够,则直接影响了他们自身的提高以及企业未来的发展。此外,员工的自我发展需求得不到满足,也会造成人才的流失。最后,企业管理者对待员工方面有待改善。目前企业很多管理者过多地将重点放在员工的日常工作中,但是常常对员工缺乏关心、尊重以及信任。他们只是关心这些员工为企业带来多少创利,但是很少用心与员工进行沟通,了解他们的工作以及生活困境。要想成为有人格魅力的领导必须要以关心员工为前提,通过与员工真诚地沟通交流,用心去关心体贴他们才能真正得到员工对自己以及企业的认可,才能为企业不断努力。

3.违背持续发展的理念

随着我国前几年粗放经济的发展,我国的生态遭到了严重的破坏,环境也受到了很严重的污染,其原因主要是企业缺少经济持续发展的理念。随着人们受教育水平的不断提高,以及环境生态的不断破坏,维护生态平衡以及保护环境,成为当前社会的一个重要话题。但仍有很多企业为了谋取私利肆无忌惮地去破坏环境,这体现了企业文化建设中持续发展观念的缺失。这一问题导致企业不择手段的谋取私利,最终对整个社会造成了很大的破坏。

三、传统儒家思想对企业文化建设的主要意义

经过上文分析可知,当前我国企业文化建设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但是当前企业文化建设却存在多种问题,因此,加强传统儒家思想的运用,对于企业文化的建设来说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其主要体现在两点:第一点是可以帮助企业解决文化建设中存在的不足与问题,第二则是可以让企业文化建设中的其他方面得到完善。总之企业借鉴、学习传统儒家思想是非常有必要的,下面将对传统儒家思想对企业文化建设主要意义进行简要探讨。

1.可以帮助企业树立以及落实“以人为本”的思想

“重民”是传统儒家思想中的一个重要思想,同时也一直是我国进行国家管理与治理的重要思想。此外,“仁者爱人”也是儒家思想所提倡的一个主要思想,它的意思近似于“重民”,因为两者都是以人为本的意思。以人为本思想是指无论是国家统治者还是企业领导都必须做到以人为中心与出发点,人是一切工作的重心。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必须树立以人为本的思想,以国民的利益为出发点来进行国家治理,如此才能得到人们对自己的爱戴,才能营造一种和谐稳定的社会环境。同样一个企业想要持续不断的发展,并在其行业占有一席之地,必须要做到以人为本。前面已经提到企业文化建设中的一个不足之处就是缺乏以人为本理念的建立与落实,这严重阻碍了工作人员积极性的发挥。只有保证企业内部人的主观能动性的充分发挥才能做好企业的相关经营管理活动。因此,当代企业要继承学习传统儒家思想中的“重民”思想,并通过各项措施使这一管理思想得到真正落实。例如通过建立合理的工薪制度、晋升制度,为员工增加培训机会,增进与员工的沟通,尊重与关心员工等措施来使以人为本的理念得到落实,最终给企业自身的进步创造无限的发展动力。

2.帮助企业树立及落实诚信理念

诚信的缺失是当前社会企业文化建设中存在的不足,这造成企业员工的流失,很难吸引更多的顾客,也不容易得到社会的认可。因此诚信的缺失对一个企业来说是一个致命的问题,必须要引起企业的足够重视。企业只有认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正确看待诚信的重要性,并积极地改进自己,才能通过诚信来使员工服从,使顾客信任,从而实现企业的顺利发展。传统儒家思想中就很重视诚信,认为诚信是成为一个高品质、高修养人的必备条件,同时诚信也体现了我国的传统道德。儒家思想还把诚信看作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对于一个国家来说立国的根本并不是粮食的充足、武装的丰富,而是人们对统治阶级的信任。同样,儒家认为对于个人来说,信誉可以看作是人的第二个生命,如果缺乏个人信誉,那么这个人就很难在社会立足,可见儒家思想将诚信看的多么重要。所以作为企业来说也需要特别重视诚信,在其文化建设的过程中要时刻遵守诚信原则,从而给自身的发展提供保证。例如企业在面对顾客时要做到童叟无欺,在面对员工时要信守承诺,在面对合作伙伴时要按照合同认真履行自身职责。

3.有利于促进企业的生态化发展

在生态被严重破坏,环境被污染的当今社会,企业要想取得社会的认可必须要摒弃之前传统的生产经营理念,而是要树立生态发展观念。儒家思想中也很重视对生态的保护,例如儒家一直提倡“天人合一”的思想,意思是指人与天地是密不可分的,因此,需要通过各种措施来实现人与自然的共同发展。此外,儒家把人看作是“万物之灵”,认为人类不可以违背生态平衡来实现自身的发展。所以社会企业应该以保护生态环境为前提来进行生产,从而保证自身的盈利。例如企业可以通过树立绿色营销观念或社会市场营销观念来指导自身企业的生产经营,这样有利于避免以牺牲环境为代价来实现自身的利益,最终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

4.有利于企业仁义精神的培养

儒家传统思想中比较倡导“仁者爱人”,这一思想认为人只有具备了关心别人的能力才可以称为是一个合格的人,所以儒家思想中把“仁”看成是体现人格品质的一个重要体现。作为一个企业,假如想要真正有利于自身的发展必须要正确处理自身与社会的利益。此外,当今社会很多企业都在面对“利”与“义”的取舍问题,而传统儒家思想中向来推崇“以义取利”,所以企业在借鉴儒家这一思想时需要注意以下两点:首先企业应该树立正确的竞争观念,具有与其他企业合作的意识,决不能通过恶性竞争来对其他企业造成不利。其次,企业在追求自身利益的同时话需要顾及社会整体的利益。企业仁义精神的形成能够帮助企业内部形成和谐竞争的工作环境,还有利于行业有序竞争的实现。

参考文献

[1]黎敏.论儒家思想对现代企业文化的影响[J].长沙铁道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02).

[2]薛丽.儒家思想与现代企业管理[J].同济大学学报(社科版),2016,(08).

儒家的传统文化篇5

电影最初是作为一种“舶来品”传入中国,在其传入中国之后的迅速发展离不开中国千年的传统文化给养。1905年,北京“丰泰照相馆”的老板任庆泰与照相技师刘仲伦一起拍摄了中国电影史上的第一部电影《定军山》,这部电影便是取材于中国古典小说《三国演义》。由此可见,电影在中国最初的发展就根植于中国文化的土壤之中,在百年的中国电影发展长河里,传统文化或显性或隐性地萦绕在电影的发展当中,并随着时代的发展变化,呈现出独特的民族风格。随着华语电影逐渐走向世界电影的舞台,要真正了解与把握华语电影的文化精神内涵,就一定要认识到传统文化对中国电影成长的灌溉。

《儒家文化传统与中国电影的民族品性构成》这本书对于传统文化与中国电影的影响这一问题作了最全面与深刻的解读。作者尹晓丽在对以儒家文化为主流的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刻把握的基础之上,结合中国电影的发展脉络,对中国文化对电影的影响进行了详尽剖析,并从全球化语境下儒家文化与中国电影的双重困境以及跨文化语境里儒家文化与中国电影的变化两个方面分析了中国电影民族性建构的意义与途径。论文联盟

全书一共分为绪论、上中下三编和结语五个部分,从儒家文化的核心内容与电影的密切联系出发,纵向历史性地描述了在不同的历史文化背景下,电影对于儒家观念的接受情况以及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开拓中国电影民族性的可能途径。在绪论部分,作者对书中涉及的主要概念、研究对象以及研究方法、论述思路进行了简要的说明概括,并对此论题的国内外研究状况进行了简单说明,阐述了该论题研究的社会文化价值所在。上编侧重从儒家传统的道德教化理念对中国电影文化形态的影响,从道德理想主义、入世批判精神、儒家的文艺观以及理想人格四个方面阐述了儒家道德教化理念对中国电影主题、风格和人物形象等方面的影响;中编主要从家庭伦理观的角度分析儒家的伦理道德与乡土意识的中国电影的影响。具体分为五个章节阐述了以下内容:“孝悌和亲”的伦理文化与中国电影家庭的文化形态,电影中的父子关系的儒学意蕴,意识形态话语与伦理法则的冲突与共鸣以及儒家的乡土观念与中国电影的民族风格建构。下编针对儒家文化中的糟粕部分对中国电影的负面影响以及对中国电影的文化内涵反思进行论述,针对中国电影的发展现状提出了重构中国电影中的儒家传统资源这一关键性的问题。全书以浸淫于儒家文化百年的中国电影的主题思想为主,结合具体的电影作品,详细讨论分析了儒家文化与中国电影的联系,考察了中国电影发展的不同阶段与儒家文化的内在融合与外在表达,探索了电影这样一个现代艺术形式内在隐藏的传统文化理念的优点与弊端。

儒家文化对中国电影的影响颇为巨大。儒家所强调的入世、忧患以及教化民众等思想,也是众多电影创作者的创作初衷。如20世纪30年代面对外族入侵民族危亡的时刻,中国电影果断从20年代的靡靡之音当中抽身出来,直面社会现实,积极承担文艺的宣传教化功能,肩负起时代所赋予的历史重任。对于儒家传统文化来讲,一个民族的文化不仅是具有历史沉淀下来的厚重感,同时也要具备从历史中走来所带的开放性与包容性。因此,中国电影在坚持表达独特的民族性的同时,更要兼顾传统文化的现代性。中国电影怎么样能做到即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电影这一问题事实上已经被众多电影创作者思考与尝试。陈凯歌的《无极》虽然遭遇了“滑铁卢”,但是从另一方面可以说是对世界性的民族电影一个失败的尝试。企图兼顾中西方观众的文化审美趣味无疑是困难的,与其如此,不如在民族范围内坚持属于自己本民族的文化。《十月围城》将民族大义与人文关怀,伦理道德以及打斗场面很好结合起来,这样带着传统文化气息的大手笔大投资的华语大片可以说是中国电影逐渐在摸索一条突围的新的电影策略。

儒家的传统文化篇6

中国高等教育由“全日制课堂教育”和“思想政治教育”两部分构成,形成完整的高校教育体系,使接受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兼具专业技能和良好个人素质。本文关注的“思想政治教育”,在高校教育中以思想政治教育课程为主体,思想政治辅导员(后简称“辅导员”)进行思想政治教育工作为辅的形式体现。

