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雪诗词十篇

发布时间:2024-04-24 22:34:46

咏雪诗词篇1

关键词:咏梅;意象;美意识

中图分类号:i206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2-2589(2013)08-0180-02

一、咏梅诗歌在中日的发展

自弥生时代,梅花从中国传播到日本后,梅花的身影便在和歌中频频出现,梅花最开始在和歌中被日本人歌咏是受汉诗中梅花诗的影响。梅花虽然并非日本原产植物,但由遣唐使和僧侣带回日本后,成为当时最具有风雅的植物,赏梅咏梅亦是当时最高的文学艺术。“梅花”作为一种文学意象最早出现在奈良时代的《万叶集》中。其中描写植物的多达1700首,这些植物当中花的种类也至少有40种,其中描写梅花约有117首,占据第二位。可见人们对梅花的喜爱与赞赏颇多。由于日本的岛国文化,日本人重视感性,他们认为“为艺术而艺术”才是文学的本质,在咏梅诗歌中梅花并没有被寄寓很多的主观意念,而是以一种简约淡泊、恬静优雅的形象出现,展现出梅花的“美意识”。从而形成了日本人对大自然色彩的美的体会。

梅花,是我国栽培历史最悠久的传统名花之一,至今已有三千多年的历史。中国的咏梅诗歌最早出现在《诗经》中,但宋代是咏梅发展的黄金阶段,在咏梅的数量上《全宋词》收诗歌共254000多首,咏梅诗多达1.85%。在我国宋代,咏梅宋词中开始与各种各样的自然景观、动植物、日常生活之物等意象搭配出现。如梅与霜雪、梅与烟云、梅与风雨、梅与日月、梅与杨柳、梅与松竹、梅与鸟禽等。可以说在宋词中的咏梅诗中所涉及的意象最为广泛,为后世的咏梅诗歌提供了几乎所有的模式,使得咏梅诗真正成为一种成熟的文学形式。在两宋时期,梅花的审美意义不断地被发掘,发展和提升,最终梅花被推为“群芳之首”,成了崇高的文化象征。

二、中日咏梅代表性意象“白雪”与“黄莺”

在中日咏梅诗歌中,“白雪”与“黄莺”是两种最具有代表性的意象。宋词中的梅配雪的诗歌与和歌中梅配莺的歌有很多千古绝句,被人们广泛流传。

咏梅诗歌在宋代达到了顶峰,从过去描写梅花的形态美升华到歌颂梅花的品格美,以花喻人,使梅花被赋予了新的内涵,其中以梅配雪这一描写最为突出。梅与雪之间的审美关系,成为宋词中最常见和突出的一种描写视角和表现方式。自古以来,梅花被中国人看作是一种精神品格的象征。通过梅花与意像“雪”的类比,从而表现出梅的不畏严寒、迎风傲雪的精神品质。

墙角数支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宋王安石《咏梅》)

这首诗可谓是咏梅配雪意象诗中的佳句,描写的是初春时节,百花都未开放,只有梅花独自在墙角凌风傲雪,在冰雪飘扬的寒冷中依然翘首挺立,成为一道别样的风景线。写出了梅花不畏恶劣严寒、不畏冰雪摧残的精神品质。作者写这首诗主要是借梅喻人,表现出人们在恶劣环境中不同流合污的精神和刚毅的品格。诗人用遥知不是雪,来指出梅花与雪一样洁白纯洁的同时,还具有雪不具备的梅香。通过雪与梅花的对比,突出了梅花的香气,更加体现出一种其高风亮节的精神品格。

在日本,黄莺被称为“告春鸟”,亦为报春鸟的意思,梅花作为早春时开放的花,和黄莺一起代表春天的风物,梅花作为春天到来的象征,深受人们的喜爱。像宋词咏梅诗中“梅与雪”的经典搭配一样,“梅与莺”是日本人最喜欢的搭配。所以日本人常常借梅报春,把莺这一具有春天气息的意象与咏梅结合描写,描绘出春天将至,万物复苏,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比如下面这首咏梅的诗句:「春されば、木未隐れて、莺その鸣きて去ぬなる生めが下枝に。(山氏若麻吕卷5:827)

意思是人们在簇拥而开的梅花和快活的黄莺的鸣叫声中感受到了春天已经悄然而至。侧重于描绘春天的风物—梅花的淡雅之美,表现出对大自然中早春景象的赞美和春天来临之际的雀跃之情。在中国,借梅报春的诗句也有很多,但自六朝时期起,对梅花不畏严寒的品格赞赏就基本取代了借梅报春的意境,而成为咏梅诗的主流延续至今。与日本不同,中国的咏梅诗句中把梅和雪、霜结合描写是最为常见的表现方式。

如果单单从“报春”这一视觉角度看,“白雪”与“黄莺”这两个意象也分别被广泛运用到中日咏梅的诗歌中。冬去春来的季节变化是人们抒情的大好机会,日历上虽然显示的是春天,但是天气依旧很寒冷,梅花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绽放。通过梅花与“白雪”与“黄莺”意象的搭配描写,来向人们告知春天已悄然而至。

「梅の花、散らまく惜しみ、我が園の、竹の林に、泣くも

(阿氏奥嶋卷5:824)

这首和歌的意思是梅花飘零散落,痛惜岂无声。我苑竹林里,黄莺声声鸣。借早梅的开放来向人们发出春寒冬已过,早春将至的讯息。我国宋代报春的咏梅诗也有很多,如墙角数支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宋王安石《咏梅》)这首诗也有借梅报春之意。梅花在早春时期开放,天气还很寒冷,在雪中盛开的梅花向人们发出春天即将来临的讯息。其意象大多写刚毅、凛冽的冷霜、傲雪、寒风、给人以正义凛然之感。

三、“借梅咏物”与“借梅言梅”

在咏梅诗中,中国诗人在审美过程中喜欢“借梅咏物”。梅花的许多方面都被拟人化,被赋予人的精神品格、气节情操等。

中国的咏梅诗句中在梅和雪的类比中突出梅花的不畏严寒,独树一格的精神风貌。梅花的许多方面都被明确地理解为人的气节和品行的体现,梅花的品格也被寄托在很多道德伦理内容中。中国的文人喜欢通过梅花托物言志,将梅花从自然性意象、情感性意象上升到文化意象,将梅花完全人格化。

试举几例加以说明。南宋著名诗人陆游的《卜算子·咏梅》:“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诗人借咏梅表现了自己怀才不遇的落寞和不论怎样受挫都保持高风亮节的情操。

以下这首王冕的《墨梅》:“我家洗砚池边树,朵朵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诗的前两句描写了梅的形态,后两句突出了梅的特色朴实淡雅,不图虚荣。这首诗表面上看是赞美梅花的“清气”,但也是以物喻人,赞美人具有淡泊名利,高洁自重的精神品质。表现了诗人以墨梅自我勉励,努力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高尚情操,是梅花的高风亮节的体现。

与中国咏梅诗人的严肃与深刻不同,日本人则只是“借梅言梅”,这种单纯的审美意识,体现在咏梅诗句中则不带思想倾向的情绪化直抒胸臆的表现方式。

「わがに宿盛りに咲ける梅の花散るべくなりぬ見む人もがも(《万叶集》卷5:851)

译:我舍盛开者,梅花竟若斯,须臾花散落,谁见盛衰时。

作者感叹梅花花期短暂,满园盛开的梅花终有凋零之期,从而感叹大自然周而复始,人生变幻无常。

「わが園に梅の花散るひさかたの天より雪の流れ来るかも(《万叶集》卷5:822)

译:我家池苑里,梅树已飞花,天上飘春雪,纷纷似雪花。

从作者的描述中,我们可以欣赏到一场浪漫的“梅花雨”,好像雪花一样漫天飞舞,这美丽的画面让人无比满足。我们可以从歌中体会到梅花带来的这种“美意识”,而这其中并不包括作者的思想和情感。

日本人喜欢把梅比喻成雪花,以此突出梅花如大自然的雪花那样纯洁和淡然之美。把梅花和雪花联系在一起,大概是第一雪花在颜色和形态上与梅花有相似之处,第二梅花的花期比较短,花开花落亦是在转眼之间,正如雪花从天空飘落到地上一样它的美丽也是稍纵即逝。从中也不难看出日本人对梅花的描写只是单纯地从梅花自身外形姿态出发,来赞美一种自然美。

因此从日本咏梅诗句中可以看出日本人大多喜欢“借梅咏梅”,追求一种和谐的“美意识”,而不同于中国诗人,侧重于描写梅花与人的情感寄托,“托物言志”从而在梅花的内涵上有过多的深入探究。

四、小结

从中日咏梅诗歌的粗略比较中可以看出,中国诗人对自然事物抱有一种人格化的审美倾向,他们将梅花看作是理想、憧憬、人格等象征,借助梅花来寄寓自己的“情”,抒发自己各种各样的“志”,通过欣赏各种各样的咏梅诗,我们也感受到了诗人们寄情于梅的丰富情感;而日本则满怀对大自然的崇拜和热爱,不寄托过多的道德伦理,纯粹是对大自然“美意识”的欣赏。同是梅花,中日诗人寄寓在咏梅诗中,其中的情感意念却表现出诸多不同。总之,由于中日两国的文化差异,即使在咏梅诗歌中采用的是同一种意象,所表达的个人情感和文化底蕴也存在着很大的差异。

参考文献:

[1]孙静冉.中日古典诗歌中梅花意象比较[J].重庆文理学院学报,2012,(7).

[2]尹宁宁.《万叶集》中的咏梅歌[J].安徽文学,2010,(8).

[3]张晋,陈瑞丹.中国历代咏梅诗歌分类初步研究[J].北京林业大学学报,2010,(2).

咏雪诗词篇2

关键词:秋瑾咏植物诗人格蕴涵艺术特点

秋瑾是我国近代史上一位女革命家,也是著名的爱国主义诗人。她在短促的一生中创作了很多诗词,仅《秋瑾集》就收存诗、词、歌二百二十多首,另有集外佚诗约十五首[1],共二百四十余首。秋瑾的诗歌,大体可以1903年入京为界分为前后两个时期。前期所写约一百三十多首,包括1891年至1899年她少女时代、婚后居湖南时期的作品以及1900年在北京经历庚子事变后到1903年底思想开始变化这个过渡时期的作品。其中大部分为咏物写景、感事抒怀、思亲抒怀之作,虽然不能与其后期诗词相比,但从具体内容看,这些诗歌并非一般的“风花雪月,闲愁离恨”,而是反映了那个特定时代、环境中青年女性的生活、思想,同时与后期诗作有着密切的关系。特别是那些咏植物的诗歌,蕴涵着她的人格,体现了她的思想,并且直接影响了她后期诗歌创作的思想倾向。鲁迅说过“倘要论文,最好是顾及全篇,并且顾及作者的全人以及他所处的社会状态。”过去研究秋瑾诗歌注重后期的革命诗,对咏颂花草诗的研究较少。其实,秋瑾咏植物诗中的思想是那个时代少女思想的反映,也是她后期思想发展的基础,直接影响了她后期的写作心态,在其一生创作中的地位和作用是不可忽视的。

在《秋瑾集》[2]中,直接咏植物的诗歌有二十首,它们是:《残菊》、《分韵赋・柳》、《分韵赋・梅》、《分韵赋・玫瑰》、《分韵赋・秋海棠》、《分韵赋・杜鹃花》、《分韵赋・芍药》、《分韵赋・桃花》、《分韵赋・兰花》、《菊》、《白梅》、《咏白梅》、《秋菊》、《春柳》四章、《红莲》、《白莲》、《水仙花》、《梅》十章、《春草》、《咏白梅》。这些诗歌内容丰富,很多都代表了秋瑾前期诗歌创作的审美取向,反映了她少女时代的思想和对高尚的人格品质的追求。研究这些诗歌可以了解秋瑾前期的人格蕴涵,同时也可以了解她前期诗歌的艺术特点,对其后期作品的研究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一、咏植物诗中的人格蕴涵

秋瑾是出自仕宦家庭的闺秀,性格豪爽,有正义感,有才学,娴于辞令,好吟诗作词。在少女时代还练就了骑马、使剑的本领,以及一身精湛的武艺。家庭的宠爱,古代剑侠的影响,加上奔放不羁的生活,塑造了秋瑾豪放的性格。在她的那些咏植物的诗中,能以真情咏物,在咏物的过程中不仅抒发了自己喜怒哀乐,还把心中的理想人格寄托在物象之上。在这些诗中,物象就是诗人理想人格的外化,其人格精神与菊、梅、杜鹃、海棠、莲等植物融合在一起,物我交融,不分彼此。黄宗羲在《景妙诗集序》说:“诗人萃天地之清气,以月露风云花鸟为其性情,其景与意不可分也。”秋瑾的这些咏植物的诗亦如此,她注入了自己的真情,许多物象蕴涵着她所追求的人格精神。

(一)梅花之美,不仅在色香和姿态上,更突出的是它的神韵与品质。人们把梅花视为高雅、纯洁、刚正的象征,不畏严寒、独步早春的坚贞不屈的品性,使梅花历来就备受人们称颂,歌之咏之的佳作在古代诗坛上可谓数不胜数。秋瑾酷爱梅,在她的咏花诗中,咏梅的就有五题十四首之多。寓意尤为明显的是她的《梅》十章。她以“侠骨棱棱”的梅赞颂崇高的人格和高雅的风神:

欲凭粉笔写风神,侠骨棱棱画不真。

未见师雄来月下,如何却现女郎身?

又如:

冰姿不怕雪霜侵,羞傍琼楼傍古岑。

标格原因独立好,肯教富贵负初心?

晶莹如玉的梅花不怕霜雪,再冷也不愿依傍在华丽的高楼里。厌恶富贵,蔑视世俗,不趋时附势,不去依傍琼楼、攀附显贵以取恩宠,而是倔然挺立于严霜寒雪之中,这就是诗人的人格。“标格原因独立好,肯教富贵负初心”更透露出诗人追求人格独立,维护个性尊严的新的时代气息。其他如《白梅》也表现了同样的内容:

仙人缟袂倚重门,笑掷明珠幻絮魂。

淡到罗浮忘色相,谪来尘世具灵根。

洛妃玉骨风前影,倩女冰姿月下痕。

独立自怜标格异,肯因容易便承恩?

诗中,白梅穿着“缟袂”,“笑掷明珠”,潇洒自由,坚强的白梅独自月游。秋瑾借白梅的形象,抒发自己玉骨冰姿以及标格独立的精神,表示自己决不做那种“承恩”之人。

在《梅》十章中写道:“如何不遇林和靖?漂泊天涯更水涯。”“可怜憔悴罗浮客,独立零霜碎雨中。”“天涯沦落无人惜,憔悴欺霜傲雪姿。”“自怜风骨难谐俗,到处逢迎百不售。”

这些诗句中梅的艺术形象,寄寓着诗人怀才不遇,志难偕俗的叛逆性格,以及不畏、坚贞不屈的反抗精神。

梅为百花魁,梅之傲雪,梅之清香,梅之高雅,素为诗人所称颂。在秋瑾的咏梅诗中,用梅花表达对高洁品质的追求的诗还很多。如《梅》:

开遍江南品最高,数枝庾岭占花朝。

清香犹有名人赏,不与夭桃一例娇。

再如《咏白梅》:

雪玉妆成千万枝,冰霜雅操最宜诗。

花坛独步盈盈立,嫩萼含葩淡淡姿。

仙子白衣初谪降,佳人素袂最相思。

孤山处士空唐突,未许门墙网粉施!

又如《梅》(十章):

举世竞言红紫好,缟衣素袂岂相宜?

天涯沦落无人惜,憔悴欺霜傲雪姿。

梅花“江南品最高”,她不庸俗,“不与夭桃一例娇”。风雪中的白梅如玉般的枝条,盈盈地独步,嫩萼淡淡的姿态,多么高洁!诗人以梅自喻,称颂了梅花高洁不俗的坚贞品质,抒写了作者傲岸不羁、不随俗俯仰、追求高洁不俗的高尚人格。

(二)不与百花争艳,而在百花凋谢后傲霜怒放,具有一种反抗精神和不屈不挠的民族气节。秋瑾的《菊》写道:“铁骨霜姿有傲衷,不逢彭泽志徒雄。夭桃枉自多含妒,争奈黄花耐晚风。”赞颂的就是这种气节和精神。这首诗作于湖南时期,秋瑾婚后思想发生了很大变化,不仅情调上由以前的欢快转向冷静,而且在题材上也不像以前那样偏重于春天以及艳的花木,多写带刚劲之气的菊、梅等,表现了她那种孤高、自洁、顽强的性格。她描写的形象为后人留下的就是那种献身革命的精神和“铁骨霜姿”的英雄形象,也表达了她的人格追求。

傲霜而放,花谢也不随风飘零,多为诗人所称道。秋瑾有一首《残菊》:

岭梅开候晓风雪,几度添衣怕倚栏。

残菊犹能傲霜雪,休将白眼向人看。

这是一首赞美残菊的诗,特别被人称道的一句是:“残菊犹能傲霜雪”。虽然残了,但是它那枝叶在冷风之中仍然表现出一种高傲的气质,这也正是秋瑾自身一种性格的体现。所以不光是盛开的有它的美,连开败的都能让人感觉它那坚毅的生命力,好像在告诉你虽然今天秋风一起宣告百花都凋零了,似乎我也在随着它们要凋零了,但是你看我这姿势,明年我还来,这是一种王者之气。这些气质都是诗人所赋予它的一种人文性格,也是自比。

(三)秋瑾平生非常爱花,她在《水仙花》一诗中吟道:“余生有花癖,对此日徘徊。”这恐怕是她写了这么多咏花诗的重要原因吧,但是这并非是一般女子闺阁本色的流露,而是她借花喻人、托物言志。她钟爱梅、兰、菊的风骨和品质,表现了自己与黑暗现实尖锐对立的志趣、抱负和“性难偕俗、身无媚骨”的高洁襟怀。她写过一首意义深远的《兰花》诗:

九畹齐栽品独优,最宜簪助美人头。

一从夫子临轩顾,羞伍凡葩斗艳俦。

在众多的花种当中,兰花“品独优”,“最宜簪助美人头”,美花配美人,多么的高雅!“羞伍凡葩斗艳俦”这是与凡花的区别。这首诗虽是为其嫂张淳芝所画兰花而题的诗,但是从诗中可以看出,它寄托着秋瑾高洁的情操和羞与流俗为伍的高贵人格品质。此外,她还有《水仙花》:

洛浦凌波女,临风倦眼开。

瓣疑是玉盏,根是谪瑶台。

嫩白应欺雪,清香不让梅。

余生有花癖,对此日徘徊。

“嫩白应欺雪,清香不让梅”,是赞水仙花的洁白、芳香,使人爱水仙成“癖”,由此不难体会到诗人对高尚情操的向往。还有一首《红莲》反映的也是对美好人格的追求:

洛妃乘醉下瑶台,手把红衣次第裁。

应是绛云天上幻,莫疑玫瑰水中开。

仙人游戏曾栽火,处士豪忆梅。

夺得胭脂山一座,江南儿女棹歌来。

这首诗借吟咏红莲歌颂了那种天生丽质的纯洁品格,这是她一生追求的美好人生,也是她个人人格的绝好写照。另外一首《白莲》也写于同一时期,咏颂对象不同,但表达的对崇高人格的追求是一样的。

(四)秋瑾是近代妇女解放运动的先驱,她反对封建主义对妇女的压迫,要求男女平等的思想,是从切身体会中逐步形成的。她不甘心被视为弱者的思想,在咏花诗中也有体现。她少女时代的《桃花》诗,大胆地想象桃花自瑶池被谪向人间,特为闺中的妇女开放,在当时有进步意义:

艳色芳夹岸栽,苎萝溪下水潆洄。

料因王母瑶池谪,独向深闺仕女开。

前面已经说过,她喜欢高洁素雅,她有一首诗:“国色由来夸素面,佳人原不藉浓妆。”这很好地体现了她的人格。秋瑾貌美,心灵更美,她喜欢质朴、高洁,反对粉饰,这样的爱好和美学观,在当时来讲,是反传统的,逆世俗的。她在《梅》十章也说:“举世竞言红紫好,缟衣素袂岂相宜?”与这种反传统美学观相适应,在《桃花》中表示对娇艳的桃花不赞赏,她认为那是一种富贵华丽,独为贵族妇女所欣赏。诗人对色艳芳浓的桃花的这种态度,也正是她厌恶艳妆浓抹和富贵气的一种表现,也是她不热衷势利的高贵人格的一种反映。

秋瑾追求自由爱情,主张婚姻自由的思想,在《秋海棠》一诗中表达出来:

栽植恩深雨露同,一丛浅淡一丛浓。

平生不借春光力,几度开来斗晚风?

封建包办婚姻给她带来很深的痛苦,使她更深刻地感受到妇女要改变受压迫、被轻视的地位,只有图自强、争独立。这正是她后来成为妇女运动先驱者的思想基础。

秋瑾爱国主义人格精神所迸发出来的火花,在她的咏花诗中也闪现着耀眼的光彩。如《杜鹃花》,就不是一首寻常的慨叹春光易逝之作:

杜鹃花发杜鹃啼,似血如朱一抹齐。

应是留春留不住,夜深风露也寒凄。

象征爱国志士的杜鹃鸟啼血以挽留春天,却依然无济于事。作者眼见祖国大好河山一天天沦丧,志士前赴后继却不能挽住危局,而她自己虽然正处于大有作为的青年时代,但无法实现抱负。壮怀激烈的秋瑾只能发出报国无门的慨叹、感时伤世的忧愤。这些都体现出她崇高的人格。

二、咏植物诗的艺术特点

在近代诗歌发展过程中,秋瑾咏植物的诗歌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她的这些诗歌具有独特的艺术特征,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用典数目多是秋瑾咏植物诗中的一个显著特点。在《春柳》四章中用典数达27处。整首诗通过柳树多种典故的使用,表达了秋瑾对春光、对柳树的热爱,对那些虚掷时光、以春柳为玩吟的人的不满和鄙视。下面将其咏植物的诗中的典故一一列举,来说明其诗歌特征:

《残菊》:残菊犹能熬霜雪、白眼;

《分韵赋・柳》:舞楚腰、颦恨、灞陵桥;

《分韵赋・梅》:庾岭、清香、夭桃;

《分韵赋・玫瑰》:种玉堂、和露斗新妆、第一香;

《分韵赋・秋海棠》:一丛浅淡一丛浓;

《分韵赋・杜鹃花》:杜鹃花发杜鹃啼、似血如朱;

《分韵赋・芍药》:将离、减却腰间金带围;

《分韵赋・桃花》:夹岸栽、苎萝溪下水潆洄、王母瑶池谪;

《分韵赋・兰花》:最宜簪助美人头、一从夫子临轩顾;

《菊》:彭泽、黄花;

《白梅》:笑掷明珠幻絮魂、淡到罗浮忘色相、谪来尘世具灵根、洛妃玉骨风前影、倩女冰姿月下痕;

《咏白梅》:雅操、独步、嫩萼含葩淡淡姿、孤山处士空唐突;

《秋菊》:篱下墙边处处栽、千枝喜向谢庭开、冷吟、醉酹寒香拨旧醅、帘卷西风人比瘦、曾闻解组陶彭泽、圃露庭霜手自培;

《春柳》四章:汁染衣、陌上烟轻、帘前香暖燕双飞、先生园巷、处士楼台、白门、珠帘画舫绿沙洲、廉吏宅、美人楼、欧阳堂外、苏小门边、陌上萋萋、征夫何处觅封侯、近拂楼头远拂桥、隋堤、龙池、雀舫、一曲竞歌、三眠学舞楚宫腰、蛾眉样、和雨拖烟、灵和惯妒舞腰肢、五斗、紫芝、永丰坊;

《红莲》:洛妃乘醉下瑶台、次第裁、处士豪忆梅、夺得胭脂山一座、江南儿女棹歌来;

《白莲》:水云乡、东皇、红尘、寒簧;

《水仙花》:凌波女、嫩白应欺雪;