高校进行思想政治教育对于宣传马克思主义理论,宣传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帮助大学生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起到了关键作用。必须加强高校思想政治教育的改革和建设,以时代为背景,从儒家优秀传统文化中汲取养分,增加知识的广度和深度,从而提高高校思想政治教育的实效性。这个过程中,辅导员工作具有较大能动性和针对性,不拘于简单的目标和程序设定,可以作为面对新时期高等教育问题和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困难的突破口。

2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失位原因分析

现阶段,高等教育中出现诸如学生学业成绩高但能力不足、专业技能强但思想觉悟差、智商高但情商低,因琐事纠纷而引发较大刑事案件等问题实际上是高等教育中思想政治教育的工作失位,可以从以下四个方面归因:

2.1不健康的校园文化

受多元文化冲击,又无系统的、实体的优秀积极文化的“保护”,加之网络时代,特别是自媒体的去中心化、核裂变化、交互性、草根性等特点等给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带来了严峻挑战[1]。

2.2思想政治教育课程实效性差

虽然思想政治教育课程是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主体、高等教育的一部分,但现实中出现“老师(把思想政治课程)当儿戏,学生当休息”的现象。

2.3思想政治辅导员的失位

高校辅导员大多兼管理学生事务的工作,缺少必要时间关注思想教育工作,辅导员成为一个“以学生为产品的企业(学校)的管理者和经营者”,而非教育工作者。

2.4学生自身状况

“90后”大学生思想开放独立,追求自由,在当前我国教育环境比较宽松开放的环境下,大学生们的思想也更加开放。一部分学生总是觉得自己做得最好、最正确,进而我行我素,只会为自己着想,不顾及他人的感受,唯我独尊[2]。

3儒家优秀传统文化视野下开展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创新的路径与实践

3.1将儒家优秀传统文化融入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学,建立良好的文化环境

儒家优秀文化对当代大学生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有着重要的意义。儒家传统文化作为一种资源,是新时期高校思想政治教育的有效来源,深入发掘并有效利用儒家文化中有利于大学生思政教育工作的内容是很有必要的。要想融入思想政治教育全过程,首先要融入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学中[3]。

3.2现在高校中学生自主活动不缺少创造力和激情,但缺少活动条件和思想导向。

辅导员作为高校思想政治教育的主体之一,应将工作重心定位于思想政治教育的具体实践中,培养和引导学生树立正确的思想政治意识。

本人所在学院有着丰富的思想政治辅导员参与学生活动的实践经验。为了响应党的十八大关于文化建设的伟大方略,笔者所在学院借博雅之名,取其“博闻强识、温文尔雅”之意,打造“博雅系列文化工程”,包括“博雅网”、“博雅讲堂”、“博洋剧场”等子模块,三位一体,有机融合,辅以其他小型文化活动。本工程无意实现博雅教育追求之至高境界,但求能成为西安科技大学思想政治教育工作有效补充,在一定程度上提高大学生文化涵养素养,提升校园文化品位,强化优良学风,引导学生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念和精神原则,使其具有身心全面发展的理想人格和丰富充实的健康人性。以“博雅文化系列工程”为例,前期,辅导员通过举办或提供主题活动,加强文化建设,培养学生人文素质;后期,辅导员通过网络媒体工具,提升效果。辅导员在参与学生活动以达到高校思想政治教育的目的的过程中,有三个主要工作:一是推动活动进行,对学生活动进行方向引导和操作指导,加入中华优秀文化精髓;二是主动举办教育活动,塑造良好校园文化环境;三是充分利用新媒体,增加传播范围,提升活动效果。

3.3建立与学生家长动态培养教育机制

许多“90后”大学生认为自己既已成年,又考上了大学,终于可以脱离家长的约束,可事实并非如此。高校要与学生家长建立动态培养教育机制,辅导员老师定期和家长沟通学生在校动态,定期和家长们交流有关学生思想政治教育的方式方法,从而为学生营造“家庭―学校”两点共线的优良受教育和生活的环境,从而塑造他们良好的人格和品德。

儒家的传统文化篇7

关键词:儒家现代化调适

儒家对现代化既有反抗,又有调适。儒家现代化的过程就是一个充满反抗而又不断调适的艰难曲折的过程。“新儒学”形成以前的传统儒家对现代化以反抗为主要形式,此后的儒家以调适为主要形式。“新儒学”形成以前,儒家的调适以“中体西用”为主要的调适方式。“新儒学”形成以来,儒家的调适以“创造性转化”为主要的调适方式。[1]

一、民族危机与早期的调适

(一)早期的调适

“新儒学”产生之前的儒学调适,我们称为儒学的早期调适。大体经过以下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两次鸦片战争之间(19世纪40——60年代),儒学虽然有了“师夷长技”的思想,但相对“夷夏大防”思想来说,那只是“沧海一粟”。严守“夷夏大防”的儒家知识分子占绝大多数。就是主张“师夷长技”者如林则徐、魏源等,我们也不可说他们就没有了“夷夏大防”思想。因为他们所指称的“夷之长技”,仅仅是战舰、火器、养兵练兵之法,再加上量天尺、千里镜、龙尾车、风锯、水锯之类。

第二阶段,洋务运动期间(19世纪60——90年代),儒学调适的进程明显加快,对西方的认识已经实现了由“夷”到“洋”或“西”的突破。不论儒家顽固派,还是开明派,都不得不从不同的角度试图去观察和理解“西方”、“洋人”和“西学”了。顽固派在不断地、甚至急剧地发生分化,同样洋务派也在不断地分化着。顽固派蜕变为洋务派,而洋务派又向维新派蜕变,维新派甚至在向革命派蜕变。正视西学,实现西化,在不同的层次上化为他们的政治行动。日趋主流的洋务派在与西方正式交涉,引进西方技术,开办现代工业,创办新式学堂,编练新式军队,派遣留学生,翻译西方书报等各个方面,都开始了现代化进程,除政治方面触动不大以外,其它方面的变革是深刻的。相对于中国这样的东亚文化内核型大国而言,转型的难度是极其大的[2],洋务派的贡献不可埋没。虽然洋务派抱着“中体西用”的态度来实行儒学的调适的,但这种调适的实际效果确是社会的深刻变化,为维新派和革命派的登台,准备了极好的条件。

第三阶段,从维新运动到(19世纪90年代——20世纪初),儒学的调适出现转型,开始了以“西学”诠释“中学”的新时期。康有为、梁启超、刘师培、孙诒让、章太炎、甚至孙中山等,都在试图用“西学”来重释“儒学”,国人往往称其为“比附”,严格说来,“比附”说是不确切的。“诠释”说更为可取。他们的“诠释”趣旨在于以民族主义为底蕴去吸纳西学,或者说,他们是把异己的“西学”置于可认同的“中学”范畴,以减轻“中学”对“西学”的“排异反应”。这时中国还没有经过五四洗礼,各种西学思潮涌入中国,纷繁迭出,国粹文化处于显要地位,无政府主义业已冒头,马克思主义也开始播入中国。各种西学思潮纷陈己见,从不同的角度参与了对“中学”的诠释,以西学诠释推动的“国粹重光”、“古学复兴”运动,被国粹派宣称为“中国的文艺复兴运动”。

(二)早期调适的特点

早期调适的特点大体说来有:第一,对西学的认识既不全面、深刻,也不冷静、客观,尚未认同西学,对西学有严重的排斥和排异。第二,儒学的现代化过程就是儒学与西学的调适过程,调适的进程是越来越呈现加速的趋势。第三,儒学与西学的调适过程是一个不断地由儒学外缘向其内核深入的过程,第四,“中体西用”是儒学调适的基本方式、基本指针和基本纲领。

二、“现代化共识”的形成与儒家的调适

(一)“现代化共识”的初步形成与儒家的调适

儒学的“现代化共识”初步形成于。前后对儒学的大破坏、大解构,促使知识分子激情高昂地宣传西学,主体是“民主”与“科学”,社会主义(后来是马克思主义)和自由主义是两大主要思潮,自由主义此时还是主流。陈独秀和胡适是其中的旗手。虽然“现代化”作为一个新词还要到三十年代使用,但儒学的“现代化共识”(我们指称的“现代化共识”是指儒学已经放弃了对西化和西学的全盘反抗,对西学已经有了不同程度的亲和和认同,决定在中国本位的基础上去吸纳西学,承认西方的优点和长处,但要求西学适应中国的特殊国情,这就相当于提出了要“现代化”但不要“西方化”的思想)已经基本形成。(不过,在三十年代,系统的、有影响的现代化理论尚未形成,“现代化”还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梁漱溟的儒家现代化理论和实践影响有限,而且实际针对的乡村改造,不是一个全面的现代化理论)原因是,经过五四的洗礼,传统儒学业已完全丧失了号召力,西化思潮已经广泛地播入知识分子之中,“新儒学”的建设者只好借助于“西学的本土化”来号召人心,从20年代到30年代,经过几次大的论战(包括20年代的东西方文化论战,30年代的中国现代化道路论战,本位文化与全盘西化论战,从20年代直到40年代的工业化与农业化论战),儒学的“现代化共识”得到进一步的淘洗,儒学得以抗衡西化的武器就是“中国本位”或“本土化”。对西学的“物质”武器,儒学已经基本上放弃了抵抗,对西学的“精神”武器,儒学还在顽强地抵抗着。但随着“新儒学”建设的推进,“西学”与“中学”的“精神”资源也在走向融合。最终呈现“和合会通”和“创造性转化”的新面孔。

五四以来的儒家调适新时期大致可分成三个时期。

第一时期,从1919年到1927年,是儒学的解体时期。儒学遭到全面批判,旧儒学走向消亡,儒学发生重大蜕变,“新儒学”开始萌芽和成长,儒学的解体派(“破坏主义者”)和重构派(“建设主义者”)同时登台,自由主义和马克思主义是儒学的主要解体派,“新儒家”和文化民族主义者是儒学的主要重构派。儒学破坏与儒学建设交相辉映,形成学术争荣之局。由于先进的知识分子力主先破后立,因而儒学破坏派占据主流。他们积极输入儒家稀缺的自由、民主与科学资源,高扬着思想启蒙的精神。但他们对传统全盘否定、对西学完全照搬的做法,又暴露了他们思想和行为的机械,有着严重的“启蒙心态”[3](惟物质主义或物质利益至上论、惟科学主义或科学万能论、人类中心主义或人类万能论、竞争与进化中心主义或社会达尔文主义等,是严重的“启蒙心态”,“启蒙心态”是“启蒙精神”的极端发展形式或变态形式)。对文化深层的心灵建设关注不够是他们的致命缺陷。儒学的建设派也在这时顽韧崛起,为了接续民族文化的命脉,重寻民族文化的老根,他们积极呼唤和致力儒学的新生,但不可否认,儒学破坏的声浪汹涌澎湃,儒学建设的辨说几至湮没。此时,儒学的“现代化共识”(要“现代化”,不要“西化”)基本形成。