《梅》十章:瑶台、林和靖、嫁东风、罗浮客、天涯沦落、女郎身、一枝安、宋相端严见亦难、东阁、自怜风骨难谐俗、漫劳江北忆江南、淡泊由来分已甘、吟得百花头上句、回思何逊太风豪、每遇花时折柬招、孤山林下三千树、冰姿不怕雪霜侵。

从以上列举的典故中可以看出秋瑾在咏植物诗中运用典故的频繁程度,她借前人之语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形成其咏物诗的个性特点。

(二)用“变态”的女性心理书写思想是秋瑾咏植物诗中的一个特点。古代女性咏物或为解闺中之闷,或表思念之情,或渴望爱情的甜蜜,这都是一个封建时代少女正常的心理,但是秋瑾的心理则是反其道而行的叛逆心理。这里的“变态”女性心理表现为:化柔情为强悍。铁骨不是柔情,“冰姿不怕雪霜侵”不是柔情,“残菊犹能傲霜雪”亦不是柔情。“争奈黄花耐晚风”、“几度开来斗晚风”这是强悍的男子之气概,铮铮铁骨而不带半点懦弱,化庸俗为高雅,秋瑾笔下的植物不是妖艳、富贵、世俗的,而是孤傲幽洁、高雅脱俗的。如“清香犹有名人赏,不与夭桃一例娇”、“九畹齐栽品独优,最宜簪助美人头”。这些梅、兰高洁不俗的品质是高雅的映射。《秋海棠》的“栽植恩深雨露同,一丛浅淡一丛浓。平生不借春光力,几度开来斗晚风?”和《梅》十章的“漫劳江北忆江南,淡泊由来分以甘。吟得百花头上句,又同霜雪斗春!”歌颂它们敢于同风霜斗争的精神,不仅如此,她还赞扬它们抗拒浊世污染,不因富贵而易志的品格,化羞涩为大方。秋瑾咏花性格不含蓄,不含羞涩的表情,这里只有满怀热情的梅花,“铁骨霜姿”的。

(三)“引领时代精神,侠骨豪情尽情释放”是秋瑾咏植物诗的又一个特点。咏物诗发展到近代,已经不是仅仅为了抒怀而咏物,而是为了理想,为了时代的使命而咏。秋瑾就是将咏植物来作为引爆革命思想的前奏,为呼唤历史使命打下思想基础的女诗人。秋瑾生活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近代社会,是中国处于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时代。她咏花咏树不是无病,而是不甘于被封建思想束缚,她敢于冲出封建的牢笼,“不与夭桃一例娇”,虽然“天涯沦落无人惜”,但是始终相信“残菊犹能傲霜雪”。作为一个女性,她不是第一个与封建思想作斗争的人,但是在咏物诗的历史中,秋瑾却是将反抗的思想和时代精神紧密结合,通过咏植物言志的第一人。启蒙思想带给她新的希望,诗中的侠骨精神是她情感的强烈表达,是振奋的。她带来了侠骨时代的诗歌风格,给近代诗歌创作提供了新动力,激发了人们的思想,呼唤着历史的使命。

(四)直抒胸臆、不加雕饰是秋瑾咏植物诗的又一个特点。瑾弟秋宗章说:“姊天性伉爽,诗词多为兴到之作,别有意境,弗加雕琢,恍如天马行空,不受羁勒,非若寻常腐儒之沾沾于格律声调、拾古人唾余者可比。”[3]这段话概括了秋瑾艺术风格的特点,同时也是她咏花诗内涵的体现。她的诗《白莲》这样写:“国色由来夸素面,佳人原不藉浓妆。”还有《梅》十章:“举世竞言红紫好,缟衣素袂岂相宜?”《咏白梅》:“仙子白衣初谪降,佳人素袂最相思。”这些虽然是她咏花之作,但从中表露了诗人的美学观点,喜爱素朴、质雅,反对伪饰、雕琢。秋瑾这种美学观与她坦诚、热诚的性格特点有关,“惟其坦率、热诚,故反对伪饰、虚妄、华而不实,惟其坦诚、热诚,故尚质朴、重本色。”[4]了解了这个特点,对其后期作品的研究能起到很好的指导作用。

综上所述,秋瑾在咏花咏树咏草的诗歌中寄寓了她的崇高人格精神以及表达了她对高尚情操的追求,是其咏植物诗的一种特征。秋瑾的这种审美取向,在这些咏植物的诗中都有体现。秋瑾将历代人们对这些花草树品质特性的概括运用到咏植物诗中,具有相当高的艺术性和很强的感染力。虽然这些咏植物诗在艺术表达上也有不尽完美之处,有些显得不够成熟,但研究和总结这些诗歌,对研究秋瑾的后期诗歌有很好的指导作用。这些咏植物诗的不完美也影响不了她在中国近代文学史上重要的地位,秋瑾对近代诗歌的贡献是值得肯定的。

注释:

[1]《社会科学战线》1981年第4期郭长海同志的《秋瑾集外诗辑存》录14首,《学术月刊》1981年第8期刊徐培均同志的《关于秋瑾的一首佚诗》录1首。其他尚有部分致陈天华、徐锡麟的诗词未刊行。

[2]秋瑾:《秋瑾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

[3]秋宗章:《六六私乘补遗》,东南日报・吴越春秋,第348―370期。

[4]郭延礼:《秋瑾资料研究》,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87年版,第455页。

参考文献:

[1]秋瑾.秋瑾集[m].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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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华南师范大学近代文学研究室编.中国近代文学评林(第三辑)[m].广州文化出版社,1988.

咏雪诗词篇3

梅花,在中国文人的笔下,往往是人格的象征或意趣的指向。由于审美情趣的差别、吟咏时的心绪不一,他们笔下梅花的风姿与味道也各异其趣。清代宋匡业《梅花》:“独立风前唯素笑,能超世外自归真。”这梅花是超凡脱俗的,表明他与世无争、超然尘世之情思。宋代陈亮《梅花》诗:“一朵忽先变,百花皆后香。”这昭示着梅花独领的品位。元代王冕的《墨梅》诗:“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赞颂了梅的清雅高洁的内在美。而咏梅诗词最多的名家,当数南宋爱国诗人陆游,他以此类题材作的诗词在百首以上。他笔下的梅,风姿各别,寄托的情思也因事而异,其中,《卜算子・咏梅》最为著名。在这首词中,他以孤高寂寞的梅花表现自己的操守和傲骨,被后人广为传颂。后来,填了一首,又有不同的味道。

卜算子・咏梅

作者:

风雨送春归,

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

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

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

她在丛中笑。

这首词前有引语:“读陆游咏梅词,反其意而用之。”表明了创作契机。“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词的起句就以健笔凌云之势,表现出了与陆游明显不同的胸襟与气魄。“风雨”“飞雪”点出了四季的变化,时间的更替,“春归”“春到”着眼于事物的运动,既给全篇造成了一种时间的流动感,又为下边写雪中之梅作了饱历沧桑的准备。词句挺拔,气势昂扬。

接下来“已是悬崖百丈冰”一句,描绘出寒冬中梅花严酷的生存环境。但就在逼人的环境和险恶的氛围中,竟然“犹有花枝俏”。“悬崖”表明环境是如此险峻,“百丈冰”显示出寒威如此酷烈,而梅花就在这冰凝百丈、绝壁悬崖上俏丽地开放着。一个“俏”字,不仅描画出梅花的艳丽形态,更突现了梅花傲岸挺拔、花中豪杰的精神气质。诗人笔下的梅花充满着自豪感,坚冰不能损其骨,飞雪不能掩其俏,险境不能摧其志,这和陆游笔下“寂寞开无主”“黄昏独自愁”的梅花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结合这首词的写作背景看,词人如此地刻画梅花的形象,是有深刻的政治寓意的。当时正值我国遭受三年自然灾害,原苏联领导人又挑起中苏论战,对中国施加政治上、经济上、军事上的压力,内忧外困,共和国受到了严峻的考验。“已是悬崖百丈冰”正是当时政治环境的象征。作为中国共产党的领袖,写这首词本是托梅寄志,表明中国共产党人的决心,在险恶的环境下决不屈服,勇敢地迎接挑战,直到取得最后胜利。虽然“已是悬崖百丈冰”,但“犹有花枝俏”――中国共产党就是傲霜斗雪的梅花,就是那俏丽的“花枝”。

下片,作者把梅花喻为报春的使者,进一步热情礼赞。英国诗人雪莱在《西风颂》中唱到:“严冬已经来临,春天还会遥远吗?”严冬中怒放的梅花,正是报春的最早使者。“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这种无私无欲的品性,使梅花的形象更为丰满。

最后,词人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作结,将词的境界推向更高一层。春天来临了,人间充满了柔和温暖的气息,悬崖上终于山花烂漫,一片绚丽。梅花以自己的赤诚迎来了灿烂的春天。此时,原来一枝独秀、傲然挺拔的梅花,没有丝毫的妒意,却很欣慰安详地隐于烂漫的春色之中。“丛中笑”三字,以传神之笔写出了梅花与山花共享春光的喜悦,特别是“笑”字,写出了梅花的神韵――既谦逊脱俗、又豁达大度的精神风貌,极大地升华了词的艺术境界。此词的结尾,突出梅花“丛中笑”的风度,从自喻的角度看,梅花是他人格志趣的外化物;再进一步引申,则表现了共产党人斗争在前、享受在后的崇高美德和奉献精神。

此外,单从文学的角度来看,的咏梅词结构精致和谐,在塑造梅花形象时,上片重点写背景,以背景反衬对象,体现了梅花的铮铮铁骨和挑战精神;下片则浓墨重彩写对象,突出梅花甘愿隐于百花之中的情操,使梅花具有明媚开朗、至刚无欲的品格。一个“俏”字,成为过渡的桥梁,使词的意境浑然天成。

【附】

卜算子・咏梅

作者:陆游

驿外断桥边,

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

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

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尘,

咏雪诗词篇4

关键词:宋代词梅花意象

梅花傲骨凌寒、玉洁冰清,与松、竹一起并称“岁寒三友”。梅花又以其清雅淡泊、孤高亮节的品质与兰、竹、菊一起被誉为“四君子”。梅花因其固有的自然属性以及呈现出的自然美被文人赋予特有的人格品性和文化象征,并借此来标榜君子的清高品德。

纵观《全宋词》,以咏梅立题的词竟多达440首,专门立题咏颂排名第二位的桂花只有103首,众多的咏花词中,宋词中的咏梅词高居第一位。然而咏梅之风并非自古即成,宋人对梅花文化意蕴的理解以及梅花基本审美观的形成也并非一蹴而就。《诗经》:“■有梅,其实七兮”????中的“梅”并非梅花,而是指它的果实梅子。此外《尚书·说命下》以及《诗经·召南·有梅》中两处有关写梅的诗句皆为后世极为流传的梅之喻兴典故,但二者谈及得都是梅树果实的实用价值。杨万里《洮湖和梅诗序》中云:“南北诸子如阴铿、何逊、苏子卿,诗人之风流至此极矣,梅于是时,始一日以花闻天下。及唐之李、杜,本朝之苏、黄,崛起千载之下,而躏籍千载之上,遂主风月花草之夏盟,而梅于其间始出桃李兰蕙而居客之右,盖梅之有遭未有盛于(此)时者也。然色弥章而用弥晦,花弥利(而)实弥钝也。梅之初服,岂其端使之然哉,前之遗,今之遭,信然欤!”????赏梅花的风气大概始于汉代,但咏梅花的先河目前学界认为应始于魏晋南北朝时期。北周庾信《咏梅花》:“不信今春晚,俱来雪里看。树动悬冰落,枝高出手寒”;刘宋的鲍照有《梅花落》赞美梅:“念其霜中能作花,露中能作实”;刘宋的陆凯《赠范晔诗》:“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这些诗都甚为著名,宋代咏梅词中大量化用此典,可见宋代咏梅大潮的发生有着漫长的积淀同时受前朝的影响。

宋人爱梅,咏梅之风至宋形成高潮,宋人对梅的爱好也留下了众多佳话与典故。比如,宋初隐士林逋一生不娶,所居之西湖孤山专植梅畜鹤,人称“梅妻鹤子”。????范成大写有我国最早的梅花专著——《范村梅谱》,《梅谱》序言云:“梅,天下尤物,无问智愚、贤不肖,莫敢有议”????。后人把陆游爱梅与屈原爱兰、陶潜爱菊相提并论,成为文坛佳话。宋词中咏梅的冠冕之作莫过于林逋的《瑞鹧鸪》和姜夔的《暗香》和《疏影》。这三首有关梅的词,不仅在两宋时是咏梅的佳作,也影响其后的咏梅之作。宋人写梅,各具风韵,把梅花的各个方面都写到了,包括梅花的物理层面以及深层精神文化意蕴。宋词中出现了梅花的不同品种,有绿萼、横枝(“绿萼更横枝,多少梅花样”)、红萼(“红萼未宜簪,红萼无言耿相忆”)、红梅等。“苔枝缀玉”是写梅姿;“似碎阴满地,还更清清绝”是写梅影;“冷香下”“暗香已远”是写梅香;“红酥肯放琼苞碎”写的是梅色;“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是写梅心;“冰作骨,玉为容”“玉骨冰姿”是写梅花不畏严寒、傲立雪中的独特个性;“孤标最甘冷落,全不许蝶亲蜂近”是写梅花冷寂自处,孤独不群的隐逸精神。宋人描写梅花入微,精心结撰。

一、宋词的咏梅之句,概有几个特点。词人写梅往往不只单单写梅,往往还喜与“雪”“月”等意象连写。“雪尽梅清瘦”“雪月照梅溪畔路”,雪的冰冷、洁白与梅花交相呼应,更能衬托出梅花的冰清玉洁、屹立严寒、傲霜斗雪的品格。梅花相较于其他的花草有其不可比拟的耐寒性,虽然饱受风雪的折磨,但仍傲骨而不低头,在逆境中保持固有面貌。这与许多词人的心性品格相契合。辛弃疾的“暗香横路雪垂垂”,蒋捷《梅花引》中“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宋·晁补之《盐角儿·观梅》中“香非在蕊。香非在雪,骨中香彻”,晁补之借雪表明梅的品质并不是浅浮在表面上,而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宋代无名氏《南乡子》中“雪态冰姿巧耐寒,南北枝头香不断”,诸如此例,举不胜举。姜夔《卜算子》八首咏梅词,写的都是月夜下的梅花。如“月上海云沉,鸥去吴波迥。行过西泠有一枝,竹暗人家静”、“梅雪相兼不见花,月影玲珑彻”。李清照《渔家傲》:“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珑珑地

。共赏金尊沈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月色之中,投下梅枝横斜优美的姿影。清幽的环境,更能衬托出一种朦胧、凄清、幽独的画面。借景言情,如此幽静的梅景融化着作者的深情,这样写远比直接抒情来得动人。

二、许多词人喜用典故作为其写梅的表现手法。例如姜夔的“叹寄与路遥”,“折寒香,倩谁传语”。这两处都暗用了南朝陆凯折梅赠与长安友人范晔的典故。《赠范晔诗》云:“折梅逢役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支春。”陆凯与范晔友好,范晔在长安做官,而陆凯在江南,两人很难见面。而江南四季分明,但北方却不这样。有一年江南梅花盛开的时候,陆凯通过驿使将一枝梅花寄给了范晔,给好友报告了春天将要到来的这一好消息。又如晏殊《瑞鹤鸽·咏红梅》:“前溪昨夜深深雪,朱颜不掩天真。何时骚使西归,寄与相思客,一枝新。报道江南别样春。”贺铸《绿头鸭》:“凤城远,楚梅香嫩,先寄一枝春。”友人之间通过赠一枝梅这一行为来表达友谊之情,但由于古代交通并不便利,或者种种原因纵然文人想用梅来表达自己的情意,却只能想以词来寄托这种美好的意愿。如“一枝空念赠远,溯波流不到,心事谁表”。(周密《齐天乐》)词人有意赠梅送远,但由于路途太远,无法将自己的思念传递到,只能怀着惆怅的心情,叹息念远。又或如李清照《孤雁儿》:“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在战乱之中,亲友散亡、丈夫离世,词人所折之梅中也托载了其深深的悲痛之情。宋代词人咏梅亦大量化用了寿阳公主和“梅花妆”的典故,据北宋初年所编撰的大型类书《太平御览》引《杂五行书》云:“宋武帝女寿阳公主,人日卧于含章殿檐下,梅花落公主额上,成五出花,拂之不去。皇后留之,看得几时,经三日,洗之乃落。宫女奇其异,竞效之,今‘梅花妆’是也”。梅花妆即指寿阳公主正月初七在含章殿下小卧,梅花飘落到她额上,成五瓣,拂之不不去,甚为好看,宫中美人皆纷纷仿效之,成为当时流行的妆容。如杨亿《少年游》:“寿阳妆罢,冰姿玉态,的的写天真。”姜夔《疏影》:“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周密《满庭芳·赋湘梅》:“玉沁唇脂,香迷眼撷,肉红初映仙裳。湘皋春冷,谁剪茜云香。疑是潘妃乍起,霞侵脸、微印宫妆。还疑是,寿阳凝醉,无语倚含章。”用的都是寿阳公主“梅花妆”的典故。梅花的美人姿态,使得众多词人由梅花联想到美人,一是受上述故事的影响,二是梅花本身的形态典美让人联想到美人,三是梅花清冷淡雅的气质符合中国对女子端庄典雅的审美观。故宋词中梅花喻美人的词亦不少,例如李清照《玉楼春》:“红酥肯放琼苞碎,探著南枝开遍末?不知酝藉几多香,但见包藏无限意。”词人以酥称梅,以琼拟蕊,梅花俨然是一位美貌无双的女子。姜夔《疏影》:“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词中“佩环”代指王昭君,运用了昭君出塞的典故。 三、词人笔下的梅花寄托了多种情感。其一是寄托了词人生不逢时、仕途坎坷之感。例如辛弃疾《江神子》:“暗香横路雪垂垂。晚风吹。晓风吹。花意争春。先出岁寒枝。毕竟一年春事了,缘太早,却成迟。未应全是雪霜姿。欲开时。未开时。粉面朱唇,一半点胭脂。醉里谤花花莫恨,浑冷淡,有谁知。”辛弃疾有着报国之志,然而他的豪情壮志却不能得以施展,正如寒梅,欲报春,却因开得太早而事与愿违,不能占尽春光。词人表面“谤花”实则赞花,咏梅之高洁,间接地抒发仕途坎坷的无奈,悲痛自己生不逢时,欲雪洗国耻的理想遥遥无期。其二表明词人与梅花一样具有凌寒开放、不畏严寒的品性。陆游的《卜算子·咏梅》中写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词的上阕描写了梅花开在人迹罕至、寂寥荒寒的郊野,这同时也是词人真实心境的写照,他也如同梅花孑然一身、无人过问。下阕是整首词的重心所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从侧面讽刺了群芳,也衬托了梅花的孤高清傲、不媚世俗又超凡脱俗的美。“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纵使身己为尘,但梅花依然焕发出坚贞不屈、死而后已的精神之美,词人则借梅之境、梅之性表现出他绝不与争宠献媚、阿谀奉承之徒为伍的品格。其三梅花成为词人感叹时光流逝的触发物。最为一年之中开放最早的花,梅花的开放象征了寒冷冬天的离去温暖春天的到来。

是如此,词人们便常常把它作为冬春易换,时光流逝的象征。如李清照的《临江仙》:“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常。柳梢梅萼渐分明,春归秣树,人老建康城。”这首词是李清照晚期代表作之一,表面上写柳树,冒新芽的是柳树上的新芽,梅花花瓣外的叶状薄片日渐清晰,言外之意即严寒消退,春回大地。词中的柳芽和梅萼就是时光流逝、季节转换的见证。

为什么宋人对梅花特别钟情?在这背后,渗透着宋人的审美意识和文化心态。在洪迈《客斋随笔》卷十四中有云:“士之处世,视富贵利禄当如优伶之为参军……见纷华盛丽的当如老人之抚节物……睹金珠珍玩如小儿之弄戏剧……耳无所闻,目无所见,酒醒之后,所以为我者自若也,何所加损哉!”????这段话表明相较于外世的浮华,宋人更关注自己内心细腻、幽奥的感受,追求平淡、质朴。而梅花契合了宋人那种追求淡泊宁静、皈依自然、弃绝俗念、视功名利禄如弊履的精神气质。

????《诗经·■有梅》,王秀梅译注,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21页。

????杨万里:《诚斋集》(卷79),四部丛刊本。

????《宋史·隐逸列传·林逋传》(卷457),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442页。

咏雪诗词篇5

[论文摘要]本文全面揭示了咏梅成为元遗民诗人话语特征的历史文化原因与现实因素,及咏梅诗的时代特征,从而明确元遗民咏梅诗在中国咏梅诗史和中国诗歌史上的重要地位和作用。

在元遗民诗歌的话语特征中,咏梅诗人诗作都是数量最多的,据上表统计,有诗文别集存世的遗民诗人中,只有七人没有咏梅诗,可见其人数之多之广,咏梅诗共约六百首(初步统计有576首),比咏陶诗和咏节妇诗都多。其中周巽、贡性之、叶照等人诗作超过三十首。元遗民诗人给咏梅诗注入了新的意义和内涵,咏梅不仅是元遣民诗歌的重要题材和话语特征,而且也是元代文化与文学的重要特点之一。

梅花成为中国文学尤其是诗歌中的重要意象,经历了漫长的发展过程,呈现出各种不同形态概括而言,主要经历了体物、比德与抒情三个阶段、三种形式,他们在元遗民诗歌中都有丰富具体的表现。周巽、叶颤等隐居自适的遗民诗人,大部分情形下,将梅花作为纯粹的观赏对象,着力描写其容颜姿态,表达自己洁身自好的闲隐之情叶颐《二月江城见梅二首》其二云:

桃杏纷纷正得时,疏梅高洁舍知几。如何万卉矫春日,犹有孤芳驻夕晖。未要板桥寻蜡屐,最宜沙路试罗衣。轻鞋小扇孤山下,绝胜逋仙踏雪归。

春天万花竞放,一枝梅花独立斜阳之中,既独树一帜,又孤芳自赏,有点落寞,但绝无哀怨。

周巽有咏梅诗七十三首,约占其诗歌总数的三分之一,也是元遗民诗人中咏梅诗数量最多的一位。周巽咏梅,全面细致,《性情集》卷四有《梅树》《梅根》《梅蕊》《梅萼》等十二首分别咏歌梅树、梅花的各部分,《性情集》卷五集中描述了水边路旁、林底竹下、镜中雪里等不同环境里的梅[2],其寄托较深的《林下梅》云:“冰为肌骨玉为神,林下归来见美人。冷眼笑看千树雪,含情欲赠一枝春。花飘萝径留芳迹,诗刻苔碑生绿尘。落日孤坟吟眺苦,倦魂犹想绕湖滨。”全诗首写梅冰清玉洁的高风韵致,接着以梅榭留香与人世沧桑对比,写诗人孤单寂寞之情。周巽还善于在对比中写梅之纯白高沽,秀丽清香,《性情集》卷六有《三香芝兰梅》《三白雪月梅》等。分别写梅之色之香。松竹梅本是以耐风霜、斗冰雪的高尚节操为历代文人墨客所钦佩赞赏,其《三友松竹梅》是这样写的:“苍髯拂翠羽,有意伴腥仙。共结岁寒约,村烟望水边。仿佛一幅萧散清旷的山水画,松竹梅傲然不屈的性格较难发现。

与叶颓、周巽等咏梅主要以体物为主不同,贡性之、梁寅、钱惟善等咏梅大都以人写梅,以梅喻人,有的歌颂梅傲雪耐寒、独立荒原的清高气节;有的称颂其孤芳自赏不与世推移的高风亮节;有的以梅自励,坚守遗民情操;有的以梅赠友。寻找精神慰藉。梅不再是纯粹的观赏对象,而是与诗人的思想情绪融为一体,如果说梅在周巽等人诗中是一种物象,那么梅在贡性之等人诗中则是含义复杂的意象。