第二时期,从1927年到1949年,是儒学的建设时期。从总体上看,儒家解体派的批评声浪已经削弱,虽然还有因陈序经发表《中国文化的出路》而引发“中国本位”与“全盘西化”的再次论战,但儒学的解体派已是强弩之末,接续传统,重建传统,甚至复兴儒学的观点已经普及于世。儒学的建设派已经从后台转向前台,由弱势渐趋强势。“新儒学”的系统建设已经开始,“新儒学”的理论体系流派纷呈。梁漱溟的儒家现代化理论——“乡村建设理论”、熊十力的“新唯识学”、冯友兰的“新理学”、贺麟的“新心学”、钱穆的“新国学”等“新儒学”流派已然成形。1932年熊十力删定《新唯识论》。1934年冯友兰刊《中国哲学史》,接着有1939年的《新理学》、1940年的《新事论》、1943年的《新原人》、1945年的《新原道》、1946年的《新知言》、1948年的《中国哲学简史》(美国版)等问世。1938年贺麟发表《知行合一新论》,创“新心学”。钱穆1928年成《国学概论》,1937年成《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1940年成《国史大纲》。与此相呼应,学术界要求发扬中国文化传统,关注中国文化精神,建设中国新本位文化的呼声不断加强,如1935年1月10日王新命等十教授发表的《中国本位文化的建设宣言》。政府也发起了所谓的“新生活运动”。抗日战争以来,以传统文化凝聚民族精神的要求,愈加导致人们对传统文化的认同和回归。

第三时期,从1949年至今,是儒学“融和性再重构”时期,这一时期还远未结束。80年代以前,中国大陆对儒学的态度是政治取向的、是异常严峻的,儒学基本上没有栖身的余地,“破四旧”和“批孔运动”使儒家命运更是雪上加霜。在高校也只是被批判的对象,没有对其进行学理性的研究,更没有信仰的同情,虽然在精神层面上,中国人的儒家心态并未得到超越。在海外,尤其在港台,儒学保留着一份席位,但花果飘零的局面并未得到改观。随着政权在大陆的溃败,港台的自由主义对开始了对儒家新的攻击,大破坏又空前高涨。在这种严峻的生存环境中,“新儒学”的提倡者和同情者,夹在传统和现代之间,从事儒家传统的艰难接续和创造性转化。杜维明、余英时、牟宗三、徐复观、唐君毅、方东美、林毓生、金耀基、成中英、刘述先等人从事的正是这样的工作。在80年代以后,随着大陆改革开放政策的推行,思想解放和文化交流的结果是,儒学又从海外回到大陆,海外儒学对大陆儒学起到了激活和换血功能,儒学的“合和性”建设重新启动。大陆“新儒学”也发出声音,如蒋庆、盛洪等。二十一世纪以来,儒学的“一阳来复”似乎可期。国家领导人在各种公开场合已经表示了对儒家传统的同情理解。当然,我们不可能再做新时代的韩愈、朱熹,接续儒学道统,让中国重回儒学世界。我们也不太可能全盘西化,遂了西化派的心愿,一成不变地沿用西方的制度文化与人文态度。我们也不可能全然认同佛教要义,来个佛教复兴,是中国成为佛教国家。中国文化建设的前途只有一个,在对传统进行再重构的前提下,进入文化融构的新时代,完成文化融构的光荣任务,建设别具特色的中国新文化。我们当然要发扬儒学的真精神,超越儒学的旧形态,使儒学在中国文化大融构中,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儒家调适的新特点

五四以来儒家调适的新特点如下:第一,传统儒家彻底消亡,新儒家不再全盘地、盲目地抵制西化和西学,相反,新儒家恰恰喜欢用西学的各种概念和范畴来诠释儒学。第二,新儒家在对传统儒家的批判的同时,重点在于接续儒家传统,但由于对儒家的偏爱,对儒家的深度反思往往不足。第三,尽管“现代化共识”形成以来,中国人要求建设“中国本位”或“中国特色”的呼声越来越强,对传统文化的态度也越来越理性,但儒家的命运并未得到改观,相反,对儒家厌恶情绪未能摆脱,对儒家的政治批判反而越来越严厉。似乎谁对儒家略有同情,就是思想保守的表现,就是中了封建余毒。知识分子对儒家的态度并未改观,政治批判压倒了学术反思。如杜维明所观察到的:“‘五四’以来的困境是:该抛弃的没有抛弃,该继承的没有继承,该引进的没有引进,该排拒的没有排拒。”[4]第四,儒家调适的根本走向,在1949年以前是走向自成独立的体系,形成系统的新儒家理论,如“新理学”、“新心学”、“新唯识论”等;在1949年以后总体走向是融入其他的思想之中,或者说化解于无形(当然不否认有个别的系统理论)。种种“会通论”、“和合论”、“融构论”为此做了注脚。

(二)儒家调适的动因

关于儒家调适的动因,我们认为主要是两大压力:第一是民族主义压力,即民族危机不断强化的外在压力。随着西方殖民主义势力对华侵略不断升温,儒家内部的“经世意识”、“忧患意识”、“反叛意识”和“抗议精神”得到张扬。儒家是入世的,又是民族文化的重要认同来源,儒家在民族危亡和认同危机的双重压力下,只有实现自身的蜕变,才能实现对自身的超越,实现对西学和现代化的调适。而只有实现了对西学和现代化的调适,儒学才有可能为自己创造继续存在下去的条件。第二是工业主义压力,即生产方式与经济结构变迁的内在压力。工业主义自18世纪以来就“以动力横决天下”,与之相伴的自由主义和市场主义也横行世界。由于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内在逻辑和成本优势,任何民族国家都没有逃脱资本主义的网笼。以农业主义立论的儒家思想只有在工业主义基础上实现“创造性转化”才有根本出路。

(三)儒家调适的性质

儒家的调适,从其本质意义上说,是革命性的,是由以农业主义立论过渡到以工业主义立论。当然,其立论不仅要遵循工业主义的逻辑,还要注意避免工业主义的陷阱,如过度的物质信仰,过度的外在诉求和人的异化。因此,儒家的解体派(即破坏派)和建设派(即调适派)之争,并不是传统语境中的前进与倒退的意识矛盾,更不是“革命”与“反革命”的思想斗争,而是共同希望中国发展的先进知识人在如何适应新时代,建立什么样的新文化问题上的内部争执。

三、儒家调适的方式、方向与前景

(一)儒家调适的方式

从儒学现代化的整个历史进程来看,儒家调适的方式至少不下十几种,大体上包括:“西学中源”、“中学西源”、“中体西用”、“西体中用”、以“西学”释“中学”、“中西会通”、“全盘西化”或“充分世界化”、“接续主义”、“本位文化”、“创造性转化”、“合题”、“解体与重构”、“和合”等。“新儒家”形成以前的调适以“中体西用”为主要方式,此后的调适以“创造性转化”为主要方式。本文主要介绍这两种调适方式。

1、“中体西用”

“中体西用论”,是近代中国流传时间最长、影响最大的一种儒学调适理论,也是近代以来第一种具有中国特色的系统的现代化理论。它在近代中国有各种不同的表现形式,如“中道西器”、“中本西末”、“中主西辅”、“中内西外”、“旧体新用”、“中国精神,西方物质”、“中静西动”等等。

“中体西用论”的大致观点是,儒学或“中学”、“旧学”偏重“穷理”、“身心”、“伦常名教”、“道德”、“义理”、“精神”,“西学”或“新学”偏重“格物”、“富强之术”、“艺事”、“世事”、“机器”、“物质”,因此要以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中学为本,西学为末;中学为主,西学为辅。

“中体西用论”是由鸦片战争后先进的中国人迫于西方的压迫而产生出来的“赶超西方”的一种现代化理论,源于林则徐、魏源的“师夷长技论”。洋务运动之时,形成系统的学说。由于洋务运动在全国的展开遭到儒家顽固派的驳议和抵制,“中体西用论”是作为儒家开明的一派回应儒家顽固派的驳议的理论产物和理论武器,也是作为儒家洋务派和维新派(维新派的“中体西用论”已经蜕变为“以西学诠释中学”的思想,性质上与洋务派的“中体西用论”已有根本区别)向西方学习的有关目标模式的指导纲领。冯桂芬、王韬、薛福成、王文韶、沈毓桂、张之洞、康有为、梁启超等人从不同的角度对它进行了阐释。其中以张之洞的《劝学篇》的阐释为最系统,也最有影响。这种理论最终被“中西会通论”取代。

2、“创造性转化”

倡议“中国文化传统的创造性转化”的是林毓生。他对这种调适观的解释是:“简单地说,是把一些中国文化传统中的符号与价值系统加以改造,使经过创造性转化的符号与价值系统变成有利于变迁的种子,同时在变迁的过程中,继续保持文化的认同。这里所说的改造,当然是指传统中有东西可以改造、值得改造,这种改造可以受外国文化的影响,却不是硬把外国东西移植过来。”因此,“如何进行‘文化传统创造的转化’,是我们最重要的工作。”

林毓生强调我们这个国家的惟一出路是开出自由和民主。虽然“我们知道中国传统并没有民主的观念。但传统中没有,却不蕴涵现在也不能有;同理,传统中有的东西,现在也不一定仍然会有。何况民主的观念被介绍进来已快一百年了。”林毓生认为儒家思想经过“创造性转化”是可以开出自由和民主的。“在理论上,儒家思想可以作为自由主义的道德基础,过去我们的历史并没有发展出这种中国的自由主义,是因为受了环境的限制,并非我们没有这种潜力。历史是向前发展的,不能说过去我们没有,以后也不可能有。”西方的自由和民主思想是可以和儒家思想发生亲和和化合作用的。“儒家‘仁的哲学’确可作为我们为了发展中国自由主义所应努力进行的‘文化传统创造的转化’的一部分基础,借以与康德哲学的‘道德自主性’的观念相衔接,以期融合而发扬光大之(甚至在理论上发展出一套比康德哲学更美好的中国的自由主义)。”同理,“虽然我们没有民主的观念和制度,但却有许多资源可以与民主的观念与制度‘接枝’,例如儒家性善的观念可以与平等观念‘接枝’,黄宗羲的‘有治法而后有治人’的观念可以与法治的观念‘接枝’。”[5]