贡性之有咏梅诗三十八首,大多是题画之作,其《题画诗》有句云:“王郎胸次亦清奇,写尽孤山雪后枝。老我江南无俗事,为渠日日赋新诗。”王郎即元末画家王冕,可见其咏梅诗与王冕梅画有直接联系,但也能较好地反映自身思想情感,其《题画诗》:

平生心事许谁知,不是梅花不赋诗。

莫向西湖踏残雪,东风多在向阳枝。

以梅写人,为历代诗家所推许。他的咏梅诗大都以梅喻人,借梅抒情,身世飘零之感,故国乡关之愁,时序变迁之叹,都以梅为媒得以尽情渲泄。其《墨梅》云;醉折东篱朵,看如隔暮烟。莫惊颜色改,不是义熙年。以梅写菊,暗含渊明不仕二姓之义,既说明自身志向,又赋与梅花新的内涵。尽管贡性之题梅诗大多为题画之作,但大都以梅喻人,梅浸透着自身情绪,或以梅之独为春先迎风斗雪,写自身高洁品格,如《画梅·影逐云边月》,或以梅独处荒原,写自身孤独寂寞之情,如《墨梅·处士门前烂漫开》,或写梅及人,如《宫梅图》:“璃楼夜寒银漏涩,满地霜华月光白。翠琴啼断梦中魂,窈窕虚窗碧纱隔。千门深锁含章宫,未许人间识春色。只愁笛里曲声衰,零落香钿点妆额。”[5_既是写梅花、写宫女,又是写自身、写当世,那深居宫廷,与世隔绝的梅花、宫女的哀怨凄凉之情何尝不是诗人自身写照。梅不仅是其生活的点缀,也是其心灵的伴侣,“眼中谁是岁寒交,只有梅花伴寂窑,,[。“谁画梅花便索诗,梅花应与我相知"【。贡性之大量咏梅,主要是梅花所蕴含的独立荒原,不畏霜雪,不与世推移的坚贞不屈性格与自身的理想追求,人格精神一致。

谢应芳、戴良、陈基等的咏梅诗大都与贡性之类似,其着重点不在于描摹梅之姿容色态,而是因梅坚贞不屈性格和文化内涵与自身价值追求跟人格精神一致,因而借花写人,用花喻人。梅不是他们歌颂的主体,而只是其思想情感的载体。以梅写遗民心志,故国旧君之思是元代遗民诗人咏梅的重要内容,舒蟥《落梅歌》云:

一枝两枝横水滨,千片万片飞早春。残香满地铺白茵,含结青子枝头新。含章菇下肌理匀,春梦来醒香醪醇。君王宠爱恩情申,何况点缀额与唇。托根岩谷遭时屯,莓苔剥落湮红尘。碧玉柯斡共樵薪,更复扰扰来棘榛。畴昔开伴粉署宾,东风轻点泓池银。归来天上迹已陈,心肠铁石见无因。惜花长叹花下巡,见仁顿觉添酸辛。角声吹月双眉频,不知谁是调羹人。

首先铺叙梅之姿容玉色,芳香袭人,接着笔锋一转,写香消玉陨,境遇悲惨,与深沉的国破家亡之感融为一体。少数民族遗民诗人中,丁鹤年咏梅诗最多,有十二首,其诗既继承咏梅传统,又结合自身经历和时代氛围,以梅写禅,以梅写人,反映北人南来的社会状况。其题《画梅》云:“老向江南住,梅花共岁寒。故人清兴在,踏雪几回看o.[93将身世飘零之感寓于咏梅之中。其《i临水梅》则将梅与菩提树相提并论,以梅喻禅,诗云:“疏花清有影,止水净无埃。好似菩提树,明月照镜台。”为咏梅注入了新的内涵。

咏梅成为元代遗民诗人的重要话语特征,是其生活情怀和思想性格的反映。如果说体物与比德是元遗民诗人对前代诗歌的继承,那么咏梅诗所体现的浓重的忧伤情调、深切的故国情怀则是对咏梅诗的发展。元之前的咏梅诗,不管是体物还是抒情,托物言志之义有三:

(一)以负霜之姿喻孤高幽人;(二)岁寒暗香浮动,不屈霜雪喻人志节不屈;(三)花姿幽独,不媚东风,不与群芳竞艳,喻志士幽人,不与世推移-l。不论何种情形,旨在以梅之高洁喻高人隐士,元遗民诗不仅以梅指隐士之高雅,更以梅写遗民情绪,故国心态。诚如梁寅所言:

故人之德而梅有之,当乎风霜凌厉,冰雪凝泛,叶辞其条,液归其根,梅于是时纷然珠缀,嚼然玉洁,郁郁烈烈,芬芬瑟瑟,松与为俦,竹与为列,贞固之性,孰逾之哉?人之性至纯也,至粹也,灵于物而或反愧于物,以物之全其天而人自离之也…,君子者内志弗移,外好弗入,处险以夷,处闷以乐,既贞既固。惟金惟石,梅之是侣,孰谓人而不物之若耶?¨1

意在强调梅之坚贞不屈,戴良则明确的以梅作为不屈二姓的象征,其《东山赏梅诗序》:

花于穷阴盛寒而不与众卉争荣者,惟梅为然,盖其色能受变,香能处清,而操能立独,有仁入义士之高致。诸君以之而赏爱,宜也。虽然,使其出处去就之际,一或有戾于是梅,纵从而赏之,而是梅不为其赏矣。今夫诸君子者,固世所谓仁人义士而能受乎变,处乎独,有凌寒之态,无争荣之恩,其于是梅乃赏,友而史之者矣。

咏雪诗词篇6

林黛玉的诗词大都给人一种沉重感,“阴柔”是她诗词的主要特点,她的诗词多多少少都缺少一种大气,当然这只是笔者个人看法。似乎很多词句都与眼泪大为关系,这应该与曹雪芹塑造的人物性格特征紧密连接。《红楼梦》中很多诗词都与季节有关,都与花有关,譬如,《忆菊》、《咏菊》、《叹菊》、《咏白海棠》、《秋窗风雨夕》等等。然而同一个题目出自不同人物的手笔,读者可以明显地看出诗词里的寓意也大为不同,不单单表现出其性格特征,更重要的是展示出其生存空间以及生存背景。

这首《秋窗风雨夕》是在《红楼梦》第四十五回,林黛玉旧病新犯,不觉心有所感,于是摹拟唐代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的格调写成《代别离》(代为拟作之意)一首,名之为《秋窗风雨夕》,其诗体为乐府体诗。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

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

助秋风雨来何速,惊破秋窗秋梦绿。

抱得秋情不忍眠,自问秋屏移泪烛。

泪烛摇摇爇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

谁家秋院无风人,何处秋窗无雨声?

罗衾不耐秋风力,残漏声催秋雨急。

连宵脉脉复飕飕,灯前似伴离人泣。

寒烟小院转萧条,疏竹虚窗时滴沥。

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

咏雪诗词篇7

文学史上,那些集中华文化之大成的鸿篇巨著,无不是点缀着梅兰竹菊的意象。比如,一部《红楼梦》,梅兰竹菊四君子在大观园中频频亮相,甚至是一部书中许多儿女的精神寄托。白雪寒冬,盛开着红梅的栊翠庵,住着梅花雪水沏茶、傲视俗物的妙玉;千竿翠竹掩映的潇湘馆,黛玉风骨逸致,泪洒斑竹,以咏絮才夺魁诗。曹雪芹先生将梅兰竹菊美好的意象,赋予了大观园中一群身处世外桃源而远离俗尘的女儿们以美好的品格,寄托着文人理想的人格境界。非但文学作品,国画中梅兰竹菊四君子更是寄寓了画家许多情怀。王冕的《墨梅图》、赵孟坚的兰,郑板桥的竹、“山人”朱耷的菊……写意传神,尽显君子之风。

悠久的中华文化史,历代的文人墨客的反复吟咏勾画,共同赋予了梅兰竹菊丰富的文化意蕴,古诗、古文、古画中,四君子意象层出不穷,华夏士人的精神血液便浸染在这水墨之中,流淌在字里行间。

一、迎霜傲骨之梅

梅花不仅是花中四君子之一,还与松、竹并称“岁寒三友”,所谓“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论语》)。梅花也是如此。“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王安石《咏梅》),梅花隆冬盛开,剪雪裁冰,“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卢梅坡《雪梅》),敢与雪花争一片冰清玉洁,是不畏严寒的傲骨的象征。

提起梅花,我们多会想起那个以“梅妻鹤子”而称的林逋。他远离尘俗,独具傲骨,隐居杭州西湖,结庐孤山。他的这首《山园小梅》是咏梅诗中的绝唱。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在众芳凋零的冬日,梅花凌寒独开,占尽一园风情。“疏影横斜水清浅”,梅花疏疏落落,倒影横斜在清浅的水中,传神之笔写出梅花爽朗清澈的风骨,多么像一幅水墨画。“暗香浮动月黄昏”,让我们仿佛闻到了梅花的醉人芬芳,暖了一个冬日的冷寂。世传他爱梅爱鹤成痴,终生不娶,以梅为妻,以鹤为子。苏轼曾在《书林逋诗后》说:“先生可是绝伦人,神清骨冷无尘俗。”林逋在这首诗中,正是借着咏梅表达了自己远离尘俗的清高和淡雅。

还有一位词人,也是借着梅花表现自己的人格。如果说林欣赏的是梅花疏影横斜的摇曳和脱俗的气质,那么这位词人钦佩的就是梅花的傲骨。他便是南宋的爱国词人陆游。林逋的诗是咏梅诗中的绝唱,陆游的词在咏梅词中亦然。词曰:

卜算子咏梅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整首词的基调有些清冷和愁苦,正与他此时的心情相映。爱国如他,却壮志难酬,如何能不愁?陆游一生铮铮铁骨,立志报国,却命途多舛,饱受挫折。这在断桥边寂寞开着,“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梅花,凌寒先开,无意争春,却受着群芳的妒忌,多么像一直承受着各种猜忌迫害的词人。然而,梅花仍旧是留着自己的高风亮节,无论风雨如何摧残,仍有香如故。陆游自己不也是这样,尽管人生坎坷,却还是不肯摧眉折腰,仍要留得一片冰清玉洁吗?

写梅爱梅的自然不只林逋和陆游二位文人,我们能够想到的还有很多。柳宗元、苏轼、王安石,曹雪芹……生命中不乏起伏波澜的诗人都曾经用咏梅的佳句,来寄托自己的情怀。不只有诗人,画家王冕的《墨梅图》独具一格,题诗“吾家洗砚池头树,个个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更显清气,被誉为“画梅须具梅气骨,人与梅花一样清”。

经过历史的沉淀,梅花已经作为清高和傲骨的象征化入华夏士人的精神血液,成为君子傲骨的象征。

二、幽清高洁之兰

兰生幽谷,是中国文化中幽清高洁的君子品格的象征。西方文化中,有一个叫纳西瑟斯的少年,迷恋自己水中倒影的美貌,为拥抱自己的影子而溺亡,化身水仙花,孤芳自赏,与我们传统文化中生于幽谷的兰花有些相似。然而,在中国文化里,兰花的生于幽谷、孤芳自赏却是另一种韵致,毫无贬义。它的隐于深谷,是对繁华的不屑一顾,它的孤芳自赏,是远离利禄功名的淡泊。《孔子家语》云:“芝兰生于深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兰,最具魅力的地方,就在于它的洁身自好。

在中国文化史上,与兰关系最密切,也是文人爱兰源头的,应该是先秦时期影响了后世无数士人的两个人――孔子和屈原。

几年前一部电影《孔子》的主题曲叫做《幽兰操》,空灵悠远的音调正合了兰花生于幽谷的空灵。而这首歌的歌词,便是韩愈的《猗兰操》,韩愈序曰孔子伤不逢时作: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今天之旋,其曷为然。我行四方,以日以年。

雪霜贸贸,荠麦之茂。子如不伤,我不尔觏。

荠麦之茂,荠麦有之。君子之伤,君子之守。

《猗兰操》相传最早为孔子所作,韩愈可能只是补轶。兰是孔子自喻,“不采而佩,于兰何伤”,表现了虽不得用,也应该坚持自己操守的人格。正是出于对君子如兰的推崇,对孔子的敬仰,历代文人多有仿《猗兰操》的诗作。

兰之为文人喜爱,还因为另一个洁身自好的诗人――屈原。“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一曲《离骚》,将兰花与屈原联系在了一起。不管屈原那时候写进诗里的兰是不是后来的兰花,兰花作为清高的文人品格象征的意蕴都是屈原赋予的。为奸邪小人所害,见疑于楚王的屈原,空有一腔忠君爱国的抱负却无人赏识,忧愁幽思而作《离骚》,用兰花来寄托自己举世皆浊我独清的高洁。兰花与屈原,其实是相互成就的。

渐渐地,兰花的高洁在士人中成为共同的理想追求,颂兰之诗层出不穷。唐代张九龄自伤怀才不遇,作《感遇》诗十二首,其中一首为:

兰叶春葳蕤,桂华自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

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这首诗的意境,既得《猗兰操》“不采而佩,于兰何伤”的情致,又有屈原美人香草的意境,表达了君子修德不为功名利禄,只为自身无愧的洁身自好。这正是兰无人而芳的品质。

非但诗歌,历代画兰者也是不绝,而且画法各异,极具神韵。有名的有宋末郑思肖,他爱画墨兰,但所画兰花从不画根土,寓宋土已被掠夺。如此,兰于幽清之外,又有了更丰富的时代寓意。

“孤兰生幽谷,众草共芜没”(李白《古风》),但它却能洁身自好,“兰为王者香,芬馥清风里。从来岩穴姿,不竞繁华美”(程樊《咏怀》)。兰,是幽清自持的君子。

三、谦逊坚韧之竹

竹在中国文化中具有丰富的意蕴。它的“劲节”代表着文人坚强的骨气,它的虚空代表着君子的虚怀若谷,它的萧疏代表着文人的潇洒脱俗。所以,文人的住宅中,大都种植着竹子。

潇洒的魏晋之风,自然少不了竹。嵇康、阮籍等七人,以其洒脱的魏晋风骨留下了竹林七贤的绝响。名士王羲之的儿子王徽之爱竹最痴,《世说新语》中有一个关于他爱竹的故事。王徽之有一次临时寄居在一个地方,让身边的人种上了一些竹子。有人问,你不过暂住几天,何必要种竹子呢?王徽之指着那几竿绿竹说:“何可一日无此君?”

宋代大文豪苏轼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竹,已经成为文人追求雅致生活的象征。

唐代女诗人薛涛曾作《酬人雨后玩竹》:

南天春雨时,那鉴雪霜姿。众类亦云茂,虚心宁自持。

多留晋贤醉,早伴舜妃悲。晚岁君能赏,苍苍劲节奇。

薛涛此诗,尽显了竹在古典文化中丰富的意蕴。竹与松、梅并称“岁寒三友”,在冬天观赏更能品味它那刚劲之风。若在春天欣赏,也能够看出它虚心的谦谦君子之风。竹林七贤的潇洒,舜妃泪洒斑竹的忠贞悲苦,都在这首赏竹的诗中了。

除了诗人,自古画竹者也不在少数,而最有名的,当数郑板桥。

郑板桥善画竹,用一支画笔,以竹的气节表白自己。郑板桥为人父母官,多次为百姓获罪,仕途不顺,却仍坚持着自己的高风亮节。他最有名的题画《竹石》诗便是如此: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落拓不羁的郑板桥,在这一诗一画中,使青竹在破岩之中挺拔生长,不畏磨砺的坚韧之态跃然纸上。又有《初返扬州画竹第一幅》:

二十年前载酒饼,春风倚醉竹西亭。

而今再种扬州竹,依旧淮南一片青。

爱竹已经成为郑板桥的一种生活习惯,正像王徽之那样,“何可一日无此君”了。

“露涤铅粉节,风摇青玉枝。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刘禹锡《庭竹》)竹,是那清高自立的君子。

四、隐逸坚贞之菊

菊,花中之隐逸者也。而菊之所以具有了隐逸的意蕴,是归园田居的陶渊明赋予的。

东晋诗人陶渊明,误入尘网,违背心意为官,终于还是不愿为五斗米折腰,归园田居,享受自然的躬耕生活。他在《饮酒》诗中云: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远离官场的纷扰,他在秋菊的一片佳色中陶醉着。

陶渊明被誉为隐逸诗人之宗,所以,他创造的许多意象也随着他的隐逸之名成为了隐逸的化身,菊就是其中之一。后代诗人笔下的菊,似乎有一大部分都是长在东篱下的那丛陶令的。李清照的“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是东篱之菊,刘克庄的“羞与春花艳冶同,殷勤培溉待西风。不须牵引渊明此,随分篱边要几丛”也是陶渊明的菊。甚至,在清代蒲松龄的《聊斋志异》里,有一个用酒浇灌才更显茂盛的精,名叫“醉陶”,亦是以陶渊明为原型的。在后世文人的诗文中,菊与陶渊明是一体的,是文人隐逸情怀的象征。

除了隐逸,也有与梅花一样傲霜的骨气。元稹《》: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寒意渐侵的秋冬时分,百花纷纷枯萎,而却能够不屈于严寒,最后凋零。王安石亦有诗:“千花万卉凋零后,始见闲人把一枝。”都是赞美傲霜的精神。

不仅凌寒独艳,而且有着不屈不挠的气节。即使枯萎了,也不会离开枝头。宋末元初画兰的郑思肖也擅长画菊,并曾题画菊诗云: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离趣无穷。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枝头抱香,即使枯萎了也绝不被北风吹落的宁死不屈的气魄与宁死不降元军的诗人画家分明是一样的。“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苏轼《赠刘景文》)

,不仅是隐逸的君子,也有着傲霜的不屈风骨。

梅,迎霜傲骨;兰,幽清高洁;竹,谦逊坚韧;菊,隐逸坚贞。梅兰竹菊四君子,以其独有的脱俗风骨,与华夏士人融为一体,成为了中华士人抒发感情、追求理想人格的精神载体。而这梅兰竹菊四君子也在文人墨客的反复吟咏、临摹中,被赋予了迷人的意蕴,不断丰富着其文化内涵。

五、中考链接

1.(2013四川达州卷)阅读下面短文,完成题目。

①玉,积山川之精,人文之美。玉文化是中国文化的特色之一,它对中华民族的精神、道德、审美等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②战国时期有名的“和氏璧”价值连城。秦始皇统一中国后,用“和氏璧”雕琢成传国玉玺,并由宰相李斯书大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刻于其上。明清时期,中华民族国粹之一的玉文化也迎来了发展的高峰。此时的作品,集数千年玉文化之大成,玉质之美,品种之多,雕琢之精,应用之广,都是空前绝后的。

③《管子》说:“先王以珠玉为上币,黄金为中币,刀布为下币。”古代封禅用的书文,刻在玉上,称之为玉牒;外交使节用的信物,称之为玉节。由此可见,玉在中国古代文化中的重要地位。

④玉,致密坚硬,滑润光莹,古人把玉加以人格化,认为玉有“仁、义、智、勇、洁”五德,故有“君子比德于玉”之说。

⑤玉和金一样,是宝贵的象征。“玉楼”“玉堂”均指华丽的宫殿或住宅。道教中的玉皇大帝、玉虚仙境、玉宇,也都离不开一个“玉”字。皎洁的月亮中有一团黑影,古人不知其奥秘,臆想出“月中何有,玉兔捣药”的故事,此后,文人便常用“玉兔”一词指代月亮,既文雅又神秘。

⑥玉,是权力的象征。除了玉玺外,“金科玉律”用来指不可变更的法律。玉,又是和平的象征,如“化干戈为玉帛”。助人成功用“玉成”一词。至于玉色纯净,质地坚密,常用来比喻节操,如“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此外,玉还被广泛用来描写大自然的景色。“风花雪月”中,除了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风”之外,后三者都常用“玉”来吟咏赞颂:槐树花朴素洁白,便有了“玉树”之称。一些纯白素雅的花,常在其名前冠以“玉”字,如玉兰花、玉茗(白山茶花)等。以“玉龙”来比喻漫天大雪,多么壮观!

⑦玉,是吉庆、祥和、幸福等精神美的象征,因而在传统文化中,人们往往运用象征寓意或谐音取意的手法把玉制成丰富多样的器物、饰品等,借以表达对生活的热爱。鱼形玉器最早见于新石器时代的“良渚(zhǔ)文化”,到了唐代、宋代开始盛行。特别是明、清两代,鱼形玉器造型繁多,工艺精湛,最常见的是把莲花和鲤鱼雕刻在一起,代表着美好和富足;还有的玉器把佛手、寿桃和石榴雕刻在一起,称为“三多”,意指多福、多寿、多子。

⑧玉,凝聚着中华文化的精髓,它只是中华文明长河中的一朵微小的浪花。中国几千年的悠久历史催生了丰富多彩的文化之花,只要是根植于民族的土壤,能传承中华民族的精神、道德、审美等特质的都可以名之曰文化,且大有发掘光大之必要。

(选文有删改)

【迁移拓展】被称为花中“四君子”(梅、兰、竹、菊)之一。别名秋菊、九华、帝女花、笑靥。因其花开于晚秋且浓香扑鼻,故有“晚艳”“冷香”之雅称。有其独特的文化意蕴,倍受历代诗人的青睐。

唐・元稹《》: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宋・梅尧臣《残菊》:零落黄金蕊,虽枯不改香。深丛隐孤秀,犹得奉清觞。

现代・《秋菊》:秋菊能傲霜,风霜重重恶。本性能耐寒,风霜其奈何!

①请你结合诗歌摘录中的有关描述,说说象征了哪些精神品质?

②结合选文相关内容,推断“菊文化”形成的原因。

咏雪诗词篇8

关键词:《双双燕》;姜夔;贺裳;咏物;侧面烘托

中图分类号:i207.3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3104(2012)03?0216?05

一、姜、贺品评史达祖《双双燕》的

争论及其实质

史达祖的《双双燕?咏燕》是咏物词的千古名篇,不仅当时就已广播词林,而且后世亦有词人竞相追和、词选纷纷载录、词论者褒扬有加的盛况,“双双燕”这一词牌也几乎成为咏燕的专用词调,是词体发展过程中少数能基本保持词牌名即词题、词咏本调名的词调之一,这无疑都是这首咏燕词的贡献。此词是否为佳作,已经没有争议,而何以成为佳作、好在何处,却是有争议的,对于这一问题,王国维的《人间词话》曾言及之:

贺黄公谓姜论史词,不称其“软语商量”,而称其“柳昏花暝”,固知不免项羽学兵法之恨。然“柳昏花暝”自是欧秦辈句法,前后有画工化工之殊,吾从白石,不能附和黄公矣。[1](4261)

对于欣赏此词的角度,王国维提到了两种不同的说法,一为姜夔所言,见于《玉林词话》,曰“姜尧章极称赏‘柳昏花暝’之句”[2];一为清人贺裳所言,他认为《双双燕》之妙不在此,见其所著《皱水轩词筌》,曰“尝观姜论史词,不称其‘软语商量’,而赏其‘柳昏花暝’,固知不免项羽学兵法之恨”。[3](704)认为此词固佳,但姜夔并未解得其中三昧,正如项羽学兵法不能透悟。为了更加直观地分析二者的分歧,

需要细细品读史达祖原词:

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差池欲住,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芳径。芹泥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红楼归晚,看足柳昏花暝。应自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损翠黛双蛾,日日画阑独凭。

此词咏燕,而词人所咏之燕有两个主要特点:一为“春”燕,二为“双”燕。燕子四季常在,而文学作品中出现的燕子,却往往与春天有密切关系,甚至已经成为诗化世界中构成春天旖旎景象的重要因素。清人洪亮吉自言最喜爱二月,“以春事方半,百草怒生,万花方蕊,物物具发生气象故也”[4],故亦最喜爱燕子。的确,燕子这一意象所挟带的是万物初生时欣荣勃发的生机,故而往往成为暌违的春风重拂凡尘的使者,因此咏燕必然是咏“春”燕。而自然意象中,除了交颈的鸳鸯、并宿的鹣鲽,燕子也往往成双成对出现于诗词中。这首先来源于现实中燕子确实双栖双宿,其次则是因为诗词中反复地用成双的燕子来写孤栖女子境况的窘迫、内心的苦闷,因而燕必“双”燕亦成为一种约定俗成的现象。史达祖此词写春日双飞的燕子,对象并不新鲜,而词人构思巧极天工,上片为燕子造出初春重回故巢的场景,以写双燕穿帘度幕、软语呢喃的情态,虽只寥寥数笔,已勾勒得形神兼备,巧思妙语,难以复加,所以下片宕开一笔,不再直接

收稿日期:2012?02?24;修回日期:2012?03?28

作者简介:彭洁明(1984?),女,湖南长沙人,南京大学文学院中国古代文学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词学.