林毓生所倡议“中国文化传统的创造性转化”近似“以‘西学’诠释‘中学’”的调适思想,但自由主义和民族主义一身兼任的林毓生从中西哲学比较和自由主义的视野对中西文化进行了同情的理解和深度的反思。当然,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真正要“转化”或“诠释”的重点都是西方式的“自由”和“民主”。

“中国文化传统的创造性转化”,从儒家调适的实践上来说,从“新儒家”形成以来就一直从事这种工作,他们运用的转化武器就是“西学”,他们的目标是儒学或儒家思想的现代化。通过儒家思想的现代化,他们艰难地接续着儒家传统。“新儒家”对中华民族的文化精神和文化认同再三致意,目的是中华民族的“凝聚”和“复兴”。他们非常强调中国现代化过程中的社会整合,希望儒家思想成为现代化的动力而不是阻力,以确保现代化的可持续,而不会功亏一篑。因为社会整合的不足,发展中国家往往不得不遭受现代化中断和崩溃的苦痛。

(二)儒家调适的方向

儒家调适的总体方向,我们认为是朝着以下几条轨道:第一,由以农业社会立论过渡到以工业社会立论;第二,由绝对地拒绝现代化到主张实现接续传统的现代化;第三,由西化与现代化混为一谈到能够分梳西化与现代化;第四,由简单地接受物质的现代化到认识到制度与文化现代化的重要性;第五,由对“中体”的感性或感情认识过渡到理性认识,认识到经过“创造性转化”的传统不但不是现代化的阻力,反而可以作为现代化的动力和助力,起到社会整合、民族凝聚、文化认同的作用。罗荣渠教授就辨证地看待和积极地评价了传统的功能:“传统与现代性是现代化过程中生生不断的‘连续体’,背弃了传统的现代化是殖民地或半殖民地化,而背向现代化的传统则是自取灭亡的传统。适应现代世界发展趋势而不断革新,是现代化的本质,但成功的现代化不但在善于克服传统因素对现代化的阻力,而尤其在善于利用传统因素作为现代化的助力。”[6]

(三)儒家调适的前景

我们在前文谈到儒学的生命力的时候,已经对儒学的现代化前景做了一定的分析。分析儒学所拥有的精神资源以及它可能转化性创造出的精神资源和现代化所需要的精神资源,就大致可以看出儒学的生命力,即儒学的发展前景。

话又说回来,大部分新儒家学者对儒学的发展前景并不看好。当然也不是绝对悲观。儒学的发展前景不能孤立地从儒学本身的精神资源来看,作为影响中国两千多年的精神资源,儒学的思想宝库绝对是丰富的。对人的深度发现是儒学深厚的资源所在。但儒学的发展前景与儒学存在的当下环境、现行语境和儒学发展所需要的动力是密不可分的。儒家的调适需要知识分子长期的学术反思和学术建设,还需要有信仰的需求。

从理论和实践结合的角度来看,儒家调适的前景大体不出五种可能性:其一,自成体系地发展,成为多元思想和信仰的一种,但不会是主导性的。其二,自成体系地发展为一种吸取其他思想文化之长的主导性思想文化。其三,为其他的思想和文化所吸收,消弭于无形之中。其四,与其他思想和文化融合成一种新的主导性民族文化认同思想。其五,彻底消亡,为其他思想文化覆盖或取代。第一种和第四种的可能性比较大,我们基本上是赞同第四种的。

要言之,如果说世界真的会出现一个新的文化轴心时代,那么中国的新轴心文化将是以科学的唯物主义为“轴”,以新儒、释、道和其他中国化的思想文化为辐辏的新组合和新融构。

[1]关于儒家对现代化的反抗,我们另有文章讨论,此处不论。

[2]关于东亚文化的内核和外缘的历史和理论,以及中国作为东亚文化内核转型之难的考察,可参考盛邦和:《内核与外缘——中日文化论》,上海:学林出版社1988年版。

[3]杜维明主张“继承启蒙精神,超越启蒙心态”。关于“启蒙精神”与“启蒙心态”的分梳,参考杜维明:《化解启蒙心态》,《二十一世纪》(香港),1989年创刊号。

[4]参考郭齐勇、郑文龙编:《杜维明文集》(第五卷),武汉出版社2002年版,第234页。

儒家的传统文化篇8

一、新儒家文艺美学的特点

(一)遵循心性,天人合一

传统儒家学说,是现代新儒家的传承根本,将西方文化和思想与儒学进行融合,逐渐形成中国现代化发展的独特思路,并在世界范围内广泛传播和发扬,是现代新儒家学派的己任,试图以儒家心性之水,浇灌传统文化之田,不但需内外兼修,更要天人合一。现代新儒家文化主张进行自身道义的分解和融合,在传统文化中需做自我反省,以达到道德层面约束的作用,而西方文化则严格遵循逻辑的推理和分析[1]。此观点形成中,较为著名的新儒家学者主要包括:牟宗三、徐复观等人,其主要理论观点为:国人的生命及智慧,是使生命确定形态和定向的基础,不仅要摒弃西方文化的全面融入,更应将我国的儒家心性之水提取出来,以发展中国的传统文化,使天理留存于心性之内,做到万物的生命与宇宙相通且共融,达到天人合一。此外,儒家心性的观点提出,艺术源自艺术家的内心,只有艺术家将艺术在精神层面上勾勒出来,则说明其个人的情感与领悟,甚至生命,就会一并融入进创造的心性之中,现代新儒家文艺美学,就是从文艺创作的精神中,提炼和感悟出美的观点及追求美的意识,此观点也从另一角度体现出,中国文艺之美,实质上真正来源与人的内心和精神,而内心的变化,则是心性最佳的体现,在进行文艺美学的审视与评判时,必须要有心性作为根本。而现代新儒家审美的最高境界,则是心性与外界皆可忘却,主观与客观浑然融合,此天人合一也。

(二)德美兼顾,美善相连

有些现代新儒家,将儒家思想进一步分解与细化,提出儒学中的道德观点,并将其引入传统文化之中;有些现代新儒家,则认为艺术之美应与道德并存,只有德美兼顾,将美善相连,才是真正的美,并且,此种形式之美,与文艺作品所涉及的表现形式无关,美只来自于内心,此观点也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现代新儒家文艺美学心性为上的特点;而有些现代新儒家,则将文艺作品中的思想性与人的内在品德与修养结合起来,认为两者之间的关系应当是对等的,并在美学思想中指出,“西方谓之美,出自表象,而中国人论美,在德不在色”。也是从德行角度印证了现代新儒家对于文艺美学的理解观点[2]。

(三)生命相通,美学相融

现代新儒家将哲学中的生命问题,归结为与宇宙万物实为一体,无论是自然之美还是文艺之美,无论是个体生命还是宇宙整体,都是可以相互连接,相互融入的。在此基础上的文艺美学,被称之为具有互通性的“生命美学”此种生命美学是关乎生命的,通过万物的造化与开拓,形成原始生命的勃勃生机与汩汩活力。在对西方哲学和美学进行研究和讨论后,现代新儒家们提出“生命相通,美学相融”的“生命美学”体系,其将追寻的艺术之美、人的创作品德与生命之美做出贯通和融合,提炼出现代新儒家学说中人的艺术精神,并明确指出,此种艺术精神,对生命的构成及艺术之美的体现,均有深入的涉及。

(四)崇尚人文,家国情怀

对于现代新儒家学派来说,他们不仅有渊博的学识,且文化视野较为广阔,更具有忧国忧民的家国情怀。从文化角度分析,中国传统文化本身便具有强烈的人文精神,其中涉及人生、人格及人伦等部分,不仅涵盖人生追求更体现了人格价值。从文艺美学角度分析,人文精神之美与家国情怀之美,是发自人内心的,并且是与品德相互关联和共存的[3]。更有现代新儒家指出,中国传统文化的表现形式,主要是人文精神的表现形式,在人文精神中不仅可以表现出人格,更能体现人的价值。也有一些现代新儒家学者,认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基本精神,主要体现在道德精神和艺术精神两个方面,两者中,道德精神支配艺术精神,且无论是精神层面之内或是现实生活之中,道德影响艺术,而艺术升华道德,两者互通互补,缺一不可。

二、新儒家文艺美学思想存在的价值

从本质上说,现代新儒家对中国传统文化、人文精神、教育理念、生活状态等都有着较为深刻的影响,结合中国传统文化,现代新儒家对其进行了改良与创新,不但为儒家观点的现代化转变与应用创造出理论基础,更对道德与文艺美学的挖掘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同时,作为中西方文化交流的桥梁,现代新儒家文艺美学展现出了自身的文化精神与民族特性[4]。将人文、道德、心性、生命等要素,与儒家学说一起,融入进现代新儒家文艺美学之中,文明的规范,是西方文化中较为重要的观点,这与现代新儒家学说中的修身养性,形成了良好的互补关系,可以为西方文化发展所借鉴。此外,为增强现代新儒家文艺美学的时效性,也应使其与中国其他传统文化相互结合,从而为我国传统文化的现代化转变做出积极的贡献。

儒家的传统文化篇9

关键词;五四时期;新儒学派;文化兼容i传统文化

文章编号:1978-7-80712-402-3(2011)05-101-02

1914-1919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暴露出资本主义文明的种种弊病,这时,国人开始惊醒,开始反省,“全盘西化”的文化主张与改革思想受到越来越多的怀疑和否定。现代新儒学派是在强烈的民族忧患意识和重建中国文化的使命感刺激下应运而生的,代表人物有梁漱溟、熊十力、马一浮等,他们“力图恢复儒家传统的本位和主导地位,重建宋明理学的‘伦理精神象征’,并以此为基础来吸纳、融合、会通西学,建构起一种‘继往开来’、‘中体西用’式的思想体系,以谋求中国文化和中国社会的现实出路。”

一、吸收外来文化融人民族文化

五四时期,西方文化对中国传统文化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中国知识分子对此做出了不同的反应,综合起来有三种观点:一是西化论者,二是本位论者,三是调和论者。历史证明,这三种文化价值观都是不切合实际的,是行不通的。而现代新儒学派则另辟蹊径,以文化批判和文化认同的观点,将西方文化融入民族文化之中,熊十力说:“确信中国文化不可亡。但吾国人努力于文化之发扬,亦必吸收西洋现代文化,以增加新的原素,而有所改造,不可令成一种惰性。”此观点在当时是易被普通民众所接受的,也是比较合理的。