着眼于燕子本身,而是从它在诗词中往往作为勾起离人思妇愁绪的角色展开,从燕子爱“贴地争飞”留连于花丛之中,引出其沉浸于自身的欢愉,而不称人们一厢情愿赋予的“信使”之职,使得凭阑遥望之人日日寂寥伤怀,无所依凭。这种转承变化非常巧妙,笔致由实而转虚,意脉似断而实连,一切皆出于词人的意匠经营,又终不离所咏之物。张炎《词源》云:“诗难于咏物,词为尤难。体认稍真则拘而不畅,模写差远则晦而不明。要须收纵联密,用事合题。”此语素来被视为评析咏物词的提纲挈领之言,以此观史达祖之《双双燕》,则其词远近、虚实之间的尺度把握极佳,所以《词源》也赞其“所咏了然在目,且不留滞于物”,不愧为咏物的上佳之作。

如上所述,此词的上下片在用笔上有明显差异

简而言之,上片主要是白描刻画,是实写,下片主要是写意传神,是虚写;上片句句不离燕子,是正面描绘,下片则拉来“思妇”为宾以陪“双燕”之主,是侧面烘托。以此看来,贺裳、姜夔所分别称赏的,与其说是“软语商量”、“柳昏花暝”等一二字句,不如说是上片的正面描绘之法和下片的侧面烘托之法,这才是二人真正的分歧所在。谓予不信,且看贺、姜二人的相关论述。

贺裳在《皱水轩词筌》中论咏物时曰:

稗史称韩幹画马,人入其斋,见幹身作马形,凝思之极,理或然也。作诗文亦必如此始工。如史邦卿咏燕,几于形神俱似矣。次则姜白石咏蟋蟀:“露湿铜铺,苔侵石井,都是曾听伊处。哀音似诉。正思妇无眠,起寻机杼。”又云:“西窗又吹暗雨。为谁频断续,相和砧杵。”数语刻划亦工。蟋蟀无可言,而言听蟋蟀者,正姚铉所谓赋水不当仅言水,而言水之前后左右也。然尚不如张功甫“月洗高梧,露漙幽草,宝钗楼外秋深。土花沿翠,萤火坠墙阴。静听寒声断续,微韵转、凄咽悲沉。争求侣,殷懃劝织,促破晓机心。儿时曾记得,呼灯灌穴,敛步随音。任满身花影,犹自追寻。携向华堂戏斗,亭台小、笼巧妆金。今休说,从渠床下,凉夜听孤吟。”不惟曼声胜其高调,兼形容处心细如丝发,皆姜词之所未发。[3](704)

韩幹是唐代著名画家,其画马之技名动一时。贺裳取韩幹画马“身作马形”取譬,以传达他认为咏物应该极尽形容以求“形神俱似”的主张,并非偶然。杜甫曾以《丹青引》写韩幹之师、当时另一位擅长画马的画家曹霸,其中有一段写他为御马“玉花骢”写真:“先帝天马玉花骢,画工如山貌不同。是日牵来赤墀下,迥立阊阖生长风。诏谓将军拂绢素,意匠惨淡经营中。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意谓曹霸的过人之处,在于他写物传神,着重于气骨,故卓尔不群。同时杜甫对韩幹是颇为微词的——“幹唯画肉不画骨,忍使骅骝气凋丧”,认为“形似”并非写物的上乘境界。但“似”字正是贺裳论咏物的核心所在,虽然他也承认,咏物不应该仅仅只着意于事物表层或本身,“正姚铉所谓赋水不当仅言水,而言水之前后左右也”,但他所推重的作品,仍以形容深细为最高标准,这从他对所引的姜夔、张鎡二人的咏蟋蟀词的评骘中,亦能窥见一斑。姜夔的《齐天乐》、张鎡的《满庭芳》二词都是咏蟋蟀的佳作,但姜夔的《齐天乐》享名之高、用笔之精、用意之深,比之张鎡之词应较胜之,而贺裳反而断言前者不如后者,除了认为张词声调婉转、情辞相称之外,关键就在于他认为张词“形容处心细如丝发”,而这正符合他推重的咏物“形神俱似”的主张。,姜夔注重的则是“咏物而不滞于物”的腾挪之妙,关于这点,从姜夔推重的咏物词来分析,也许更能把握他的观点。沈雄《古今词话》引姜夔语曰:“牛峤《望江南》,一咏燕一咏鸳鸯,是咏物而不滞于物者也,词家当法此。”[5]先看牛峤为姜夔所称道的两首词:

衔泥燕,飞到画堂前。占得杏梁安稳处,体轻惟有主人怜。堪羡好因缘。

红绣被,两两间鸳鸯。不是鸟中偏爱尔,为缘交颈睡南塘。全胜薄情郎。[6]

姜夔所拈出的是“咏物而不滞于物”,顺着这一纲领,可以发现牛峤这两首词的共同特点是咏燕、咏鸳鸯但均不从体物的形似落笔,而一以双飞稳宿、人羡其“好因缘”落笔,一以女子称其交颈燕好胜却“薄情郎”为宾,无论是“占得杏梁安稳处,体轻惟有主人怜”,还是“不是鸟中偏爱尔,为缘交颈睡南塘”,都意不在描摹,不滞于物。

再看姜夔对史达祖的其他咏物词的评赏情况。据黄昇所言,姜夔还很欣赏史达祖的《东风第一枝?咏春雪》和《绮罗香?咏春雨》,“‘春雪’词结句尤为姜尧章拈出”,“‘春雨’词‘临断岸’以下数语,最为姜尧章称赞”[7]。我们先看《东风第一枝?咏春雪》:

巧沁兰心,偷黏草甲,东风欲障新暖。谩凝碧瓦难留,信知暮寒轻浅。行天入镜,做弄出、轻松纤软。料故园、不卷重帘,误了乍来双燕。青未了、柳回白眼。红欲断、杏开素面。旧游忆著山阴,后盟遂妨上苑。寒炉重暖,便放慢、春衫针线。恐凤靴、挑菜归来,万一灞桥相见。

再看《绮罗香?咏春雨》:

做冷欺花,将烟困柳,千里偷催春暮。尽日冥迷,愁里欲飞还住。惊粉重、蝶宿西园,喜泥润、燕归南浦。最妨他、佳约风流,钿车不到杜陵路。沉沉江上望极,还被春潮晚急,难寻官渡。隐约遥峰,和泪谢娘眉妩。临断岸

、新绿生时,是落红、带愁流处。记当日、门掩梨花,剪灯深夜语。[8]

这两首词和《双双燕》一样,也是史达祖的咏物名篇。《东风第一枝》上片写雪落于花间、草丛、屋瓦,飞舞于天空,巧捷轻盈,飘飞不定;下片则引入与雪有关的典故,一句一事,以春雪之中的情愫思致为针线贯穿,皆已不留滞于雪本身了。《绮罗香》上片状春雨之情态,突出它迷濛润物、淅沥难休的特点,花柳在雨中,燕蝶在雨中,万物皆笼罩在一片迷濛中。下片写春雨之神韵,春潮似是春雨,因为它因雨而涨,亦使得烟雾溟濛,困人望眼;薄雾是春雨,因为它笼罩远山,如同泪掩红妆;而当日雨打梨花深闭门、剪烛夜语的情形,在词人眼中更与春雨紧密相关。略加体味,可以看出这两首词和《双双燕》在结构上有相似之处——都是上片以正面描摹为主,下片以侧面勾勒为主。而姜夔所尤为欣赏的《东风第一枝》结句“恐凤靴、挑菜归来,万一灞桥相见”和《绮罗香》中的“临断岸、新绿生时,是落红、带愁流处。记当日、门掩梨花,剪灯深夜语”等词句,都是词中侧写传神而非描摹形似之处,这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二、姜、贺的咏物作与咏物观

众所周知,在理论和创作之间,往往有一间之隔,有时二者不一定完全契合。那么对于咏物有如此分歧的贺、姜二人在创作咏物词时,是否也能践行自己的观点呢?笔者以贺裳的一首同样咏燕的《绮罗香》和姜夔咏蟋蟀的《齐天乐》词来稍加探寻,先看贺裳的《绮罗香?咏归燕》:

巢燕将归,软语低飞,似向窗前分诉。月冷云阴,难禁几朝风露。思斜日、曲径拖花,忆微风、横塘扑絮。赖情多、高卷珠帘,深院里往来无阻。空阶蛩语促去。整夜叨叨不住,料伊庭宇。落照昏黄,惟见乌栖檐树。勤拂拭、藻井雕梁,好收藏、玉筐红缕。听嘱付、红杏开时,再入伊门户。[9](2419?2420)

再看姜夔的《齐天乐》:

庾郎先自吟愁赋。凄凄更闻私语。露湿铜铺,苔侵石井,都是曾听伊处。哀音似诉。正思妇无眠,起寻机杼。曲曲屏山,夜凉独自甚情绪。西窗又吹暗雨。为谁频断续,相和砧杵。候馆吟秋,溪桥吊月,别有伤心无数。豳诗漫与。笑篱落呼灯,世间儿女。写入琴丝,一声声更苦。

姜夔的这首《齐天乐》亦是咏物的千古名篇,这首词颇能代表姜、史一派咏物词的风貌,如小序所言,词人本以闻蟋蟀之声而起兴,所以将咏蟋蟀与咏蟋蟀之声暗相联系,写蟋蟀之声,又不专从其声着笔,而“采用六种声音,即吟声、私语声、机杼声、雨声、砧杵声、琴声来描绘和衬托蟋蟀的鸣声”,这几种声音多数哀怨低沉,与蟋蟀鸣声为同调,惟有“笑篱落呼灯,世间儿女”是从反面来映衬——这种正面呼应与反面映衬都是靠其声与蟋蟀鸣声的内在联系相联接,而非以蟋蟀所处的真实环境的白描写实来安排思路、塑造词境。正如许昂霄《词综偶评》所说:“将蟋蟀与听蟋蟀者,层层夹写,如环无端,真化工之笔也。”[10](166)由此可以发现,姜、史一派咏物词的重要特点在于词人强势的意匠经营在词中非常突出,“赋诗必此诗,定非知诗人”,苏轼此言正可用来概括他们咏物词构思造境的特点——咏物能透悟“物”作为意象、文学符号的内涵和精髓,从这一内涵延展把握住情思取向,又以此取向思接千载,视通万里,随起兴之境而造虚化之境,虚化之境中又有高于细枝末节的真实感。对于这一特征,刘熙载的《艺概》也把握得非常准确:

东坡《水龙吟》起云:“似花还似非花”,此句可作全词评语。盖不离不即也。时有举史梅溪《双双燕》“咏燕”、姜白石《齐天乐》“赋蟋蟀”令作评语者,亦曰“似花还似非花”。[11]

刘熙载巧妙地拈出苏轼《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的首句“似花还似非花”作为全词评语,亦作为史达祖《双双燕》和姜夔《齐天乐》的评语,正是中国传统诗学批评中惯用的以喻譬喻之法。《水龙吟》咏“杨花”即柳絮,词云“似花还似非花”,本是因为飘飞的柳絮舞风之形与飞花近似,但它又并非一般意义的“花”。用这句词来形容写作咏物词侧写造景、虚处传神的方法,非常之熨帖。

贺裳的《绮罗香》咏在乍暖尤寒的初春归来的燕子,上片以燕子的行迹为线索,朱户帘幕,檐下窗前,曲径花丛,飞絮横塘,都是燕影穿梭之处。下片以拟人的手法从燕子的视角来着笔,中有多层时空的转换穿插:正因燕子将归未归,故而绣户珠帘无非昏黄落照、寒蛩夜语,令人凄断。而待彼时红