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印度文化有着本质的区别,各有其体用。在中国这个有着深厚传统文化积淀的国家,要“全盘西化”是完全行不通的,余英时说;“中国文化重建的问题,事实上可以归结为中国传统的基本价值与中心观念在现代化的要求之下如何调整与转化的问题。”于是,现代新儒家提出“老根发新芽”的理念将中国传统之精华――真儒学作为现代性的延续。而不致出现中国民族文化体系的断裂,在此基石上又吸收外来文化之所长,补儒学之不足,以求真正做到“返本开新”。这是现代新儒家在对中西文化作出全面反省的基础上确立的共同信念。

“民族复兴本质上应该是民族文化的复兴。”现代新儒学家把民族危机归结为文化危机,而摆脱危机的出路在于“从我们民族自身的历史文化传统中发掘出仍然具有生命活力的‘源头活水’,以作为吸收外来文化和实现民族文化之重建的基础和动源。”他们认为,民族文化是一个社会的精神遗产,是一个民族共同心理结构的所在,真正的复兴之道必须要建立在深厚的文化基础之上。新儒学派颇为理智的承认西方文化的优长之处,“西洋政治思想、社会科学、皆非与吾人脑袋扦格不相入者,当采西人之长,以收明辨笃行之效。”对于西方先进的政治、经济、社会、科技等务必学习融会贯通于民族文化之中来。其有着文化兼容并收的思想。

二、借鉴柏格森生命哲学观,诠释儒学人生价值

柏格森生命哲学以生命冲动为基石,以时间为本质,以直觉为方法,把对世界整体和人的存在的认识推向非理性的直觉,蔑视科学理性和物质生活,弘扬生命主体的能创性。这种崇尚变化、生命超越物质的观点与中国儒家反科学、重体悟的传统观念相契合,故而被现代新儒家所接受。在生命哲学的引导下,梁漱溟、张君劢、熊十力、贺麟等新儒学家们重新诠释了儒家仁学、道德观及人生理想,“从而生命化了儒学、直觉化了道德,为生活于日益发达的科技文明中的现代人确立安身立命之所,使传统儒学获得新生。”大胆借鉴西方哲学为我所用,努力把传统儒学从死亡的边缘拽回来,以梁漱溟、熊十力生命本体观最具代表性。

梁漱溟以陆王心学为依托,从中国哲学“一天人”、“合天德”的传统思维模式出发,糅合柏格森生命哲学,创立了“新孔学”。重新解读了儒家“万物生化”的变易思想。梁漱溟把它与柏格森哲哲学之“生命”等同起来,使之成为宇宙的本体,一切生物都是由生命本体派生出来的,他说:“他(指孔家)以为宇宙总是向前生发的,万物欲生,即任其生,不加造作必能与宇宙契合。”他认为宇宙不是一个静态物,而是一个大生命,梁漱溟将“生命“衍化为一种人生观,提倡人们“积极作为,奋勉向前”,以体现生命的真正意义。将柏格森生命绵延、创造不息的思想与儒家“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思想结合起来,这种自强不息的人生观可以激励人们为挽救民族危亡而奋斗。

熊十力援柏格森生命哲学入新唯识论体系,使儒学哲学生命化。新唯识论讲体用不二,这里的“体”指“心体”、“性体”,即生命存在的本体,是宇宙万物的本根及其生生不息的源头活水,在一定意义上也是道德的主体。他说:“本体即是生命,夫生命云者,恒创恒新之谓生,自本自根之谓命。二义互通,生即是命,命亦即是生故,故生命非一空泛的名词。吾得自家生命即是宇宙本体,故不得内吾身而外宇宙。”认为宇宙与个体的关系就如“月映万川”一般。其“人心本体”又与柏格森生命哲学相配合,中西兼容,具有创造性。在他看来,仁心、道德自我、真己等非自然的精神等同于“生命”,照此推理,道德生命也是宇宙本体,是人生价值的根据,是万41:之始,故而“达到宇宙本体的途径,舍个体之生命体验和道德践履莫由。”

三、新儒学派文化兼容思想的现代意义及其局限性

儒家的传统文化篇10

一、

当代新儒家最为注重“内圣”,有极为明显的道德人文主义思想倾向,但他们也很重视对现实的关怀,他们提出儒学的转化问题就表明了其对当代所面临的重大现实问题的关切。他们或者从儒学的本质上寻找实现儒学转化的内在根据,或者从儒学与西学融合的角度寻找儒学转化的进路。总之,当代新儒家纷纷就儒学现代转化问题提出各自的思想主张,而其中最具特色的则是所谓“儒体西用”说、“返本开新”说、“良知自我坎陷”说和“儒家传统认同”说。诸说比较集中地反映了当代新儒家在如何实现儒学现代转化问题上所作的努力。

从儒学现代转化角度首先提出“儒体西用”说作为其理论根据的是贺鳞先生。他在1941年8月《思想与时代》第一期上发表的《儒家思想的新开展》一文,首先提出了儒学的转化问题。他在该文中说:“儒家思想的新开展”是指出儒家思想从“传统”向“现代以及今后的发展而言”,也就是指儒家之学由传统向现代转化的问题。他之所以着力他一出这个问题,是针对1840年鸦片战争以来,由于“西洋文化之输入”所引起的猛烈的文化冲击使“儒家思想在中国文化生活上失掉了自主权,丧失了新生命”这样一种历史文化背景而发的,旨在回应这场“文化危机”的挑战。但如何实现“儒家思想的新开展”呢?他说:

假如儒家思想能够把握吸收、融会、转化西洋文化以充实自身、发展自身,则儒家思想便生存、复活,而有新的开展。

可见提出“儒家思想的新开展”,正如其自述“不是建筑在排斥西洋文化上面,而乃建筑在彻底把握西洋文化上面”,通过“融会吸收西洋文化的精华与长处”来“充实”和“发展”儒学自身的目的在于“争取文化上的独立与自主”的问题,归结为儒学究竟能否有“新开展的问题”,又把儒学能否有“新开展的问题”归结为“儒化西洋文化是否可能,以儒家精神为体以西洋文化为用是否可能的问题”。总之,在贺鳞先生看来,面对西学东来的冲击,儒学欲求得“文化上的独立与自主”,关键在于儒学要有“新的开展”,而儒学能否有“新的开展”关键又在于能否“儒化西洋文化”、能否“以儒家精神为体以西洋文化为用”即能否坚持“儒体西用”。这就是贺氏在儒学现代转化问题上的基本思路和基本主张。

贺麟先生的这种“儒体西用”说有何特点?它与19世纪后期洋务派的“中体西用”论又有何异同?就“体”而言,无论是“儒体”,或者还是“中体”,都是指儒家的孔孟之迹,或如贺氏所言乃“孔孟的真精神”,但在具体内涵上又不尽相同:洋务派强调的“中体”是儒家倡导的纲常名教,他们将之视为“治国之道”、“成圣”之“本”,故称之为万世不变的“道本”;而贺麟先生的“儒体”则是指儒家的人生观、道德观和宗教观,注重其内在的精神层面,认为它自有“其指导人生,提高精神生活,发扬道德价值的特殊效准、独立领城”,必须通过“融会吸收西洋文化的精华与长处”来“充实”和“发展”其自身,这使他所说的“儒体”并非一成不变,而是与时俱化,不断更新的。就“用”而言,详务派指的是西学的“器物”之“用”,是无“体”之“用”,这“用”是用来“应世事”的,或者说是在当时特定社会条件下,为挽救统治危机不得已而为之的一种权宜之计;而贺麟先生所提出的“用”则是涵盖西学之“体”的“用”,即体现西方近代精神的哲学、宗教、艺术和科学技术等,故其所说的“西用”应该理解为融会着西学之精神而又能为我所用之“用”,这就使其强调的“儒体”不再僵化地固守着儒学传统教条,而能够顺应时展之大势而吸纳了近代西学中科学、民主、自由、平等及注重法制等要素,由此而使被其视为“体”的儒学实已获得了创新性发展。这样比较性地看来,洋务派的“中体西用”论是一种体用二元的文化观,它强调并彰显着中、西文化的对抗性,而其所言“用”不过是用来应付由西学东来所发生的“大变局”的工具而已,这与其说是有学理价值的文化观,还不如就其本质而将之看作一种应对时局的文化策略,故其代表性言论有谓:“今运会所遭,酌中证外,名虽变而实不易。”(1)而贺麟先生的“儒体西用”说则是一种体用不二的文化整体观,它强调中、西文化的相容性和互补性,其所说的“用”不是用来抵制、对抗西学,而是用来“充实”和“发展”儒学自身的,故而全然不同于洋务派的“中体西用”论,贺氏的“儒体西用”说实乃一种旨在发展儒学,使这一历史悠久、传统根基深厚的中国古老思想能够在新的社会条件下向现代转化的开明的文化主张。贺麟先生据此提出儒学由传统向现代转化“所须取的路径”:一是“以西洋之哲学发挥儒家之理学”;二是“吸收基督教之精华以充实儒家之礼教”;三是“领略西洋之艺术以发扬儒家之诗教”,从而使儒学“循艺术化、宗教化、哲学化之途径迈进”。他尤为重视西方哲学与儒家理学的“会合融贯”,认为这能够“使儒家的哲学内容更为丰富,系统更为谨严,条理更为清楚,不仅可作道德可能之理论基础,且可奠科学可能之理论基础”。这说明贺氏已经充分注意到“融会”西方哲学与实现儒学由传统转向现代型态之间的内在有机联系。

上个世纪50年代以来,关于儒学现代转化问题的探讨有了新的重大进展。以唐君毅、牟宗三、钱穆、方东美诸先生为代表的新儒家所完成的一系列著作、论文及讲演都在不同程度、不同角度地涉及到这共同主题;或者说,他们实际都是以此问题为重心来展开其各自的学术理论研究,并提出各自学说思想体系的。其中尤以牟宗三先生提出的儒学“三统”说(又称“返本开新”说、“良知自我坎陷”说)最具典型性和代表性。

众所周知,根据现代新儒家的观点,传统儒学本质上是“内圣外王”之学:“内圣”在于“成德”,“外王”在于“事功”。如何由“内圣成德之教”开出“外王事功”之业?传统儒家、特别是宋明理学诸儒有所谓“圣”而“王”之说,他们大多主张由“内圣”直接开出“外王”,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理学诸儒特别推重《大学》的“三纲领”、“八条目”,以之为“初学入道之门”、“穷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对此,清代四库馆臣曾经很尖锐地指出:“治平之道,其理虽具于修齐,其事则各有制置,此犹土可生禾、禾可生谷、谷可为米、米可为饭,本属相因。然土不耕则禾不长、禾不获则谷不登、谷不舂则米不成、米不炊则饭不熟,不能追溯其本,谓土可为饭也。”(2)这是对理学家重“内圣”而轻“外王”,认为可以由“内圣”直接开出“外王”的辛辣批评。牟宗三先生等为代表的现代新儒家注意到传统儒学“内圣”强而“外王”弱的思想局限,故而试图另觅新径开辟出由“内圣”通向“外王”的道路。牟氏所提出的儒学“三统”说(即“返本开新”说和“良知自我坎陷”说)就充分反映了他们在这方面所作的艰辛努力。

牟宗三先生的儒学“三统”说是作为现代新儒家的历史使命而提出来的,此说包括着“道统之肯定”、“学统之开出”和“政统之继续”三方面相互有机联系着的内容。(3)所谓“道统之肯定”,就是“肯定道德宗教之价值,护住孔孟所开辟之人生宇宙之本源”;“学统之开出”,就是“转出‘知性主体’以融纳希腊传统,开出学术之独立性”;“政统之继续”,就是“由认识政体之发展而肯定民主政治之必然”。(4)根据牟氏所作的解释,我们似乎可以这样来理解:“道统之肯定”就是要肯定传统儒学的“内圣成德之教”,并以之作为中华民族赖以安身立命之地和中华文化得以延存、发展私光大的基础;“学统之开出”和“政统之继续”就是要把传统儒学的“内圣成德之教”精神具体贯彻落实到知识层面和政治局面上来,而从现代化的要求来讲,就是要成就民主和科学。这也就是现代新儒家所要开出的“新外王”。由于“道统之肯定”属于“内圣成德”,重在“承续”,故而是一种“返本”性的工作,而“学统之开出”、“政统之继续”则均属具有新时代内涵和新时代特征的“外王事功”,重在“开创”,故而是一种“开新”性的工作。这样,牟宗三先生的儒学“三统”说就又被称为“返本开新”说。

怎样“开新”?牟宗三先生提出“良知自我坎陷”说来加以具体阐明。所谓“良知自我坎陷”说是一种从儒学内部具体探索由“德性主体”转出“知性主体”和“政治主体”的进路,并据之发展出现代的科学与民主的儒学转化理论。这是对“返本开新”说的具体贯彻落实。此说中的所谓“良知”,就是“德性主体”,而所谓“坎陷”则含有“下落”、逆转、否定诸义,故而“良知自我坎陷”说可以理解为“德性主体”(“良知”)在肯定知识价值的前提下,能够通过自我否定“转而为逆其自性之反对物”。(5)这个由“德性主体”逆转出来的“反对物”就是“知性主体”。为什么要“自我坎陷”呢?据牟氏解释,历史地看,传统儒学中的“德性主体”是“与物无对”的“无执”,一直居于优先地位,而“知性主体”则是“与物有对”的“有执”,一直居于从属地位。为了由“德性主体”转出“知性主体”来,“德性主体”就必须由“无执”“下落而陷于有执”,“不这样地坎陷则永无执,亦不能成就为知性‘认知主体’”。(6)由此可见,“良知自我坎陷”是通过调整“德性主体”与“知性主体”原来的“隶属关系”来凸显“知性主体”的地位,以实现“知性”的转出;而“知性”的转出、“知性主体”的建立则是发展科学的“内在根据”。至于现代化所要求的民主,也同样需要通过“良知自我坎陷”,由“德性之知”转出“政治主权”,使人民自觉其在社会政治生活中的独立地位和主体地位,从而为发展民主提供“内在根据”。这是牟宗三先生为由“内圣”一线开出“新外王”,实现儒学由传统而向现代转化提出的一种新理论,它反映了牟氏为代表的现代新儒家对现实问题的深刻关切。

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杜维明、刘述先、成中英等为代表的当代新儒家对于儒学由传统而向现代转化问题的探讨,基本上是顺承着上述诸说的基本理路展开的。不过,他们不再像其先辈唐君毅、牟宗三等那样顽固坚持反对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和共产党的政治原则立场,而是在肯认现、当代中国确实存在着马克思主义、自由主义的西化论、以持守儒学基本信念为主要特质的三大既对峙而又互动的思潮的前提下,从分析这三大思潮关系入手来探析儒学现代转化问题,并依据着各自的学术背景从不同角度进行研究,提出各具特色的学说思想,而总体言之,他们的思想又确实有相当创获,在一定意义上表现出现代新儒学与时俱进的创新性格。杜维明先生提出的“儒家传统认同”说就是其中颇具代表性的例证。

杜维明先生的“儒家传统认同”说乃由“文化认同”论转化而来。所谓“文化认同”是指一定民族历史文化客观存在着的内在统一性,其核心是对这文化的基本精神和基本价值取向的认定和认同。因此,我们可以把杜氏此说大体理解为通过对“儒家传统”这一文化型态基本精神和基本价值取向的认定与认同来把握以儒学为内核的中华民族历史文化传统的内在统一性。问题在于究竟何谓“儒家传统”?其基本精神和基本价值取向又是什么?杜维明先生认为,儒学内部有两个传统,一是“儒教中国”,另一是“儒家传统”;前者是“以政治化的儒家伦理为主导思想的中国传统封建社会的意识形态,及其在现代文化中的各种曲折表现。这也是国内一般所理解的封建遗毒”;后者则“既成为中国学术思想的主流和中国知识分子的共信,又通过各种渠道渗入到民族文化的各个阶层”,因此是“中国民族文化的构成要素,在人伦日用之间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从文化结构来看,“儒教中国”主要属于“社会风俗习惯”的文化层次,其“既有形式”虽然“随着专制政体和封建社会的解体”而“丧失”,但它“在政治文化中仍发生消极作用”,“目前应中国人的文化心理结构中”仍有所反映。而“儒家传统”与“儒教中国”“既不属于同一类型的文化现象,又不属于同一层次的价值系统”,它的基本精神和基本价值取向就是“孔孟之道所体现的人文精神”。“儒家传统”源远流长,是“中华民族文化认同的基础”,也是“使得中华民族‘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泉源活水”。(7)

必须指出,杜维明先生的“儒家传统认同”说主要是针对着“五四”以来自由主义西化论者一再鼓倡的反传统主义、历史虚主义思潮而发的。他们“把传统文化等同于封建遗毒”,对以儒学为核心的传统文化采取全盘否定的态度,认为“现代化必然和传统决裂”,中国要实现现代化就只能全盘西化、甚至完全美国化,并要以“现代西方文化的标准为标准”。有鉴于此,杜维明先生郑重提出“文化认同”问题,旨在表明“从‘文化认同’的角度来检视我们的民族性格、社会心理和价值取向,就不能武断地判决传统文化为封建遗毒”,就“不能以西方现代文化标准为标准”,“更不能盲目的反传统”。(8)由此可见,杜氏“儒家传统认同”说是当代新儒家试图通过对“儒家传统”基本精神和基本价值取向的认定,从中寻找出儒学由传统而向现代创造性转化的“泉源活水”的一种理论探索,也是他们试图通过对“批判地继承”以儒学为核心的传统文化的重新诠释来回应自由主义西化论者在这个问题上的反传统主义和历史虚无主义所做的一种富有积极价值意义的努力。

二、

上述现、当代新儒家在不同时期和不同社会条件下提出的四种儒学现代转化理论,实际表明其在儒学由传统而现代转化问题上存在着三种不同的进路:

一是“儒化”西学的进路,这是通过“融会”西学来“充实”和“发展”“儒学”的进路。其实质是援“西”入“儒”;用贺麟先生的话说,就是“以西学发挥儒家之理学”。他认为援“西”入“儒”“不仅可作道德可能之理论基础,且可奠科学可能之理论基础”。平心而论,这只是贺氏一厢情愿的主观设想。实际上,按照他“儒化”西学的思路是不可能既“作道德可能之理论基础”,又“奠科学可能之基础”的。因为他所说的“可作道德可能之基础”者,同现、当代其他新儒家一样,无非是指在返回儒家原典的基础上道德本体(亦称“道德的形上学”)之重建。其目的在于说明人的道德实践之所以能实现内在精神超越的根据,指出这种内在精神超越的进路就在于通过自我人格的完善和内在精神情境的提升。显然,这只是一种内省的主观进路。科学的理论基础是唯物论和辩证法,它以物质的客观实在性和规律性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认为人能通过现实的物质的生产生活实践活动来达到对于物质的客观实在性和规律性的认识与把握,并据之而进一步展开现实的物质的生产生活实践活动,以不断促进自由人的全面发展和推动整个社会健康、有序、可持续的进步。这无疑是一种合乎事物运动规律的外向型的客观进路,同贺麟先生所说的通过“道德的形上学”之重建以既“作道德可能之理论基础”、又“奠科学可能之理论基础”的内向型主观进路属于本质有别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事实上,贺氏提出的“儒化”西学或援“西”入“儒”也绝非要使儒学民主化和科学化,而仅仅只是要使儒学更加思辨化。他曾自谓:“儒家思想”与西方基督教一样,自“有其指导人生,发扬道德价值的特殊效准,独立领城”,故而“无须求其科学化”。(9)所以,循着“儒化”西学的进路,儒学只能走向思辨化、宗教化,而绝不可能走向民主化和科学化。除了为传统儒学多少增添些“西学”的哲学性、宗教性、艺术性内容外,又如何能够超迈出传统圈子而实现现代化呢?因此,贺麟先生所提出的“儒化”西学的进路并未能够具体解决如何由“儒家精神”开出具有现代性社会和现代性文化内涵的科学与民主这样一个时代课题。这说明此种“儒化”西学的进路是不可能真实实现儒学由传统而向现代转化的。