杏盛开,自有归燕重入门户。这里对“料伊庭宇”凄凉场景的构筑,亦是用以宾陪主、造境写意的方法,而下片的两个“伊”字,也似乎是用燕子的口吻来指代等待巢燕归来的“主人”。可见即使是贺裳本人的咏物词作,也受姜、史咏物词作法的影响,以实境、虚境的互融,正写、侧写的兼备来构造整体情境。者写作某一类作品的方法、路径或者评骘某一类作品的眼光、标准,自然受制于其整体的文学观,换言之,具体到这个问题上,姜夔、贺裳二人咏物观的差异,也是因为二人文学观的差异。贺裳的《皱水轩词筌》所透露出来的词学观,推崇本色自然、强调对环境的真实还原,亦欣赏艳冶有情致的作家作品。如下面二则所云:

少游能曼声以合律,写景极凄惋动人。然形容处,殊无刻肌入骨之言,去韦庄、欧阳炯诸家,尚隔一尘。[3](696)

词家须使读者如身履其地,亲见其人,方为蓬山顶上。如和鲁公“几度试香纤手暖,一回尝酒绛唇光”,贺方回“约略整鬟钗影动,迟回顾步佩声微”,欧阳公“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无名氏“照人无奈月华明,潜身却恨花阴浅”,孙光宪“翠袂半将遮粉臆,宝钗长欲坠香房”,晏几道“溅酒滴残罗扇字,弄花薰得舞衣香”,真觉俨然如在目前,疑于化工之笔。[3](700)

从这两则词话的叙述用语和贺氏所推崇的词人词作可以看出,他偏重那种状物写情能真切直达胸怀的作品,形容处能“刻肌入骨”“使读者如身履其地,亲见其人”,如在目前,方是他所认为的“化工”之笔。而姜夔虽无专门的词论著作,从他论诗法的《白石道人诗说》中,也能窥其孔窍,关于体物,他指出“体物不欲寒乞”,结合“雕刻伤气,敷衍露骨,若鄙而不精巧,是不雕刻之过,拙而无委曲,是不敷衍之过”之语,可以看出他认为体物不能穷形尽相、刻意求似,这样反而有损气骨,亦不能粗拙鄙俗,仍要精心锻炼,要在把握尺度。那么这一尺度如何把握呢?他说:

人所易言,我寡言之,人所难言,我易言之,自不俗。

难说处一语而尽,易说处莫便放过。僻事实用,熟事虚用,说理要简切,说事要圆活,说景要微妙。[12]

“人所易言”等数语,后世论者引用阐发颇多,而姜夔此语,的确道出了诗中三昧。所谓的“人所易言,我寡言之,人所难言,我易言之”,并非一味地以求新为要务而特意反常理而行之,而应是在自有境界、运笔自如之后,对生熟、难易的取舍和把握。在后人对姜夔此语的阐发中,朱庭珍的《筱园诗话》所言甚为精微:

诗家之用笔,须如庖丁之用刀,官止神行,以无厚入有间,循其天然之节,于骨肉理凑肯綮处,锐入横出,则批却导窍,游刃恢恢有余,无不迎锋而解矣。人所难言,累百言而不能了者,我须一刀见血,直刺题心,以数精湛语了之,则人难我易,倍觉生色。人所易言,娓娓而道之处,彼不经意而平铺直叙,我转难言之惨淡经营,加以凝练,平者侧行逆出使之奇,直者波折回环使之曲,单者夹写迸层使之厚,浅者剥进翻入使之深。则人易我难,无一败笔,自臻精妙完美之诣。如正言不能警动,则反言之,或譬喻言之,或借宾以陪,而主自定。正写不见透彻,则左右侧写,或对面着笔以返照之。实写不觉玲珑,则虚处传神,或傍敲侧击,以射注挑剔之。本位无可着力,则前后高下两边衬托,或四面烘染,以逼取之与。夫断而遥连,补出妙意,连而中断,插入奇峰。[13]

此处同样是阐述诗法,他提到的“借宾陪主”“反言”“左右侧写”“对面着笔”“虚处传神”“傍敲侧击”“前后高下两边衬托”等诸法,无不合于笔者所讨论的姜、史咏物词的特征。法无定法,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覃思精微,乃有佳作。而透过对作品的评论,我们又能反观论者对法度的不同理解。姜夔、贺裳二人关于《双双燕》中“软语商量”和“柳昏花暝”的分歧,也正透露二人咏物词的巨大差异。也许二人并无高下之分,但贺裳武断地说姜夔“不免项羽学兵法之恨”,则有失公允。面对这段公案,王国维表明,自己赞同姜夔而非贺裳,前此的清人林昌彝的论词绝句也写道:“雕梁软語足形容,柳暝花香意态中。项羽不知兵法诮,也应还箸贺黄公”[14],同样持论如此。

参考文献:

[1]王国维.人间词话[m]//词话丛编(第五册).北京:中华书局,2005.

[2]武陵逸史.类编草堂诗余[m].卷三.明嘉靖刻本.

[3]贺裳.皱水轩词筌[m]//词话丛编(第一册).北京:中华书局,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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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洪亮吉.北江诗话(卷一)[m]//洪北江全集.清光绪授经堂刻本.

[5]沈雄.古今词话[m]//词评卷上.清康熙刻本.

[6]赵崇祚.花间集(卷四)[m]//四部丛刊.景明万历刊巾箱本.

[7]谢朝征.白香词谱笺(卷三)[m]//半厂丛书.清光绪刻本.

[8]史达祖.梅溪词[m]//宋名家词.明刻本.

[9]全清词编纂研究室.全清词?顺康卷[m].第四册.北京:中华书局,2002.

[10]陈书良.姜白石词笺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9.

[11]刘熙.艺概(卷四)[m]//古桐书屋六种.清同治刻本.

[12]姜夔.白石道人诗说[m]//历代诗话.清刻本.

[13]朱庭珍.筱园诗话(卷一)[m].清光绪刻本.

[14]林昌彝.射鹰楼诗话(卷二十三)[m].清咸丰元年刻本.

thedebateanddifferencesoftheviewpointonthing-depicting

betweenjiangkuiandheshang

pengjieming

(schoolofliberalarts,nanjinguniversity,nanjing210093,china)

咏雪诗词篇9

梅花的美在于凌寒脱俗的本性。“冰雪林中著此身,不与桃李混芳尘”元代诗人王冕将混世芳尘的普通桃李与冰雪林中的白梅对比,从而衬托出梅花的素雅高洁。诗人以梅自况,借梅花的高洁来表达自己坚守情操,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高格远志;梅花的美在于未动意先香。宋代人陆游在《卜算子・咏梅》里如此诠释:“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超越了生命的花季,梅属于冬天,却用火的青春与生命,向人们展示出春意里的情怀;梅花的美还在于形韵凝神质。“怕愁贪睡独开迟,自恐冰容不入时。故作小红桃杏色,尚余孤瘦雪霜姿。寒心未肯随春态,酒晕无端上玉肌。诗老不知梅格在,更看绿叶与青枝。”苏轼笔下的《红梅》通过几个对比就将它的神韵一览无遗的反衬出来。

如果说雪是冬天的精灵,那么梅就是冬天的风骨。在诗人的笔下梅和雪往往相携出场,点缀着季节的意境。“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梅俗了人。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香。”冬天因梅与雪的相依相伴,少了几许孤寂和冷清,而多了几许画意。同样是宋代诗人卢梅坡《雪梅》的另一首写道:"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寥寥几笔就将雪和梅的特性勾勒得淋漓尽致,梅风雪韵里的浓与淡,被一个“逊”一个“输”描得入木三分,又高雅脱俗,成就了冬季里最经典的颜色。

梅花是人间的使者,是我们中国民族精神的象征,它凌寒飘香,不屈不挠,自强不息,铁骨冰心。关于梅,人们谈论太多,种梅,赏梅,写梅,画梅,梅深入到人们生活的各个角落。“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倚窗前,寒梅著花未?”梅花在王维的笔下演化成了故乡的象征、乡愁的载体。“何物关心归思急,孤山开遍早梅花”。此诗的典故说的是清朝曾有一位叫陈介眉的官人,听说孤山的梅花开了,立即丢官弃印从京城千里迢迢骑马狂奔至杭州,为的就是一睹梅的芳容。“不受尘埃半点侵,竹篱茅舍自甘心。只因误识林和靖,惹得诗人说到今。”这是宋代王淇写的一首咏梅诗,通过对梅花特点的描写,表现了诗人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志趣。诗中提到的林和靖即林逋,后人称为和靖先生,北宋初年著名隐逸诗人。有一天独自欣赏梅花时,一下子被梅花的神姿吸引了,从此入孤山种梅花,一辈子没有下山。终生不仕不娶,惟喜植梅养鹤,人称“梅妻鹤子”。他《山园小梅》诗作里的“众芳摇落独喧艳,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是咏梅的传世诗句。至于辛弃疾“更无花态度,全是雪精神”(《临江仙・探梅》),陈亮“欲传春消息,不怕雪埋藏”的诗句,更是遗貌取神的感概之吟。酝酿了整整一个冬季,穿越风,穿越雪,穿越严寒。梅用傲骨让短暂的花季成为永恒的仰视,从而征服了无数文人骚客的笔和心。

咏雪诗词篇10

一、抓住抒情词语,进入诗人的情感世界

“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物本身是没有感情的,有感情的是人,在诗词创作中,诗人往往会把自己的感情折射到物的身上。例如陆游的《卜算子・咏梅》,采用了拟人的手法,赋予梅花以人的感情,“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而“寂寞”“愁”表面上是写梅的内心情感,其实,引领学生找到这样的句子,他们马上就领会到了诗人是在以物喻人。鉴赏诗歌时如果能抓住这些直接表达感情的词语,往往就能快速进入诗人的情感世界。

二、领会诗中景物,体会诗人的内心情感

诗歌的特性之一是含蓄,抒情诗的含蓄就是不直接抒感,而是巧妙地将情感寄托在独特的景物描写中。如在陆游的《卜算子・咏梅》中,所描写到的景物有驿外段桥、黄昏、风和雨,诗人以这些景物点染环境,形成凄迷意境,伤感氛围,为梅花的形象蒙上了一层愁苦的色彩。抒情诗往往就是在景物的描写中融入了作者的主观感情,使诗歌达到了“物我合一”,分不清哪是“景”,哪是“情”。

三、联系做诗背景,领悟诗人的思想感情

面对同一物体,为何诗人抒发的情感不一样?为何诗作的风格迥然不同?这是因为创作者身世处境、生活经历、思想修养、情感态度、愿望追求等是不同的,因而形成了不同的价值观。正所谓“文如其人”“言为心声”。如的《卜算子・咏梅》和陆游的《卜算子・咏梅》,写的是一样的梅花,表达的却是两样的人生看法,角度不同,风格各异。作为一代伟人,他胸怀博大,凌云壮志。面对新中国60年代的困难,他作为无产阶级的革命英雄依然能够泰然处之,“飞雪迎春到”“飞雪”伴随的是冬天的到来,但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诗人积极乐观的精神可见可感。再看陆游,他生活在风雨飘摇的南宋时代,梦想着收复失地、统一中原,但作为一个封建时代的文人,既无力改变个人的命运,更无力改变国家的命运,因此只能“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即使这样,依然得承受主和派的打击,怎能不愤懑、压抑?那“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一任群芳妒”的梅不正是诗人的写照吗?但坚贞不屈的梅花是冰雪摧不垮、困难压不倒的,即使是“零落成泥碾作尘”,也要“香如故”。这结尾一句具有扛鼎之力,它振起全篇,把前面梅花的不幸处境、风雨侵凌、一股脑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诗人以此表达了自己深沉孤高、坚贞自守的铮铮傲骨。

毛词中的积极乐观,陆词中的坚贞自守,无不给鉴赏者以心灵的震撼,情感的滋润。因此,教师需要特别提醒学生注意,优秀的经典诗词,所抒之情,所立之意,无一不是积极向上、陶冶情操的。