二是“内圣成德”的进路,这是通过“道德的形上学”之重建实现儒学自我转化的进路。以牟宗三先生等为代表的现代新儒家是按照传统儒家“内圣外王”的思维模式来建构其“新儒学”思想体系的。正如牟氏高足蔡仁厚在《儒家思想的现代意义》中所说:“以内圣为本质,以外王表功能”,这正代表了他们的基本思想。他们认为,“内圣”是“外王”的根据,而“外王”则是“内圣”的体现。根据这思路,所谓“内圣成德”的进路实即“外王事功”必须由“由圣成德”入,由“内圣成德之教”开出具有现代文化内涵的科学与民主的“新外王”来。问题在于“内圣成德之教”究意能否开出具有现代文化内涵的科学与民主之“新外王”?这就需要对牟宗三先生所谓“内圣成德之教”的性质做番辨析了。按:传统儒家所说的“内圣”是指个人的道德修养,而“外王”则指通过个人道德实践将这种道德修养应用到社会政治局面上。这本为一种平实的“修己治人”的理论。牟宗三先生却把这套原本比较平实的理论思辨化了。他从“终极存在”的意义上把传统儒学的“内在道德性”向超越的局面提升,使原来有限的“内在精神”升华、膨胀为无限的“外在超越”,从而达到“即内在即超越”的精神境界。这也就是宋明理学家所执着追求的“仁者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的“即人即天”的“天人合一”的终极境界。牟氏将这终极境界称之为“道德的宗教”,它表现了现、当代新儒家对于“终极存在”的执着追求和热切关怀,而其实质所流露出来的乃是一种宗教感情,具有信仰主义的思想特点。宗教信仰主义与现代的科学、民主本是两种夕寸立的思想体系和文化型态:前者以对先验存在的信仰代替对客观实践经验与知识的追求,以思想独断代替思想自由;后者则尊重实践检验、尊重知识、尊重个性,主张思想自由。现代科学与民主同宗教信仰毫无共同之处,这是显而易见的。因此,从学理上看,“内圣成德”的进路是根本不可能开出现代科学与民主来的。但牟宗三先生硬是认为“内圣成德之教”能够开出科学与民主的“新外王”,其理由是“内圣成德”所固有的“内庄道德性”具有发展科学与民主的“内在要求”。为了使这种“内在要求”得以实现,他指出关健在于“良知自我坎陷”,以为这样一来就能够把“内在道德性”所蕴含的发展现代性科学与民主的“内在要求”突显出来,由“可能性”变成“现实性”。这实际是把由传统的“内圣成德之教”开出现代性科学与民主的“新外王”问题简约化地归结为“道德主体”在结构上的自我调整,或者说,把现代性的科学与民主这一“新外王”之开出归结为“道德主体”的重建。那么,“道德主体”能够通过“自我坎陷”或能够进行结构上的自我调整与重建而使现代性科学与民主的“新外王”突显出来吗?牟氏对此并未作进一步说明。事实上,他根本就无法作出任何进一步的说明,因为这只是他个人的一种主观构想。这与贺麟先生“儒化”西学的进路一样,属于内省的主观进路,缺乏客观的根据。

三是“文化认同”的进路,这是通过对儒学内部不同价值系统的分疏和定位来实现儒学自我更新的进路。具体地说,就是通过对“儒家传统”及其基本精神和价值取向(亦即儒学“人文精神”)的认同来实现儒学的转化。因此,所谓“文化认同”的进路,说到底不过就是由“儒家传统”作为入路,由“儒家传统”开出“人文精神”来的进路。众所周知,人文主义本是西方走出中世纪的时代精神象征,属于近代的文化内涵。由“儒家传统”开出“人文精神”,就是承认在儒学内部蕴含着向现代转化的精神资源。毫无疑问,以儒学为主体的中国传统文化的确蕴涵着尚待我们去开掘的有价值的思想遗产,通过对他们的批判改造是可以作为建设现代文化的精神资源的。但问题并不在于儒学内部有无可作为向现代转化的精神资源,而在于对于这些精神资源究竟应该如何去开掘、定位和作出比较科学、也比较符合历史事实的价值判断。

为了开掘这种精神资源,杜维明先生特地从儒学内部分疏出“儒家传统”来。据其诠释,这个“儒家传统”是由非政治化的具有“自觉反思”意识儒家群体组成的。他以“创造人文价值”作为自己的思想传统,从根本上区别于“以政治化的儒家伦理为为主导的中国传统封建社会意识形态”,此亦被其称之为“儒教中国”,为了说明这一点,他列举了这个儒家群体的代表人物,如孔子、孟子、荀子、董仲舒、周敦颐、张载、二程、朱熹、王阳明等等自先秦以迄清季,代有传人。问题是:中国儒学发展史上,是否有过一个如杜维明先生所说不“以政治化的儒家伦理为主导”的超“封建意识形态”的“儒家传统”?杜氏的说法究竟是否符合历史事实?

先看看儒学的本质特征。儒学是由孔子创立的儒家学派的总称,它经历了产生、发展、演变和衰颓的漫长历史过程。尽管在不同的历史发展阶段,儒学有不同的思想、理论表现形式,但其作为中国思想文化传统的核心并一直居于封建社会统冶思想的地位则是人所共知的历史事实。儒学以重人事、尚伦理而著称于世。从其创立之日起,就与中阎古代的宗法政治结下了不解之缘,并且随着由宗法而家族一一宗族的社会政治变迁,儒家的思想、理论也与之相应地发展变化,不断改变自己的内容和形式以适应历代统冶者和现实社会政治生活的需要。所以,伦理与政治的一体化乃是儒学的本质特征。孔子本人就是伦理与政治一体化的首倡者。他据《鲁史》而作《春秋》,所重在“正名分”,严君臣、父子、夫妇、尊卑、贵贱、男女、长幼之序,旨在“拨乱反正”,恢复周礼、匡扶周室,故其以“继周室”自命,自称:“吾志在《春秋》。”孟子说:“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10)所谓“乱臣贼子”就是捐那些僭越名份的人。这说明《春秋》是孔子贯彻其伦理一一政治一体化意图的一部儒家经典。在“仁”与“礼”的关系上,孔子贵“仁”,但更重“礼”,其言有曰:“道德仁义,非礼不成”(11);“礼,经国家,定社稷,序人民,利后嗣者也。”(12)凡此皆充分显示了孔子伦理思想的强烈政治意识。

后世儒者尽皆如此。譬如,汉代儒宗董仲舒是“独尊儒术”的始作俑者,深为汉武帝所倚重,成为中国儒学史上最早的“帝王师”。他的《春秋繁露》专以发挥孔子《春秋》“正名份”之义,把孔子的“三正”(父子亲、夫妇别、君臣严)发展成“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的“三纲”说,进而又用阴阳五行说对此“三纲”说进行理论上的诠释和论证,从而使封建伦理纲常系统化、政治化,为大一统的君主专制政治和封建等级制度提供理论根据。又如,宋明理学家重纲常、辨义理、别王霸、明天理人欲之分的根本标准,认为“君臣父子,定位不易,事之常也。”(13)其社会政治含义在于论证封建纲常的绝对性和永恒不变性。在这方面,朱熹集其大成。他不但从天理论的高度论证封建纲常的绝对性和永恒不变性,而且还专门撰写《资治通鉴纲目》发挥孔子《春秋》“正名份”之义,宣扬封建“正统”思想,用以辨证闰、明顺逆、诛篡弑、定尊卑。他说:“《春秋》大旨,其可见者,诛乱臣,、讨贼子,内中国、外夷狄,贵王贱伯而已。”(14)由此当不难发现朱熹编篆《资治通鉴纲目》的意图同孔子作《春秋》的“大旨”是完全一样的。其间存在如此密切的内在有机联系,难怪朱熹要被尊奉为中国后期封建社会的圣人了。

总之,伦理一一政治一体化是儒家的思想传统,孔子开其端、董仲舒继其后,宋明理学诸儒张其军而朱熹集其大成。伦理一一政治一体化是儒学的本质特征,也是儒学之所以成为中国封建社会意识形态的理论根据。从这个意义上说,杜维明先生对“儒教中国”的诠释的确切合中国历史的实际情况。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在“儒教中国”的系统之外再另立一个“儒家传统”呢?究其本意,是为了挺立非政治化、非意识形态化的儒家群体的“人文精神”。这固为美善之意,但由于他把这种“儒家传统”的“人文精神”看成是“中华民族‘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泉源活水”,是超越时空、贯穿今古而又生生不息的儒家生命之流,充分体现了“儒家传统”精神的超越性,故其这方面所作的探究实质是要重建儒家的新道统。然而,历史地看,在伦理一一政治一体化的格局下,儒家“道统”素来与“政统”、“治统”相关联,又哪有什么超越性可言?杜氏意欲建构所谓儒家的新道统是否能够成为现实,能不能如其所愿地打破“儒教中国”伦理一一政冶一体化的格局而具有起超越性?这些都是难解之题。

再从“儒家传统”之“人文精神”的具体内涵及其价值判断来看。学界曾有一种很流行的观点,就是把儒学视为“人学”,把孔子的“仁者爱人”看作是“人文主义精神”的充分体现。这就极自然地把“人文精神”作为儒家的基本思想传统。杜维明先生在其一系列论著中对坚持把“孔孟之道所体现的人文精神”作为“儒家传统”的基本精神和基本价值取向,这就将那流行观点理论化和系统化了。但问题的焦点在于究竟什么是儒家的“人文精神”?如何判断其价值取向?对于这样的问题与其像杜氏那样通过纯思辨性论析来作出其主观意向性甚强的种种结论,还不如拿历史事实来说活。孔子以来的儒家学者确实重人事、讲“人学”,晚明儒学殿军刘宗周还专门著述过一部《人谱》。然而,儒家所讲论的人绝非有独立人格、平等观念、自主意识和自由精神的“自我”,而是把人看作伦理的化身,当作现实社会伦理一一政治网络结构中的组成要素,任何人不仅在这结构中都只是处于其特定位置,而且还必须绝对服从这结构,切实履行这结构要求着的与其所处身份性地位相适应的道德义理。孔子重“正名”;孟子讲人、禽之辨;荀子尚“礼”;董仲舒发为“三纲”之论;宋明诸儒提出“天理”论,认为君臣父子,人无所逃乎天地之间;……这就是“儒家传统”的“人文精神”,这就是儒家所谓“人学”。总之,在儒家看来,人的价值并不在于实现“自我”而仅仅在于服从伦理一一政治体化的既存社会结构,并竭尽全力地去实现这结构所赋予给他的道德义务。就此而言,儒家不是在提倡“人文”,而是在强调“伦文”;不是在提倡个性解放,而只是在鼓扬个性伦理化:亦即按照血缘关系及以之为核心形成发展起来的社会群体性网络关系来确立每个社会成员在社会群体、尤其是宗法一一宗族等级制度中的应有地位。群体意识过度强烈,个人观念徘徊歧路,这确乎是以儒学为核心的中国文化传统的基本特质之一。(15)这是有史为证的。如孔子说:“仁者人也,亲亲为大”(16),就是把“仁”、“人”与“亲亲”一体化,而“亲亲”则无疑是就现实社会中的血缘关系而言的。“仁者人也”,这里的“人”决不是具有独立个性、自我人格意志的人,而是伦理性的人,自然要以血缘关系的“亲亲为大”了。宗法等级制度就是建立在这种血缘关系基础之上的。所以墨子批评孔子的“仁”是“亲亲有差,尊贤有等”,是专讲“亲疏尊卑之异”。(17)这说明孔子以至整个儒家所说的“人”是伦理性的人,具有十分鲜明的宗法等级的品格。唯其如此,孔子所说的“仁者爱人”决非一视同仁地去爱一切人,而是“爱有差等”,因人的等级而异。这样,认为孔子的“仁者爱人”体现了“人文精神”的观点,只能是把这种所谓的“人文精神”理解成为一种等级性的“人文精神”。这不仅与西方近代的人文主义把人看作是人格一律平等的“自然人”有本质区别,而且依靠如此“文化认同”的进路是绝对开不出现代民主的。

三、

上述分析表明,当代新儒家所提出的关于儒家由传统而现代转化的不同进路,其主观意图上洋溢着强烈的爱国主义、民族主义感情,但其观念、主张本身又具有十分明显的主观性质,既不符合史实,也难以切实可行。究其原因,除了他们爱国主义、民族主义的炽烈感情外,更由其文化保守主义立场出发而始终执着的坚持着道统的文化观。

所谓“道统”的文化观,就是把文化的发展看作是“圣道”的传承;而“圣道”的传承又被归结为“圣人”“精神生命”的展现。这样,社会历史的发展就可以不受任何社会历史的制约,而自有其发展的道路,这就是从思想到思想、从文化脉络到文化现象,它超越时空、贯穿古今,自成系统。用这样一种“道统”的文化观来分析、研究儒学,儒学当然就成为“圣道”的精神象征,儒学的发展也就成为“圣人”“精神生命”不断展现的过程。贺麟先生所要“开展”的“孔孟的真精神”、牟宗三先生所要“护住”的“孔孟所开辟的人生宇宙之本原”、杜维明先生所要“认同”的孔孟之道所体现的“人文精神”,都是“圣人”“精神生命”的展现,而这正是他们孜孜以求要“肯定”的“道统”。综而论之,现、当代新儒家的有关儒学现代转化的文化观有两个显著的特点:其一,以孔孟之道为民族文化创造的源泉,而以宋明理学为其最切近的“源头”。因此,他们都以承续宋明理学之统绪为己任,并把他们的“道统”的文化观置于宋明理学基础之上,以宋明儒家的心性之学作为其新“道统”文化观的哲学根据。其二,以“孔孟的真精神”为“体”、以儒家的“内圣成德之教”为“本”,又以“孔孟之道所体现的人文精神”作为“民族文化认同的基础”,从而坚持在由“体”开“用”、由“内圣”开“外王”、由“儒家传统”开“人文精神”这样一种基本格局的前提下,对儒学内部结构进行必要的调整,,以适应现代化的要求。这也就是他们所说的“创造的转化”。实质上,这是在保持儒学不变的情况下,对儒学“功能”或形式上的某些转化,而绝非本质转化。然而,如果儒学的本质不变,那末,所谓儒学在“功能”上或形式上的任何转化也就都缺乏内在根据,而所谓儒学的转化也就成为无“根”之论,最终是行不通的。

伦理——政治一体化是儒学的本质特征,他既是中国传统农业社会宗法政治的产物,又反过来为维护和巩固这种社会政治制度服务。其具体表现为君统与宗统、尊尊与亲亲相结合;反映在伦理观念上,就是“忠”与“孝”的统一。这种观念成为中国封建纲常伦理的理论根据,而封建纲常伦理又正是中国封建宗法等级制度的精神支柱。我们研究儒学的本质,如果不从儒学所反映的社会政治内涵的层面入手,就很难准确把握其精神实质;而不能把握儒学的精神实质,也就无从找到儒学由传统而现代转化的切实可行的进路,因而也就必然要陷入主观性。

儒学作为中国封建社会的意识形态统治中国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它曾有其辉煌的历史,也有迄今仍值得我们加以批判继承的精神资源。科学地分析研究儒学,开掘这些至今仍有价值的精神资源,并不仅使之成为现代中国思想文化的组成要素,而且充分发挥其在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的作用,这方面确有许多工作可做,但绝非现、当代新儒家提出的种种主张和进路所能完成。限于篇幅和论旨,本文无法对之详论,而只能简述三点心得之见于下,以期读者诸君和一切热爱中华文化的人士从理论、实践,尤其是二者的结合上作更加科学、深入具体的努力:

第一,今中国,不仅已由传统的农业社会转变成为了现代化的工业社会,而且自1949年以来,已经确立起社会主义制度。作为封建社会意识形态的儒学,显然已不能够、也不适合再充任当今中国思想文化领域的统治思想了。当然这并不是说要排拒或全盘否定儒学,而是说应该在作为当今中国指导思想的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科学理论和科学方法的指导下,认真地分析研究儒学,将儒学中有合理价值的积极因素同马列主义更有机的结合起来,从而在已经形成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这两大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理论成果的基础上,使马克思主义更加中国化、民族化,更加深扎于中华民族文化土壤之中,并深入到亿万中国民众的心田里。

第二,当今中国正在进行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如何把儒学一贯讲求的“诚信”、

“克勤克俭”、“以人(民)为本”等观念,以及反对贫富过度悬殊、憎恶“为富不仁”等思想主张融注到现实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之中,从而能够真正通过健康、有序、可持续性的经济建设达到实现惠及十几亿中国民众的更高水平的“小康”社会的预期目标?譬如,传统儒学十分重视“诚信”,受之影响,历史上的商贾多把“童叟无欺”作为基本经营之道,这对我们很有启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过程中,至少应该做到不做假帐、不要制售假冒伪劣产品吧?再如,孔子反对“为富不仁”,曾对帮助季氏“聚敛”以坑害普通劳动者的樊迟予以痛斥,并要“小子鸣鼓而攻之”。此例极富现代启示性。我们今天搞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在公有制为主体的原则前提下,允许并鼓励非公有制经济的存在和发展,也允许并保护人们获得合法的非劳动收入。但一方面,政府应通过宏观调控有效遏止已经出现且呈加大之势的贫富两极分化现象,要把实现作为社会建设主体的工农民众的利益放在首位;另一方面,对于那些先富起来的私营企业主们来说,应该致富思源,绝不能忘掉那些受其雇佣、为其创造剩余价值的劳动者。现实生活中普遍存在并有趋于严重之势的非公企业劳资关系的紧张状况、时有发生的恶性劳动安全生产事故等等,应该引起我们高度重视了!又如,“不患寡而患不均”,是儒家所倡并在二千多年来深入民众心理的重要传统观念。尽管这观念有其易流于绝对平均主义的弊端,但贫富过度分化悬殊,基尼系数逐年攀升,既出现了暴富阶层、更产生了数以千万计的困难群体,甚至有相当一部分人处于生活贫困线之下,这既不符合中国文化传统,更不应是社会主义中国的应有之事。

第三,反腐倡廉是当今中国绝大多数民众最为关心的事情之一,而切实有效地加大这方面工作的力度,发展社会主义民主、建设社会主义政治文明也已很明确地成为中国共产党和中国政府的重要努力目标。在这种势态下,“为政以德”、“民为邦本”及重民尊民爱民亲民等儒学观念,以及历史上在这些儒家基本观念精神指导下逐渐形成发展起来的民间采风、监察御史制度等等,是否可以作为一种精神资源经过批判性地转化改造而加以合理使用,从而使我们的干部队伍更加廉洁高效,真正成为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公仆,使我们的社会主义民主和社会主义政治文明更具中国特色、民族气派?

当然,远迄不止于上述三端,还可以举出许多,如儒家的“富而后教”之论与当今中国两个文明并重的关系,“天人合一”论与当今中国可持续性科学发展的关系,注重道德、讲求人情的传统心理与习尚同舒缓以至消解由于日趋激烈的市场经济竞争等因素而造成的人情淡化(甚至虚伪化)、人际关系渐趋疏离、个体内在心理高度紧张、个人物欲意识膨胀等问题的关系,“和而不同”的思想主张与处理好“全球化”和民族化的矛盾以建构起各民族、各地区、各国家相互尊重的新型国际社会秩序:在诸如此类的问题上,不仅有开掘儒学传统精神资源的必要,而且作为中国文化传统之核心的儒学也确实可以大有作为。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绝不是像现、当代新儒家那样踞于象牙塔式的书斋里作纯学理思辨,也不是像他们那样高头讲章式地讲论各种各样的思想主张,而是真正立足于现实的社会生产生活实践从事些实实在在的工作,才能够真正促成儒学由传统而现代的创新性转化,才能全面实现中华民族文化的伟大复兴。 

[注释]

(1)朱子榛:《上张香帅请设中西学堂》,载《万国公报》第四十八期,1896年1月。

(2)《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九十三《大学衍义补提要》。

(3)参阅牟氏《道德的理想主义》,台湾学生书局1985年版。

(4)同上。

(5)详参牟氏《政道与冶道》第57页,台湾广文书局1974年版。

(6)《现象与物自身》第123页,台湾学生书局1975年版。

(7)参阅杜维明:《儒学第三期发展的前景问题》,载香港《明报月刊》1986年第2、3期。

(8)同上。

(9)《儒家思想的新开展》,载《思想与时代》1941年第1期。

(10)《孟子·滕文公下》。

(11)《礼记·曲礼上》。

(12)《左传·隐公十一年》。

(13)《朱子语类》卷二十七。

(14)上书卷八十三。

(15)请详参拙著《中国文化史纲》,江苏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笔者在另外一些己刊发的相关论文(如《儒学与现代民主》、《民主与中国的近代化》、《中国文化近代化的内在机制》等)中对此亦有详论,可一并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